色膽包天的二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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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到梨香院門口,便聽得呼號哭泣之聲連綿不絕。

    歐陽暖剛剛進了院子,芮媽媽就迎了上來,滿麵笑容道:“大小姐您來了,奴婢這就進去通報。”

    歐陽暖麵帶笑容地拉住了她的手,道:“芮媽媽怎麽如此客氣,我是來妹妹的院子,哪裏用得著通報,還是我和你一塊兒進去吧。”

    芮媽媽想要把手抽回來,歐陽暖卻微笑著望向她,芮媽媽心裏一突,低下頭去:“是。”

    芮媽媽在離開歐陽府之前,上上下下對夫人和二小姐都是讚不絕口,提起大小姐都像是沒她這個人一樣,不過短短兩年,等她再回來,所有人對於歐陽暖和歐陽可的評價剛好掉了個兒。要知道歐陽可這樣的小姐,一出生就是人人豔羨的名門閨秀,可謂一帆風順,在她的眼裏,奴婢們和她完全就是兩個世界的人,甚至根本不是人,所以她對身邊人有種熟視無睹的漠然,不可能去主動關心了解他們的喜怒哀樂和所思所想。可是芮媽媽發現,出身比歐陽可更高貴的歐陽暖卻不是這樣的,她溫和親切,對人人都帶笑臉,因此奴婢們對她的印象都很好。芮媽媽很明白,奴婢們雖然沒有一言九鼎的力量,卻是重要的消息來源,歐陽暖對下人賞賜起來毫不吝嗇,配以她謙虛誠懇的態度,的確非常打動人心。她本來便是老太太身前的紅人,出於跟紅頂白的心態,她也是人人巴結的對象,如此很快便組建起一個很有效的情報網,隻怕如今梨香院的一舉一動都會在第一時間傳入她的耳中。

    芮媽媽在心驚之餘,也隻能暗自歎息。

    進了屋子,卻見到歐陽可麵紅耳赤,蓬亂著發髻,手裏高高舉著一把拂塵,一記一記狠狠打著地下跪著的夏雪。

    旁邊的丫頭媽媽們跪了一地,低頭垂手一個都不敢吭聲。

    打得興起,她還惡狠狠道:“你成天在我跟前亂嚼舌根,什麽蘇公子再也不能振作了,這話是你配說的嗎?!”話未說完,隨手抓了一個青瓷花瓶用力砸在地上。

    飛濺的碎瓷如雪花一般潔白,驟然炸了開來,四處飛射,引來一陣躲避,夏雪捂住臉,嚇得痛哭起來。

    “妹妹這是怎麽了,發這麽大的脾氣?”

    歐陽可猛地瞧見歐陽暖站在門口,一時也愣住了,訕訕的不知怎麽才好,手裏的拂塵拿著也不是,丟下也不是。

    歐陽暖走上前去,從她手中拿下拂塵,低聲勸著,“生氣也就罷了,可千萬別傷著自己的手。”

    夏雪不敢抬頭,隻嗚嗚咽咽地抽泣,也不敢哭的很大聲。

    歐陽可看了一旁的芮媽媽一眼,然後勉強笑著行禮道:“多謝姐姐關懷,不過是丫頭不懂事,我教訓她而已。”

    歐陽暖麵上是一派驚訝的神色,指著地上的夏雪道:“這丫頭向來體貼的,今天是犯了什麽錯,惹你這樣生氣?”

    夏雪不過是將蘇玉樓出事的消息告訴給歐陽可知道,隨口說了一句這一回蘇公子的前程怕是完了,歐陽可就大發雷霆,將芮媽媽平日裏的教導全都忘光了,拉住夏雪就是一頓毒打。隻是這話卻不能讓歐陽暖知道。歐陽可怯怯道:“她把姐姐送我的翡翠玉簪打碎了,我氣急了才打了她兩下。”

    歐陽暖笑了笑,並不追根究底,隻是親自把夏雪拉起來,道:“好了,你主子是一時發怒才這樣責罰你,快下去吧。”

    夏雪訥訥地看了一眼歐陽可,對方冷冷一個眼刀子過去,夏雪一個激靈,道:“是。”說著,便偷偷擦幹了眼淚,退了下去。

    歐陽暖環視一眼表情各異的眾人,道:“我今天隻是來找妹妹說說話,你們把東西收拾了,也都下去吧。”

    芮媽媽看著梨香院裏的丫頭媽媽們悄無聲息地收拾了地上的碎片,一個接一個的走出去,心中更加驚訝,她萬萬想不到,這梨香院裏頭的丫頭媽媽們這樣聽從歐陽暖的話……怕不隻是梨香院,短短的兩年間,整個府裏頭的夫人留下的人全都被換了個幹幹淨淨。

    歐陽可穿著鵝黃色的上衫,係一條月白色的長裙,耳邊掛著的是長長的明月鐺,看起來身姿婀娜,眉清目秀,隻是發髻微微蓬亂,臉色還留著剛才暴怒後的紅暈。她看著歐陽暖,剛才那絲狠辣全都不見了,怯怯地露出一個笑容來。

    丫頭送來茶水和點心,歐陽可周到地陪在一旁,和歐陽暖說話。看她如今嬌弱可愛的模樣,旁人絕想不到她剛才打丫頭會打的那麽狠。

    歐陽暖閑談了幾句話,仿佛無意之中提起了一件事:“妹妹,聽李姨娘說,這兩日太平侯張家的大夫人到咱們府上來過。”

    “太平侯張家?”歐陽可頓時一愣,不知道她為什麽會主動提起這件事。芮媽媽緊緊盯著歐陽暖的臉,想要在她臉上看出點什麽來,偏偏一無所獲。

    歐陽暖說了半句,端起茶來,方嬤嬤看著那邊的主仆二人麵上都露出吃驚的神色,笑道:“張大夫人跟湘王妃感情可是很要好的,聽說半年前她替湘王家的二公子去崔家提親,結果崔家沒肯應,還把張大夫人奚落了一番呢。”

    “崔家?是給崔幽若姐姐說親?”歐陽可遲疑地問。

    “不是幽若,是她叔父的女兒崔幽蘭,以前老太太做壽她也跟著來過的,隻是不愛說話,你沒注意到罷了。”

    歐陽可的腦海裏立刻浮現出一個瘦瘦小小、姿色平庸的女子來,臉上頓時露出驚訝的神情:“湘王怎麽會越過幽若去向她求親?再說那崔小姐十分平常,說話還有些結巴,父兄也不得力,有這樣好的婚事應該高興才對。聽剛才嬤嬤說的話,似乎還被拒絕了……這是怎麽回事?”

    歐陽暖微微一笑:“這是自然的,妹妹不知道,那湘王二公子身體不好……”

    “身體不好?”不管有什麽毛病,成年後也終究是堂堂的郡王身份,怎麽會被崔家那種人家拒絕?這無論如何都說不通啊。

    “二小姐!奴婢聽說湘王的二公子,是個不懂人事的……”方嬤嬤笑著道,一副閑話家常的模樣。

    “這話怎麽說?”歐陽可愣了一下。

    “據奴婢所知,二公子是個癡呆兒,今年十五了,連如廁都不會自己脫褲子!”

    歐陽可一愣,湘王二公子天性愚鈍,被管束著從不出門,這事她也有所耳聞,但不知道癡呆到這個地步。

    “這怎麽可能?”芮媽媽脫口道。

    “芮媽媽,這可不是瞎說的,你出去打聽打聽,不少人都知道這事兒呢。”方嬤嬤滿臉笑容,一口篤定地道。

    湘王的二公子一直是他的一塊心病,因為是癡呆兒,門當戶對的人家自然不肯將女兒嫁過去,花錢從平民百姓家買一個又怕丟了王府的麵子,因此才想在尋常官宦人家尋一個不出眾或是有點瑕疵的姑娘,誰知還是被崔家拒絕了。

    “我明白了。”歐陽可恍然大悟,“崔家一定是聽到什麽風聲,才拒絕了湘王,他們家也真大膽,若是一般人家就算不願意也不敢輕易推拒啊,畢竟湘王那樣的人家……”

    歐陽暖的嘴角輕輕向上揚了揚:“妹妹說的不錯,隻是崔家到底是翰林府,多少還有些清貴之氣,自然是不肯的,換了別人家可就不一定了。”

    “是啊,二小姐您是不知道,說起那位崔幽蘭小姐的婚事,也是一波三折了。”方嬤嬤感歎地道,“大小姐說那崔家清貴,說到底也不過是嫌棄那湘王家的二公子是個傻子罷了。上次崔幽若小姐不是還向您抱怨說她表妹搶了她的婚事嗎?”

    歐陽可臉上的吃驚怎樣都掩飾不住,什麽時候京都裏發生了這麽多事情,她竟然一無所知,這麽想著,就陪笑道:“方嬤嬤,你剛才說,崔幽蘭搶了幽若姐姐的婚事,這怎麽回事?”

    歐陽暖臉色微微一沉,聲音清冽冷澈地道:“嬤嬤,你糊塗了嗎,有些話說說是無妨的,崔姐姐的事情怎麽也能拿出來消遣!”

    方嬤嬤連忙告罪,滿臉的惶恐。

    “姐姐何必怪她?是我要聽的,咱們姐妹之間,又有什麽不能說的呢?”歐陽可笑道,滿臉都是天真,隻是這一抹天真,在歐陽暖看來卻是極端可笑罷了。

    誰在演戲給誰看,彼此心裏頭都明白。

    歐陽暖長長的睫毛微微覆下,語氣低沉中有些歎息:“說起來,崔姐姐也真是可憐,本來崔翰林為她許了宣城公朱家二房的三少爺,聽說那位三少爺才識很好,人又溫文爾雅,與崔姐姐十分匹配,這也是一門極好的親事了。可惜上一回崔家飲宴的時候,崔姐姐因為要避諱就沒有參加,崔幽蘭借此機會接近那位朱三少爺,竟搶走了這門婚事。”

    “啊?”歐陽可的心一度跳得厲害,遲疑片刻,方問,“崔幽蘭相貌才情都與她表姐相差很遠,朱三公子既然出身名門又懂學識,怎麽能被她誆騙呢?”

    歐陽暖歎了一口氣,卻是不肯再說下去了。歐陽可對這件事情十分好奇,然而對方不肯說,她也無可奈何。

    “對了,剛才姐姐說,張大夫人也上咱們府上來了?”歐陽可很快將整件事情想了一遍,隨即想到了這一點,迅速和芮媽媽對視一眼,臉色都微微變了。

    歐陽暖點點頭,道:“是啊,和祖母說了好一會兒的話,還一起用了午膳。”

    芮媽媽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歐陽家一共隻有兩個適齡的小姐,歐陽暖如今變成了郡主,這身價就大不一樣了,李氏壓根動不了她,那就隻剩下歐陽可……若是以前,李氏恐怕還會猶豫,如今歐陽可沒有娘護著,又跛了足,老太太恐怕巴不得把她推出去才好,哪裏會顧得上新郎官是不是傻子!想到這裏,她試探著看向歐陽暖:“大小姐,依您看,張大夫人來,會不會是舊事重提?”

    “舊事重提?”歐陽暖微微蹙眉,似乎很是驚訝的樣子,“哎呀,難道你說的是婚事?這個麽,我還從沒往這上麵想過。應該……不會吧。”

    旁邊的歐陽可眼睛裏也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情,她知道,歐陽暖沒有必要說這樣的謊,張大夫人的確是來過府上,至於來幹什麽,現在還用問嗎?

    歐陽暖明知道自己的話在對方心裏翻起了波浪,臉上卻半點也沒有表露出來,隻是微笑道:“妹妹放心好了,老太太這麽疼愛你,絕不會將你許給那種傻子的。”

    她這麽說著,眼睛裏卻微微露出一絲笑意,令人頗費思量。

    看到歐陽可臉色難看,歐陽暖似乎想起了什麽,歎息道:“話說回來,身為女子,談起嫁娶來,都是父母說了算數,姑娘家自己是做不得主的,便真是嫁給一個傻子,又能如何呢?好在湘王家門第高,嫁過去也不至於受什麽委屈……”

    “姐姐說的什麽話,若是要嫁人,門第我是不在意的,隻是必定要揀一個絕好的人物,模樣,才情,一件也少不得。至於家資富厚,還在其次。”歐陽可很順地接口說著,一說出來臉卻紅了,盯著歐陽暖生怕對方抓她的話柄。

    歐陽暖像是沒聽懂她說什麽,麵色如常地道:“聽妹妹的話,倒是想要嫁個才子?”

    歐陽可臉色更紅了,眼睛裏頭含著一絲試探:“姐姐,我如是嫁人,的確想要嫁一個才子。你想想,男子的見解一高,那琴瑟之間,必然不俗。我雖然才情不好,卻是聽見人家念文章的聲音就很覺入耳,若是嫁給才子,他在燈下讀書,我在旁邊靜聽,這就是我的心願了,那些個什麽高門大戶的公子,卻未必是合心意的,我也瞧不上。”

    這一點,倒跟前世一模一樣。前生林氏不知道給歐陽可相看了多少人家,她卻非看中一個低賤的商戶之子,恐怕林氏也氣得夠嗆。

    歐陽暖笑起來,說:“原來妹妹喜歡書呆子,將來保不齊要做個狀元夫人,可喜可賀。”

    歐陽可被這一句話勾起心思,想到被奪了狀元之位的蘇玉樓,一時有點恨歐陽暖說話太厲害,自己不知不覺被她繞進去了,便不吭聲了。

    這時候,紅玉輕聲提醒時候不早了,歐陽暖站起身道:“是,我也該回去了,妹妹早些安歇吧。”

    歐陽可也跟著站起來,重新端起滿臉笑容地把人送到門口。

    回來之後她卻沉了臉,對夏雪嗬斥道:“快去打聽一下張家大夫人來與老太太說了些什麽!對了,還要問問那崔幽蘭是怎麽回事?!”

    夏雪低頭去了,芮媽媽憂心忡忡地望著歐陽暖離去的背影,心頭總有一種說不出的奇怪,大小姐今天來,是為了提醒二小姐老太太有意將她許給一個傻子嗎?她會這樣好心?可若二小姐真的嫁給湘王二公子,這一輩子可都毀了,芮媽媽覺得,不管歐陽暖是出於什麽用心,這件事都一定要弄清楚。

    夏雪出去了兩個時辰,歐陽可都在屋子裏坐立不安地等待著。等到夏雪回來,她劈頭就是一頓臭罵,好半天才被芮媽媽勸阻了,夏雪跪在地上,一點一點將打聽到的消息告訴她。

    “張大夫人在老太太屋子裏說話,屏退了眾人,誰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麽,隻知道那天中午老太太挺高興,還特地留了張大夫人用午膳,用完午膳老太太親自送她到門口。”

    “沒用的東西!”說的都跟歐陽暖透露的消息差不多,但卻沒什麽更有用的訊息了,“那崔小姐的事情又怎麽說?”

    夏雪道:“那位崔小姐裝作身子不適,故意摔在朱三少爺麵前,說她有病,心口疼,喘不過氣,朱三少爺竟就當了真,好心將她扶起來,立刻就轉身去找人來幫她。誰知別人來了以後,她卻對眾人說三少爺對她無禮,本來大家都不信,可她手裏頭卻攥著三少爺的玉佩,還說如果朱家不肯上門提親,她就要吊死在朱家大門口,讓京都所有人都知道朱家是背信棄義、欺負弱女的人家!朱家三房之間鬥的一向很厲害,總不能把這把柄給別人握在手裏,朱家二夫人沒法子,便將原本說給崔幽若的婚事硬是換給了崔幽蘭。”

    “原來是這樣,這崔幽蘭實在是太沒規矩了,這樣沒過門先惹了婆婆和丈夫的厭惡,將來還怎麽立足!”芮媽媽冷冷地說。

    歐陽可卻喃喃道:“可她這樣的女子若是不施展手段,怎麽可能嫁得這麽好!”

    “二小姐,您糊塗了,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事情!京都裏頭名門世家誰都是連著聲氣的,這位崔小姐這麽幹,將來是別想抬起頭來做人啦!”

    “哼,隻要能嫁給喜歡的人,縱然不能抬起頭又如何,橫豎又不是在一個家裏吃飯的!”歐陽可平日裏都很聽芮媽媽的話,可是今天卻出乎意料的固執,芮媽媽歎了口氣,道:“二小姐,您先別著急呀,奴婢猜想大小姐不會那麽好心來提醒你,肯定別有內情,您可別被她幾句話一攛掇就上當了!”

    然而歐陽可卻低著頭不說話,夏雪偷偷瞧著她的神情,芮媽媽發覺了,狠狠瞪了她一眼,夏雪立刻低下頭,悄悄出去了。

    夏雪剛走到院子裏,就聽見芮媽媽透著窗子喊道:“夏雪,去廚房把二小姐的蓮子羹端過來!”

    夏雪匆匆忙忙地應了一聲,快步出了院子。

    一路出了梨香院,夏雪向廚房的方向走去,進了廚房便大聲問道:“趙媽媽,二小姐的蓮子羹呢?”

    趙媽媽笑盈盈地回答:“原本要做的,可巧老太太臨時吩咐下來要先燉上雪蛤粥,管灶火的嬸子又告了假,這才耽擱了時辰,你先進來等一等吧。”說著,便將夏雪迎了進去。

    原本在後頭跟著夏雪的人影這才悄悄走了,夏雪從廚房裏頭探出個頭來看了一眼,冷笑一聲,轉頭對趙媽媽道:“你替我看著。”

    趙媽媽笑道:“老奴曉得,姑娘放心吧。”

    夏雪穿過廚房,從小側門出去,直奔聽暖閣而去。紅玉早已在門口等著她,一路引入內室。

    夏雪一進門,便盈盈向歐陽暖拜倒。

    歐陽暖親自將她攙扶起來:“傷得重嗎?”

    紅玉拉起夏雪的衣袖道:“小姐您瞧,二小姐責打夏雪不是頭一回了,一有什麽就拿她出氣,打得身上都沒塊好肉了。”

    夏雪的身上青一塊紫一塊,乍看之下觸目驚心,歐陽暖眉心微微一動,冷笑道:“她越來越不像個樣子了。”隨即轉頭喚菖蒲,“去拿藥來。”

    夏雪眼睛裏劃過一絲痛恨,道:“奴婢一直跟著二小姐,常常挨她的打,有一回硬是把一根雞毛撣子給打斷了,與那些比起來,今天這些不算什麽,奴婢都已經習慣了。”

    歐陽暖歎了口氣,這時候菖蒲從匣子裏拿了藥,給夏雪擦了,夏雪盯著歐陽暖,道:“大小姐,芮媽媽疑心大,剛才她還派人跟著奴婢到廚房,好在奴婢早有防範,否則被她發現,隻怕要給大小姐惹來麻煩。”

    芮媽媽的確很精明,歐陽暖微微沉吟,片刻後道:“日後仔細一些,不要露了行跡。”

    “是。”夏雪應了,隨即道,“大小姐,奴婢瞧著今天二小姐像是心思活動了。”

    歐陽暖並不如夏雪期待般歡喜,靜了片刻,才道:“芮媽媽很精明,有她在梨香院,總是束手束腳的。”

    夏雪笑道:“大小姐不必過分憂心,依奴婢看來,二小姐如今不過是想要借芮媽媽的計策出頭,對她也未必就有多真心。”

    方嬤嬤挑眉輕輕冷笑一聲,道:“大小姐,您為什麽要提醒她張大夫人的事情呢,讓老夫人促成這門婚事對您來說不是更好?”

    歐陽暖眼中閃著奇異的光芒,搖頭道:“可惜老太太沒答應。”

    “沒答應?這又是為什麽?”方嬤嬤吃驚道。

    歐陽暖微微一笑:“爹爹還指望著二舅舅在秦王跟前替他美言幾句,所以才留著林氏的正妻之位,又怎麽會上趕著把女兒嫁給一個傻子,他就不怕別人說他為了攀附權貴連女兒都能賣了嗎?歐陽家還是要臉的,就算是賣,他也會賣得神不知鬼不覺,不會做虧本買賣。”她頓了頓,輕柔道,“夏雪,歐陽可的性子,若是沒有芮媽媽在身旁提點,一定會闖禍的,你明白了嗎?”

    夏雪愣了愣,旋即明白過來,翹起嘴角道:“是,奴婢明白。”

    三天後的一個早晨,夏雪一如往常給歐陽可梳頭,歐陽可盯著鏡子裏花容月貌的自己,臉色卻很不好,道:“你快幫我瞧瞧這頭發裏,怎麽這般癢?是不是長了疙瘩?我怎麽摸不到?”

    夏雪壓下心頭的笑,用手撥開她的頭發露出頭皮,故作驚訝道:“哎呀,怎麽會這樣!”

    芮媽媽昨兒個頭皮癢了一夜,心裏頭很不舒坦,正皺著眉站在一旁指揮小丫頭們送熱水進來給歐陽可洗漱,這時候聽見這一聲,頓時惱了:“什麽事情大驚小怪的!”她快步走過來,狠狠瞪了夏雪一眼,就往歐陽可頭上瞧去,一看之下大為吃驚,隨即狠狠給了夏雪一個巴掌:“讓你服侍小姐的,你怎麽服侍的?!小姐頭上是怎麽回事?這點小事都做不好,要你何用?”

    夏雪捂著臉,不敢說話。歐陽可皺眉道:“到底怎麽回事!為什麽這麽癢!”

    芮媽媽忐忑道:“小姐,這是頭虱啊!好端端的也沒靠近那些個下等人,怎麽就長了這個東西!”

    頭虱?歐陽可一愣,隨即勃然大怒!女孩兒家染上頭虱便極難根除,不但瘙癢難耐,原本烏黑的頭發也會因為長了虱子而結滿黃黃白白的虱卵子,要多惡心有多惡心!她的一頭烏絲平時費盡心思精心養著,別人連碰一下她都舍不得,現在卻生出這種東西,這樣一來豈不是遭了大罪!

    芮媽媽氣急,又劈手給了夏雪一個巴掌道:“沒用的東西,還不快去燒了熱湯放草藥給二小姐泡!”說完哄著歐陽可道,“小姐,您別太擔心,多泡幾次,再用篦子梳頭,便不會癢了。”

    就在這時候,一旁伺候的小丫頭卻目瞪口呆地指著芮媽媽道:“媽媽,您的頭上也有!”

    芮媽媽一聽,不敢置信地對著銅鏡一瞧,頭皮上竟然真的有不少的白色小點,她嚇了一跳,頓時語塞。歐陽可猛地站了起來,麵色青白交接:“媽媽,竟然是你!你怎麽能把這樣的髒東西帶進來!還不快出去!”

    芮媽媽壓根不知道怎麽回事,她在小姐房間裏伺候,平日裏自然很注重清潔,實在是想不出究竟是在哪裏招惹了頭虱。她又怎麽會想到,夏雪在她的枕頭上動了手腳呢?

    歐陽可雖然看在芮媽媽是她乳娘的份上沒有打罵,卻也將芮媽媽趕到別的院子裏去,表示如果她的頭虱不除了,堅決不肯讓她近身。如此一來,芮媽媽最少有十天半個月見不到歐陽可,她再三求情,歐陽可都堅持不聽,沒奈何,隻能先收拾了包袱去別的院子安置,隻等頭虱除幹淨了再來房裏伺候,臨行前將所有丫頭媽媽們狠狠罵了一通,要求他們院子裏發生任何事情都要向她匯報,這才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夏雪看著她的背影,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入夜,曹府。

    曹榮自從舌頭短了半截,說話變得含糊不清,又被肖天燁差點踩斷了命根子,再加上被皇帝禁足,心中又懼又怕,便老老實實在家呆了一段日子。後來見一切風平浪靜,皇帝也沒有再追究的意思,心思便活絡了起來。

    自從他那處不聽話開始,他就開始到處找法子治療,不知請了多少名醫吃了多少藥,連宮中禦醫都請來了,這毛病還是不見好。可他還是不死心,一遍一遍又一遍地嚐試。他不能在那些小妾麵前失掉了尊嚴,所以他隻能逼迫著林元柔來辦這件事。

    他努力地鼓勵自己想起往日裏的雄風,他這樣努力著,努力著。果真激情又緩緩到來,他不再顫抖,也不再覺得寒冷。然而就在他這樣努力著,突然間……他知道他還是不行,他完了。

    林元柔坐了起來,猛地推開了依然在那裏抽搐不已的曹榮。她已經無法忍受日複一日的這種折磨,一下子變得臉色鐵青:“你走開,別碰我!你是個廢物。快滾!滾出去!以後再不許你弄髒我的床……”

    林元柔的憤怒讓曹榮覺得無地自容,他像是一條喪家犬一樣的跑出門,對著站在牆角的小廝猛地踢了一腳!

    “爺,您別生氣啊!爺,奴才幫您打聽過了,有個法子能讓您好起來……”

    曹榮瞪大眼睛盯著這個叫桐木的小廝,對方滿臉的真誠:“爺,奴才有個朋友是一位方士,他練的丹很有效……您要不要試試看……”

    曹榮惡狠狠地瞪著他,那目光像是在說如果沒有效果就殺了你一樣可怕,桐木的表情變得惶恐:“您放心,奴才絕不敢撒謊的,靈不靈,您試試就知道!”

    曹榮點點頭,過了片刻又含糊地道:“歐……陽……”他說的話,別人都聽不明白,唯獨這個善解人意的小廝很清楚,他立刻道:“主子放心,歐陽家那邊的動靜奴才一直都聽著,要是那歐陽小姐出府,一定來稟報您。”

    曹榮眼睛裏滿是仇恨,心情波蕩起伏,久久難以平靜,以至於他完全忽略了桐木眼睛裏的冷芒,忽視了近在身邊的危險……

    聽暖閣。

    歐陽暖穿著淺綠色銀紋百蝶穿花的上衫,一襲鵝黃繡白玉蘭的長裙,頭上一枝金簪子垂著細細幾縷流蘇,看起來清新雅致,十分閑適。她正斜倚在榻上看書,就聽見紅玉進來稟報道:“大小姐,夏雪傳了消息來。”

    “你說。”歐陽暖手中的書翻過一頁,頭也不抬。

    “二小姐趁著芮媽媽不在,命夏雪想法子送書信出府……”

    “哦?”歐陽暖抬眸,慢慢坐直身子,道,“送給蘇玉樓?”

    “小姐猜得真準,二小姐接連送了三封信出去,都是要請蘇公子見麵的,可偏偏他就是不肯應承,完全的不理會呢!”

    歐陽暖冷笑一聲,道:“她還是不肯死心吧!”

    “是,她今天又寫了第四封信要讓夏雪傳出去!隻是依奴婢看來,把握卻是不大得很,蘇公子自從舞弊案後就十分沮喪,聽說蘇夫人有打算回江南去,這種時候他哪兒有心情兒女情長?”

    歐陽暖聽到這裏,輕笑道:“他沒有心情,豈不是浪費了妹妹的一片真心,咱們總是要想法子成全他們這一對有情人才是。你去告訴夏雪,讓她再傳給蘇玉樓一個口訊,就說二小姐說的,她有心效仿鵝黃女英,隻是不知道蘇公子給不給這樣的機會。”

    紅玉一愣,道:“小姐,這樣說豈不是……”

    歐陽暖凝望著窗紗外明燦燦的陽光,道:“嘴巴長在她的身上,她要作出什麽許諾,與我都是無關的,你懂了嗎?”

    紅玉明白過來,點了點頭,接著道:“夏雪還說二小姐這一次約了初一,她是想要趁著和老太太一起去水月庵禮佛的機會與蘇公子見麵……”

    歐陽暖笑道:“連老太太都敢糊弄,這丫頭當真是色膽包天。”

    紅玉笑道:“二小姐是受了崔小姐的啟發。”

    歐陽暖微微含笑,“歐陽可恨我入骨,覺得我必定處處針對她,偏偏這段日子以來我一直沒有行動,她才會有所鬆懈,叫咱們有跡可尋。”她冷笑道:“咱們就拿她的癡心來做一出好戲。”

    紅玉輕輕道:“小姐心裏頭可是已有了盤算?”

    “不錯。”歐陽暖招手示意她到身前,耳語幾句。

    紅玉聽罷微笑:“果然好計,咱們就等著讓那些人自食惡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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