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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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重簾幕動了一下,隨後肖重君被人扶著走了出來,麵色一片青白,眼眶深陷,顯然多日不曾好好休息過了。他看到屋子裏,慧娟已經被捆了起來,麵無人色地蜷縮在那裏,瑟瑟發抖,而一旁的董妃與何媽媽,都是麵色凝重的模樣。肖重君一愣,旋即道:“這裏……究竟怎麽了?”

    歐陽暖看了一眼病歪歪的肖重君,神情很溫和地道:“大哥怎麽起來了,唉,都怪我們太大聲了,竟然驚動了你。”

    肖重君看到歐陽暖一副老神在在的神情,頓時有些不悅地轉向孫柔寧問道:“這究竟怎麽回事!你說!”

    孫柔寧麵無表情地看著自己的夫君,遲遲才開口道:“世子,還是等王爺來了再一並處理吧。”

    肖重君一愣,目光劃過一絲陰狠的光芒,隻是隨即一陣重重的咳嗽打斷了他即將出口的冷斥。歐陽暖笑道:“大哥,你還是坐下吧,看看,這站都站不穩呢。”

    肖重君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似乎想要說什麽,可是董妃卻突然道:“還不扶著世子坐下!”一旁的丫頭一愣,一下子驚醒過來,連忙上去扶著肖重君去椅子上坐下,又倒了茶水給他。

    歐陽暖笑了笑,當作整個屋子裏的人都不存在,好整以暇地端起茶杯,靜靜地等候燕王和肖重華的到來。

    燕王先進了門,肖重華則因為人還在軍營,沒辦法立刻趕回來,歐陽暖合上了茶杯,眨了眨眼睛,和孫柔寧一起站起來行禮。燕王擺了擺手,示意不必多禮,他一進來,便已經看到了屋子裏的情形,再看一眼肖重君,便知道沒有出大事。隻是他已經很久沒有進過這個院子裏,這次來,還是為了這樣的事,多少心中很是不悅,麵色也很是陰沉。

    “出了什麽事?”燕王這樣問道。

    董妃麵色冷凝地坐著,慢慢道:“這件事情,我也很奇怪,怎麽就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她沒有說下去,因為她正在快速地思考,這件事情究竟是怎麽回事,她又該如何擺脫這樣的困局。

    歐陽暖笑了笑,對慧娟冷冷道:“王爺,就是這個丫頭,董妃娘娘好心給世子送來了千年靈芝,說來也巧,我無意中打翻了藥盅,卻害得大嫂的寵物犬被毒死,這藥可是這丫頭監督著熬的,想來,她背後的人,想要的不是一條狗的性命吧。”

    這話一說出口,不要說肖重君他們,連燕王的臉色都變了。

    歐陽暖看了一眼慧娟,慧娟正一個勁兒地叩頭,拚命道:“王爺,奴婢什麽都不知道啊,奴婢是無辜的!”

    無辜?歐陽暖冷笑,慧娟可是董妃身旁的心腹,她必然摻合了不少事兒,什麽無辜,這世上會有真正無辜的人嗎?哼,當別人都是傻子不成!當初紅玉和菖蒲接連被陷害,矛頭直指自己,慧娟可沒閑著!

    肖重君冷冷地道:“弟妹,東西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慧娟可是董妃娘娘的丫頭,她怎麽會來害我?這根本沒有道理!”

    歐陽暖歎了口氣,像是很遺憾的模樣:“大哥,俗語說得好啊,奴大欺主,我也不知道怎麽這個慧娟會在你的藥裏麵下毒,可是看她的行為,可是要將你置諸死地呀!不過,你才是真正的苦主,你若是覺得這件事無關緊要,要饒慧娟一命,這也不是不可以的。”

    孫柔寧一聽,差點笑出來,心道歐陽暖真是黑心的夠可以的,若是肖重君點頭說慧娟是無辜的,等於是告訴別人,謀害他的罪名不過是小事一樁了,這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這不是告訴別人來殺我吧來殺我吧沒關係嗎?這簡直是太可笑了,莫說肖重君是個精明的人,他就是個傻子,也該發現歐陽暖是在擠兌他了,而且這話還擠兌得他噎得不行。

    歐陽暖對著燕王笑道:“王爺,世子想要息事寧人,您看該怎麽辦?”

    肖重君顯然也很是氣憤的模樣,剛要開口就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就在這時候,燕王看了歐陽暖一眼道:“這件事情當然不會就這麽算了。”

    主子是天,奴婢是地,若是奴婢都起了謀害主人的心思還不會受到懲罰,這個世界豈不是沒有上下尊卑,徹底亂了套了。

    慧娟嘶聲道:“奴婢不是要毒死世子,奴婢怎麽可能會毒死世子!奴婢根本不知道藥盅裏有毒啊!”

    歐陽暖輕輕一哼:“你不知道這藥盅裏的藥有毒?這藥可是你煎的,除了去尋你的何媽媽,沒有人真正經手吧?你不是想毒死世子,你是想做什麽?難道你是算準了藥盅會摔碎,想要毒死那條狗嗎?。”

    慧娟眼睛都紅了:“奴婢沒有,奴婢怎麽敢毒殺世子!何媽媽,何媽媽呀,你快給奴婢作證啊!您可是在旁邊看著的,若是奴婢下了藥,您怎麽可能不知道啊!”

    何媽媽心裏咯噔一下,頓時道這一句壞了,若是慧娟自己認下了錯,那麽最多就是她一個人死,若是她把自己扯進去,就非得牽扯到主子董妃不可,畢竟千年靈芝是董妃娘娘帶來的,慧娟和自己都是董妃的心腹,若是真的要毒殺世子,怎麽可能跟董妃無關呢?她一驚,頓時望見董妃冷冰冰的眼神向自己望過來,何媽媽連忙斥責道:“死丫頭,你自己做事不用心,被人動了手腳都不知道,定然是在你不留心的時候有人陷害你,還不快仔細想想!”

    慧娟一愣,隨即想起剛才在院子裏的情形,她猛地抬起頭看著歐陽暖,卻聽到對方盈盈笑道:“何媽媽,今天來過這院子裏的人,除了董妃娘娘,就剩下大嫂和我了。你的意思是董妃娘娘派人動了手腳呢,還是大嫂要謀殺親夫呢,或者是說我下了毒?”說罷,她看向董妃,歎了口氣,道,“娘娘,您身邊的人,這回可真是太過分了,連您都要懷疑不說,我和大嫂可真是無辜的,大哥若有個不幸,她可就要孤苦一生了,她有什麽道理謀害大哥?至於我,那就更不可能了。”說到這裏,她對著慧娟笑道,“你是不是要說剛才你送藥進來的時候,看見我和大嫂都在?很可惜,雖然我們都在,可是眾目睽睽之下,難道我們還能在你麵前掀開藥盅把毒藥放進去不成?”

    慧娟愕然,她怎麽知道歐陽暖是怎麽做的,她根本都沒有看到,可是她知道,這件事情一定跟歐陽暖或者孫柔寧脫不了幹係,可是那又如何,沒有當場抓住,任是誰也不敢多說什麽!

    何媽媽訕訕道:“郡王妃,您這是誤會了,老奴怎麽敢懷疑您和世子妃?縱然給老奴一千個膽子,老奴也不敢啊!”

    歐陽暖笑了,“那麽,看來是你突然多出了一萬個膽子,開始懷疑董妃娘娘了?”

    何媽媽被這句話驚得頓時麵如土色,一下子跪倒在地,如同篩糠一樣顫抖個不停。

    董妃看了歐陽暖一眼,宛若被人從頭頂塞入無數冰屑,那蝕骨寒意細碎而迅疾地蔓延到四肢百骸之中,她終究……太小看歐陽暖了,她太小看眼前這個隻有十五歲的女子,她沒有想到,歐陽暖加上前生,已經足足有三十三歲了了,心機謀略絲毫都不遜於任何人!

    董妃慢慢地,臉上湧現出一片哀涼之色:“殿下,這丫頭跟在我身邊多年,斷然不會做出這種事情,一定是有所誤會。”

    歐陽暖笑了笑,道:“是不是誤會,隻要驗看那狗的屍體和茶水就知道了。”

    燕王眉心一緊,眼眸暗沉極是動怒:“來人,仔細驗看!”

    護衛們最擅查這些事,因為燕王的嚴令,所以格外雷厲風行。屋子裏靜靜的,過於寂靜的等待格外悠長,簌簌的,競能聽見屋子外有雪花撲落的聲音,歐陽暖微微揚起唇,是下雪了呢。眾人皆束手茫然,或立或坐,連大氣也不敢出,唯獨歐陽暖麵色平靜,還對一旁的丫頭道:“茶太涼了,去換一盞。”

    外頭的侍衛不敢怠慢,早有一人徑自取過銀針往己經灑去半碗的藥盅一探,雪亮的銀針才探入湯汁,頃刻之間變得烏黑,那如漆如墨的顏色刺得人心頭發痛。

    歐陽暖笑了笑,麵色如常,道:“再驗一下狗的屍體吧,免得是那條狗患了什麽隱疾,突然病症發作死了,也是有可能,若是這樣,可不能冤枉了這千年靈芝。”侍衛一聽,立刻換過一根銀針探入狗的屍體,銀針亦在頃刻間變得漆黑如夜空。孫柔寧神色大變,望向燕王:“王爺,這真的是中毒,看來。”她又看了一眼慧娟,“的確是有人要謀殺世子。”

    肖重君說不出話來,目光出現了一絲驚懼。差一點兒,差一點兒自己就會沒命……他倏然抑起頭來,目色如電:“是誰?誰要害我?”如果說剛才他還站在慧娟一邊,不,是站在董妃一邊,現在他卻已經是誰都不信了!

    肖重君看著,就是一個很多疑的人,而且他躁狂的本性,似乎被壓抑在那種虛弱平靜的外表之下,歐陽暖看著他泛白暴起的指節:“世子,畢竟沒有得手,您別過於擔心。”她目光冰涼涼從董妃麵上刮過:“誰要害人,想必王爺都不會輕饒!”

    肖重君盯著歐陽暖看,像是在揣度她說這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燕王的聲音聽起寒冷如冰:“立即查,這些髒東西怎麽會進藥盅裏。”

    慧娟再也顧不得許多,尖聲叫道:“是世子妃,不,是郡王妃,不,奴婢也不知道是她們之中的誰,奴婢本來端著藥,偏偏世子妃還打開蓋子問過是什麽東西,郡王妃也看了一眼的,除此之外再無旁人。”

    孫柔寧似玉容顏驚得毫無顏色,驚懼不定道:“你這丫頭瘋了不成,竟然胡亂攀咬!”

    一會兒世子妃,一會兒郡王妃,難不成還能是妯娌兩個聯手起來毒殺肖重君不成,簡直是胡扯!一個是夫君,一個是大哥,她們倆有什麽理由非要殺肖重君不可!更何況……

    歐陽暖早已猜到把這丫頭逼到極點,自然會咬自己出來,不由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董妃,笑道:“瞧瞧,我剛才說的不錯吧,這丫頭果真是要將此事冤枉在我和大嫂身上呢!可惜,你也不想想,若是我和大嫂都想要殺世子,我又為什麽要打翻藥盅,讓他直接喝下去不是更好嗎?我先下了毒,然後再救了他,你是懷疑我腦子有病,還是對燕王殿下的英明有所質疑,非要說出這種低級的理由來為自己脫罪?”

    她的語氣咄咄逼人,卻因為如此眼眸更亮,麵龐更美麗,倒是看呆了屋子裏的一眾丫頭媽媽,她們眼中的歐陽暖平日裏都是謹慎的,矜持的,何曾見過她如此疾言厲色、聲勢奪人的時候,簡直就像是蓄勢待發,非要將此事落實一樣,頓時一陣心驚,難道她們都看錯了這位平日裏看起來十分溫和的永安郡主?!

    燕王盯著堂下眾人,神色冷峻,隻一雙眼底似燃著兩簇幽暗火苗,突突跳著:“這個家裏的規矩簡直是亂了套了!”

    董妃起身,低低一笑,神色淒豔,若綻放的一朵豔色牡丹,盈盈拾裙拜倒:“殿下,我執掌燕王府多年,從未出現過這種事情,如今不管誰是誰非,都是說不清楚的。慧娟是我的丫頭,縱然她是無辜的,也有監管不力的罪過,而我這個主子,也是難辭其咎,請殿下連我一塊責罰了吧。”

    歐陽暖冷靜地看著,陰晴未定的神色照映著董妃的身影在她腦海中浮蕩的波瀾,董妃比林氏高杆的地方,就在於一旦出了問題,林氏總是會將身邊人送出來替死,而董妃卻懂得避重就輕,保著身邊的人,這樣一來,別人也就會對她更加盡忠,而在府中並無太深根基的自己,無疑是樹立了不少的敵人。想到這裏,歐陽暖恢複了柔和的笑容,主動走上去扶住董妃:“娘娘,您這是怎麽了,您不必擔心,慧娟雖然要謀害世子,又是您身邊的丫頭,可誰都知道您是不會指使她去毒殺世子的,所以您不需要太過憂慮,王爺一定會主持公道的。”

    這話說的,仿佛董妃是因為心虛了才說剛才那番話的一樣,孫柔寧聽得目瞪口呆,她沒想到歐陽暖三兩句話就讓董妃陷入了這樣的窘迫境地,顯然,她已經將董妃意圖為慧娟脫罪的話扼殺在了搖籃裏!

    “殿下,慧娟定然不是這樣的人,她和世子無冤無仇,怎麽會毒殺世子,這……沒有道理啊!”董妃不著痕跡地推開歐陽暖的手,繼續道。

    歐陽暖笑了,歎口氣道:“娘娘,我知道您和慧娟相處多年,感情深厚,可是知人知麵不知心啊,誰知道慧娟怎麽會做出這樣的行為,不隻是她,連您身邊的何媽媽,這回都是包庇了罪犯,若是徹查,說不定能查出她們的幕後主使,您就不要因為一念之仁,為她們脫罪了!”

    她聲聲句句,幾乎已經將何媽媽一起拖了下來!董妃猛地轉頭,盯著歐陽暖的目光劃過一絲雪亮的冰寒之色,歐陽暖卻像是受了驚嚇一樣往後一退:“娘娘,您怎麽這麽看著我?難道您是覺得我說錯什麽了嗎?”

    就在這時候,肖重華大步進了門,歐陽暖想也不想,快步向他走過去,肖重華還沒反應過來,歐陽暖已經撲入他的懷中,他一愣,隨即反手摟住她:“怎麽了?”

    歐陽暖輕聲道:“好可怕,剛才有人要殺大哥呢!”肖重華當然不相信歐陽暖是個懦弱到會躲到自己懷中的人,剛要說話,就發現歐陽暖掐了他腰間一把:“去那邊坐著,不許說話!”

    肖重華一愣,頓時無奈地看了懷中貌似柔弱的女子一眼,看看,他懷裏的這個丫頭這是又要算計人了吧。他看了一眼肖重君,見他雖然麵色蒼白如紙,卻沒有什麽大礙,便放下心來,索性將歐陽暖一摟,到旁邊坐著去了。

    “這個丫頭膽大包天,董妃,你不必替她辯解了,至於她背後究竟是什麽人。”燕王緩緩吸一口氣:“我也很想知道。”

    董妃一愣,背脊就是一涼。慧娟再也顧不得許多,怒目向歐陽暖,神色淒厲而猙獰,“王爺,這事情是有人有心構陷!一定是!奴婢是冤枉的,奴婢是被人冤枉的呀!”

    “頑固不化!自己不認錯就罷了,竟然還要胡言亂語!”肖重華揚一揚臉,示意侍衛將慧娟拖走。

    歐陽暖就在這時候聽見,似乎有什麽“喀嗒”響了一聲,她凝神看去,原來一枚折斷了的染了鮮紅丹蔻的指甲從董妃的掌心落下,不由失笑,看來董妃這回是真的氣壞了,可她也不想想,當初她找機會要整死紅玉和菖蒲,連帶自己一起冤枉的時候可沒有留過情麵,她這回可要將這口惡氣出到底!慧娟是董妃的人,她都獲罪,董妃又怎能幸免?!縱然燕王暫時沒有動她,從此以後她的地位也會一落千丈,想要做自己的婆婆?也要看她夠不夠資格!歐陽暖心中想到,保不齊,慧娟還能再交代出別的什麽東西來,那就更好玩了。更何況,這出戲還沒唱到最熱鬧的時候!就在這時候,菖蒲從外頭走進來,滿麵都是喜色,看見屋子裏凝重的氣氛,她笑容微微收斂,走到了歐陽暖的麵前,遞上一條帕子道:“小姐,取來了。”

    現在已經差不多過了一個多時辰,算算也差不多了。歐陽暖麵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肖重華一愣,就聽到外麵侍衛大聲回稟道:“殿下,外頭有一個女人,跑到咱們燕王府門前,鬧著要上吊尋死!”

    燕王一愣,隨即站了起來,驚怒道:“這是怎麽回事!”

    孫柔寧看著這目不暇接的一幕,完全愣住了,她根本不明白,怎麽一霎那間風雲突變,一個女人跑到這裏來鬧自殺,這可是從未有過的事情啊!

    肖重華眉頭皺了起來,道:“慢些說清楚。”

    侍衛急忙道:“那女子……那女子說咱們府上有人謀奪了她家的祖傳之寶千年靈芝,還燒了她家的房子,逼死她的父親,要……要去皇門前告禦狀……”

    燕王一愣,目光冰冷地掃過董妃的臉,厲聲道:“立刻把那女子帶進來!”

    歐陽暖無聲地笑了笑,如今自己和董妃,就如虎視眈眈的兩頭猛獸,各自小心翼翼地對峙,沒有十全把握之前誰也不會輕易撲上去咬住對方的咽喉。可是誰都不會善罷甘休,在不能徹底扳倒對方的現在,歐陽暖唯一能做的,是先削弱對方的力量。如同,董妃不動聲色地試圖將歐陽暖身邊的人斬斷一般。而歐陽暖此時的目標,正是將被對方視如心腹和臂膀的人置之死地!不,或許還要更嚴重些,比如,將董妃的半邊羽翼徹底斬斷!

    想到這裏,她的笑容悄悄地隱了。

    而這個時候,董妃卻已經恢複了平和端莊的表情,歐陽暖看她這個模樣,就知道對方心中或許已經有了應對,不經冷笑,卻沒有露出一絲半點來。

    那女子被帶上來,隻看到她三十五六歲年紀,容貌姣好,卻是披麻帶孝,竟然還舉著一道白幡,額頭上紮著的布條上還有隱約的血痕,仿佛是被人打傷的。她一進門,便一麵撲向正座上的人,一麵慘烈地呼號著:“王爺,王爺,我冤枉,我冤枉啊!”

    這樣的事情前所未聞,護衛一路把這女子帶進來,一路引來無數下人驚奇,外麵院子裏的丫頭媽媽們不敢靠近院子,隻能在院子外頭爭先恐後的往前擠,個個伸長了脖子,要把情況看清楚。七嘴八舌,議論紛紛。

    孫柔寧被這樣一個突發狀況給嚇住了,完全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她張大了眼睛,目瞪口呆。

    肖重華也震了一下,下意識地看著歐陽暖,卻見到她對著自己笑得很平和,頓時在心裏笑了一下,原來如此。

    燕王蹙眉,旁邊的丫頭媽媽們連忙上去按住她,那女子對著燕王大叫:“王爺,你們為了一顆靈芝迫害普通百姓,逼死我爹爹,害得我家破人亡,我是下等人,我不怕什麽,你這樣的貴人,身嬌肉貴,你就不怕蒼天有眼嗎?”

    肖重君的臉,在刹那間就轉白了。他回頭直著脖子喊:“快把她拉下去!這成什麽體統了!”

    護衛看了一眼肖重君,沒有動彈,肖重君的臉色更難看,就聽見歐陽暖柔聲對那女子勸說道:“你是什麽人,為什麽要這樣鬧呢?無論如何,燕王會為你主持公道的!你有什麽話,好好說就是了,不要這樣激動,你若是一直這樣,別人會以為你是瘋子,或者是故意來鬧事的,借機會堵住你的嘴巴不讓你伸冤,這又何苦呢?”

    那女子一驚,滿麵淚水地抬起頭,看見麵色溫和、相貌清麗的歐陽暖,頓時臉上浮現出一絲矛盾的神情,像是在猶豫,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她,歐陽暖繼續道:“我隻是一個女子,和你無冤無仇,是不會害你的。這堂上坐著的是燕王殿下,我身旁的是明郡王。”她看了一眼氣的不行的肖重君,語氣越發溫和,“當然,在那裏的是世子,有這三位在這裏,你有什麽話照實說就是!”

    也許是燕王和肖重華的名聲這女子都聽過,也許是歐陽暖的和顏悅色打動了她,她一下子丟了白幡,淚水縱橫道:“我是城南張記藥材鋪掌櫃的女兒張五柳,我爹原先有一株世所罕見的千年靈芝,不知多少人家想要來買,我爹都不肯賣,因為他自己有寒症,怕將來自己要用,誰知有一天有一個客人到了我們店裏,非要強買了我們的靈芝,我爹不肯,他就想了不知道多少主意來逼我們,連我們的鋪子都給封了,我爹一生氣,就一病不起,我們一家想方設法偷偷搬到了外麵去住,就是不想被人找到,結果那人還是找來了,一分銀子不給就要搶走靈芝,我爹死活不放手,他們就燒了我家的房子……還把我爹活活氣死了!”張五柳泣不成聲,她原本嫁了個女婿結果是個短命鬼,不得已回到娘家,就這麽一個爹相依為命,現在還沒了,她以後有什麽依靠呢?她不得不又重新回到京都,想各種法子謀生……

    肖重華聽到這裏,已經全都明白了,他也曾經想要這顆靈芝,可是開價到一千兩黃金,對方都不肯出售,人家是留著救命的,所以他也不曾再強求,誰知這顆靈芝還是給對方留下了禍患。剛才聽歐陽暖說,董妃找了一顆靈芝,看來就是這一株了。

    燕王冷冷道:“你怎麽知道靈芝在我們府裏頭?”

    張五柳哭的更大聲:“我爹跟我說過,尋常人是不會吃這種靈芝的,定然是個富貴人,而且一定病得很重,非千年靈芝不可!後來有人說,燕王世子是個常年臥病的,不知道搜了多少好藥都治不好,這靈芝一定是被燕王府尋來了,我就尋來了……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我相信燕王您這樣的貴人,又是高高在上的王爺,是不會欺壓我們普通百姓的,若是真的燕王府拿了,求您發發慈悲,將靈芝還給我吧!爹爹已經死了,我如今無依無靠,就指望著這顆靈芝過下半輩子!”

    “太不像話了!”何媽媽勃然大怒,失聲道:“你明明是收了娘娘的錢,居然反過來咬一口,簡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何媽媽的這幾句話一出口,原本還鎮定自若的董妃的臉色微微一變。

    菖蒲在歐陽暖的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歐陽暖勾起唇畔,這張家姑娘的表現還是很不錯的,聲淚俱下,泣不成聲。

    張五柳淚痕滿麵,心中卻很忐忑,除了她之外,別人不知道的還真以為她爹爹是被氣死的,實際上,張家掌櫃是被逼得躲出了京都,卻是無意中摔下河摔死的,那靈芝也是她自己主動賣給董妃的,然後又重新把藥鋪開了起來……還多虧菖蒲機靈,迅速派人找到了張家藥鋪,給了她整整五千兩銀子,她才鬧上門來。這樣的人,隻要有錢,當然是什麽都敢幹的。董妃能用銀子收買她,歐陽暖當然也可以,隻是這一回,卻決計不會再讓她反口了,因為她唯一的兒子,還指著安排今後的錦繡前程,為了這個許諾,張五柳也會豁出性命去。

    歐陽暖微微含笑,這件事情,顯然菖蒲辦的不錯。

    孫柔寧歎了口氣,道:“這還真是太慘了,唉,董妃娘娘,您怎麽能……這不是壞了王爺的名聲嗎,真是……”她像是說不下去的樣子。

    董妃冷冷看了她一眼,看來,孫柔寧已經是旗幟鮮明地站在了歐陽暖的一邊。

    孫柔寧一句話使那張五柳放聲痛哭了起來,一麵哭著,她一麵呼天搶地的喊:“爹爹,你顯顯靈,誰欠你的債,你找誰去還哪!”

    何媽媽怒意幾乎漲到了頭頂:“王爺,您千萬別相信她,她是在妖言惑眾!全都是假話,沒有一個字是真的!”

    “我妖言惑眾!你要不要臉?”張五柳悲切的喊:“你還敢說沒有一個字是真的?這靈芝難道不是我家的嗎,你敢說嗎……天啊!天下有這樣無情無義的人!爹爹死得冤哪!這靈芝可是我爹爹收藏了一輩子的寶物啊……可你們一到手就不認賬了,不但不認賬,還把我爹爹逼死……”她說的沒有錯,董妃千萬個抵賴,也不能不承認這靈芝是人家的,這是她無論如何賴不掉的,當初也的確是她派人去買靈芝,那張家掌櫃不堪騷擾跑到城外去也是真的,雖然董妃的人並沒有真的逼死張掌櫃,可對方也的確是死了,現在人證隻剩下張五柳,還不是任由她想怎麽說就怎麽說!

    董妃冷笑一聲,歐陽暖,你這個圈套挖的好啊!很好,真是太好了!

    她的麵容越發冷凝,道:“張家姑娘,你膽子真是大,就因為覺得燕王府搶了你家的靈芝,就在靈芝裏麵下毒,謀害世子嗎?!”

    這話一說,張五柳的神色變了,變得驚慌失措,目瞪口呆,淚水掛在臉上一時不知道作何反應。

    歐陽暖勾起唇角,果然不愧是董妃娘娘,這心思轉的真夠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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