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世子篇二十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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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天燁冷冷道:“你們先是隨便冤枉我,又出言羞辱了我的妻子,就能這樣離去,那我的鎮北王府變成了城隍廟了,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來人,把這沈三小姐拖出去,先掌嘴四十。”

    四個媽媽應聲出現,沈夢青沒想到對方如此強硬,頓時上去撥開那些人的手,卻被甩在一邊,沈夢虹掙紮著被拖了出去。歐陽暖隻聽見她叫了兩聲,接下來就是劈劈啪啪的板子響,蓋住了她斷斷續續的驚叫聲。

    王府的下人們掌嘴有專門的板子,都是紫檀木製成,又厚又重,如果掌嘴十下,就能打的人口角流血,牙斷舌破。掌嘴四十,是極重的刑罰。誰都知道這位沈三小姐得罪了鎮北王,半點都不敢手下留情,沈夢虹被打得嘴上血肉模糊的。

    大皇子正要衝出去阻攔,肖天燁突然重重咳嗽了一聲,大皇子眼珠子一轉,頓時站住了腳。讓他打吧,最好是打死了,那麽南城王的臉上也不好看!

    沈夢青麵色一變,道:“王爺,我妹妹畢竟是女兒家,你不要欺人太甚了!”

    肖天燁冷笑一聲:“女兒家便可以隨便冤枉男人了嗎?她自己都不要臉,我何必為她留顏麵!怎樣,要不要我將銅三送去沈府,也好做個乘龍快婿!”

    沈夢青氣的臉色都發白了,肖天燁這話實在是太毒辣,她猛地一跺腳,對一旁的肖淩風嗬斥道:“夫君,你就這樣縱容你的兄弟欺負我們嗎?”

    沈夢青再不對,她都是肖淩風的正妻,肖天燁這樣說話,擺明了要給她難堪,等於是給肖淩風難堪,肖淩風不得不道:“天燁,看在我的麵子上——”

    肖天燁冷冷道:“誰的麵子都不管用!來人,去西苑收拾城南王妃的東西,讓她馬上帶著她的好妹妹一起滾!”

    這話一說出口,肖淩風的麵色倏地變了:“你這是什麽意思!”

    肖天燁的麵色寒冷如霜,一副為了女人跟兄弟翻臉的模樣:“我這是為你好,娶了這種陰險狡詐的女人,趁早休了好!若非不然——”

    肖淩風麵色開始變得冷凝:“你要怎樣?!”

    肖天燁慢慢地,一個字一個字地從嘴巴裏無情地說出來:“那就請你們離開鎮北王府!”

    肖淩風愣住了,良久,一個字都沒有說。

    歐陽暖觀察著這一幕,突然勾起了唇畔,這對兄弟,還真是——會抓住一切機會啊。

    看來無需她擔心了,她低下頭,靜靜喝著自己的茶,一言不發。

    這時候,被打完了四十個嘴巴的沈夢虹氣息奄奄地被拖進來,一張臉已經腫的如同豬頭,半口牙幾乎都被打斷了,嘴角不停有血沫子流出來。可見肖天燁哪怕對女人,也是半點憐香惜玉之心都沒有的。

    沈夢青來不及心痛妹妹,她看了一眼大皇子,突然意識到這是一個大好的時機,連忙掩著麵,淚水盈盈投入到肖淩風的懷裏:“夫君,哪怕我真的做錯了什麽,也是因為憐惜自己的妹妹受了別人欺負,你都沒有開口,怎麽能讓一個外人來指手畫腳的呢?”

    這是說,肖天燁太過霸道了,連人家的家務事都插手。

    懷中的美人淚水漣漣,肖淩風麵上再無一絲笑容,仿佛是受到了極大震動的模樣。隻是歐陽暖卻敏銳地注意到,肖天燁這個家夥的唇畔卻出現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狡黠笑容。

    大皇子一看這情形,立刻笑道:“這是怎麽了?!鎮北王,你也管得太多了,常言道,清官難斷家務事,在軍中的事情你說了算就罷了,怎麽連人家休妻也要管呢?那可是你的堂嫂啊,如何輪得到你說話呢?!”

    三言兩語之間,說肖天燁在軍務中一手遮天,絲毫不管肖淩風的想法,現在居然連南城王的內務都要管了,實在是管的太多太出格了,這分明是挑撥離間。

    歐陽暖垂下眼睛,掩住了眼底的一絲笑意。

    肖淩風的臉色果真更難看了,堂上的局麵幾乎是一觸即發。

    肖天燁卻仿佛還是咄咄逼人:“這是鎮北王府,這裏發生的一切我都會做主,不勞煩大皇子費心了!既然南城王舍不得這位嬌妻,就請你們一同離開吧!”

    這話一說,就是在逼迫肖淩風,要不休妻,要不就離開鎮北王府。這對於一向寄人籬下的南城王來說,簡直是當麵打他的臉了,果然就看見肖淩風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好,這話是你說的,可別後悔!”

    隨後,他拉住沈夢青,咬牙道:“咱們走!”

    沈夢青一愣,隨後道:“真的走嗎?王爺,咱們可是無處可去啊!”

    南詔皇帝根本沒有賜他們府邸,無處可去是正常的,肖淩風有片刻的猶豫,大皇子滿麵笑容地走上來:“南城王,原本父皇看你們兄弟情深,才特意將你們二人安排住在一起,他這次來還特地叮囑我,為你準備的府邸已經完成了,就在日曜城內,環境比這裏還要清幽三分,就請你搬過去吧,也免得你們兄弟之間為了小事起爭執,傷了和氣。”

    別人兄弟吵架,鬧著要分家,有時候不過是說說而已,然而偏偏有那些心懷叵測的人特地跑過來,告訴其中一個人早已連後路都幫他準備好了,這不是勸架,是在火上澆油。歐陽暖冷笑,這南詔的皇族,還真是一個一個都壞掉渣了。

    沈夢青顯然大喜過望,道:“那我就回去收拾東西。”

    肖淩風卻露出猶豫的神情,回頭看了一眼肖天燁。

    肖天燁挑眉看著他,半點也沒有挽留的意思,肖淩風作出壯士斷腕的神情:“罷了,一場兄弟,居然為了內閣婦人鬧成這個樣子,我也該走了!你好自為之吧!”

    這話,分明是說肖天燁為了歐陽暖不顧兄弟情義,要趕他們離開,畢竟歐陽暖才進門沒多久,南城王夫婦在王府裏就住不下去了,別人才不會知道內幕,隻會以為鎮北王妃不肯容人,還不知道要說的多難聽呢!

    歐陽暖微微一笑,合上茶杯:“南城王爺,這是我們自己的事,就不勞駕您費心了。有這麽一位王妃,以後您要勞神的事情恐怕不少,該自求多福才是。”

    肖淩風盯著歐陽暖,顯然很不忿,可終究沒說什麽,長歎一聲走了。沈夢青連忙揮手,讓人把已經完全癱軟的沈夢虹攙扶出去,一同離開。

    大皇子沒想到今天這件事雖然沒能促成沈夢虹成為鎮北王側妃,可卻成功挑撥了肖天燁和肖淩風的關係,不由得又高興起來,笑道:“我也該告辭了,老三,咱們走。”

    肖天燁微微一笑:“來人,送客。”

    所有人都走了,歐陽暖看著肖天燁亮閃閃的眼睛,笑道:“你們兄弟玩的什麽把戲?”

    肖天燁看大廳裏沒有外人了,神秘地眨了眨眼睛,笑道:“這叫——將計就計。”

    歐陽暖提醒他:“什麽將計就計,也就隻能騙騙大皇子和三皇子這兩個蠢蛋,若是尤正君在這裏,未必會相信的。”

    紅玉聽得十分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家王爺王妃都在說什麽。

    明明是自家王爺為了沈家姐妹的事情和南城王起了衝突,結果對方帶著妻子離開了鎮北王府而已,怎麽還有其他名堂嗎?看看一旁的菖蒲,也是十分納悶的模樣。

    肖天燁眨了眨眼睛,笑道:“本來就沒想過能騙過他,任何矛盾都是從小爭執開始的,到時候由不得他不信了!”

    這個笑容落在歐陽暖眼中,更加認定肖天燁是陰險狡詐的。

    她微微笑道:“就算是一場戲好了,可憐沈三小姐,做了你們的馬前卒,當真是忍心呀!”

    肖天燁冷笑一聲:“她若是安安分分,我們也不會順藤下了。這個機會可是她們姐妹謀劃得來的,怎麽能不讓她鬧騰個夠本!”看歐陽暖神色不愉,他討好地趴過去,“暖兒,你想想看,我也是為了你出口氣,這種事決不能姑息。不僅要罰她,另外叫了這南詔所有的人,都好好看著,也讓他們知道,什麽事能做,什麽事不能做,尤其是我心尖上的人,碰都不準碰!”

    歐陽暖失笑:“你還是想想,下一步該怎麽辦吧!我瞧著,這回南詔的皇族,可是打定主意想要你這五十萬兵權了!”

    肖天燁的眼睛眨了眨,閃亮地像是天邊的明星:“那就好好鬥一鬥吧,看看究竟鹿死誰手!”

    南詔都城皇宮。

    皇帝懷裏擁著兩名美女,正在欣賞麵前的載歌載舞,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和朝中最受信任的幾位大臣均在座。

    酒一杯一杯地喝下去,大皇子故意道:“父皇,這次去日曜城,我問您賜給肖天燁的府邸,他是否滿意,結果,他卻說比當初在大曆的秦王府小了一半兒!”

    “他也太貪心了。”皇帝的眉頭緊緊皺起,看了一眼正在歌舞的美人,突然揮了揮手,讓他們全都退了下去。

    當初容忍肖天燁,是要借機給大曆添堵,可是現在看來,這樣一頭猛虎留在自己身邊,也是危險得很啊!南詔皇帝心裏這樣想著,不由在麵上微微表露出了一些。

    大皇子再接再厲道:“父皇,隻怕他不是貪心,而是野心過大,他原本就是大曆人,大曆又一直與我南詔為敵,他若非叛出大曆,也不會投奔我們,留著他,總歸是個隱患啊……”

    皇帝怒道:“真是豈有此理,他也不過是個叛臣而已,若非我當初收留他,他早就被大曆一鍋端了,現在哪裏容得他在這裏耀武揚威!”

    旁邊的朝臣見狀,自然知道皇帝父子是早已商量好了,要在這裏演這樣一出戲,立刻紛紛進言。

    “陛下,收留大曆的叛臣,隻恐招人笑話。更何況,他能夠反叛大曆,怎麽不會反叛南詔呢?野狗是養不熟的!”

    “是啊陛下,還不如早點斬草除根的好!”

    “也對,可是,已經封了他做鎮北王了,還能如何?”皇帝仿佛第一次開始思考這個問題一樣。

    “這不過是個空頭的封爵而已,陛下想要收回,也就收回了!”

    “近日,左丞相和驃騎將軍都說這位鎮北王野心很大,皇上不得不早做提防啊。”

    大皇子立刻道:“父皇,肖天燁狼子野心,手握兵權又遲遲不肯將兵權交給咱們,不如趕緊除掉他……”

    皇帝故意露出為難的神情:“話是這麽說,可我已經答應給他容身之所,並許以富貴,怎麽能出爾反爾,別人會怎麽想呢?”

    “肖天燁畢竟是異族人,憑什麽做到我們鎮北王?他遲早會對皇上不利的……”

    “據說他新娶的王妃就是大曆公主的義女,還對她千依百順、萬般寵愛,反對我們送過去的美人不屑一顧,不臣之心已經很明顯了……”

    “上次我去看望他,他竟然將左丞相府的千金打傷了,還壞了人家名節,這都是為了給他的那位新王妃出氣啊……”三皇子見縫插針。

    這番煽風點火,聽得幾位朝臣群情激奮,立刻進言,要求皇帝立刻斬除這個潛在的威脅。

    大皇子看皇帝的麵色,道:“父皇,還有一件事,南城王搬出了鎮北王府,而且這半月來,他們兩個人在處理軍中事務的時候幾乎是爭吵不斷,手下的親信將領也互別苗頭,肖淩風最後更是帶著屬於他的近兩萬人,離開了營地,另找地方駐紮。”

    二皇子尤正君一直靜默不語,他總覺得,這件事情沒有他的父親和兄弟們想象的那麽簡單,這時候,他不得不開口道:“父皇,肖天燁狡猾,肖淩風陰險,這兩個人一路從大曆叛逃出來,既是親堂兄弟,又是互相扶持、患難與共,這麽容易就會翻臉嗎?我倒是覺得,其中另有蹊蹺,是不是請父皇斟酌一下,看看他們究竟有何圖謀再說。”

    皇帝皺起眉頭,大皇子立刻冷冷道:“二皇弟,你有所不知,男人之間,為了錢權美人鬧翻的事情比比皆是,更何況這位新的鎮北王妃,生的十分美貌,便是咱們的皇妹也多有不及,若為了旁人鬧翻,我還會懷疑,可是為了她麽,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這並沒什麽不可能的!再加上這件事情的起因事發突然,我和三弟都在場,我們都是親眼所見,難道你懷疑我們對父皇的忠心?還是覺得我們都不如你聰明,連這點事情都辦不好嗎?!”

    大皇子咄咄逼人,尤正君冷笑一聲,不開口了。肖天燁和歐陽暖,都不是省油的燈,他並不覺得,肖天燁會當麵和肖淩風翻臉,更何況是將他趕出鎮北王府,這並不是明智的行為,除非肖天燁失去理智了。

    隻是,他心底也並不確定,畢竟,若是為了那個女人,倒不是沒有可能。

    皇帝不再猶豫,鏟除肖天燁,最重要的是奪走那五十萬的兵權,是他最看重的事情,他立刻道:“即刻傳令肖淩風進宮……”

    “父皇,那肖天燁呢?”

    皇帝冷笑:“不惜手段,格殺勿論!”

    幾人對視一眼,無不大喜過望。

    大皇子雖然興奮,卻還是道:“肖天燁此人狡詐多端,不可打草驚蛇。”

    “好,這件事就交給你秘密進行,是成是敗就看你的了。若是成了,那肖天燁的一切,都是你的了!”

    大皇子想到那五十萬大軍和傳說中秦王留下來的財富,不由大喜:“多謝陛下!”

    大皇子一走出宮門,實在難以壓抑心中的狂喜,對三皇子吩咐道:“肖天燁並非等閑之輩,我們一定要小心謹慎,一定不能走漏了風聲。”

    “是。這次行事一定要極為謹慎。”

    “他的軍隊都集中在日曜城外五十裏處,我們不如不動聲色,先拉攏肖淩風將他剪除才是關鍵,隻要他一死,我們再將所有罪名推在肖淩風的身上,說他們兄弟內訌,再挑動肖天燁的舊部反叛,到時候殺了肖淩風,那些軍隊將領也會感激我們為他們的舊主子報了仇,還怕得不到這些人的忠心嗎……”

    “好,肖淩風是肖天燁的左右臂膀之一,這可是他自己把這種好機會送到我們跟前來的!”

    “立刻行動。”

    招肖淩風進宮的消息,卻在第一時刻送到了肖天燁的案頭。

    肖天燁看了看這道秘信,倒是平淡無奇,沒有什麽古怪,他很清楚,這是南詔皇帝挑撥離間的大好時機,想也知道,他必定會大肆封賞肖淩風,借此機會拉攏他。

    歐陽暖的手指輕輕劃過密信,幾縷散發落在額前,劃下淡色陰影,更襯的容顏淡然,如冰雪一般,麵上笑容卻十分促狹:“看看,這皇帝在教唆你的兄弟殺你呢!我猜測他一定會告訴南城王,等殺了你,就奪走你的兵權交給他,然後給他加官進爵,可我猜測,他一定會在事成之後將你的死歸咎於肖淩風的身上,用他的血來祭你,到時候你的軍隊歸南詔所有,便是名正言順的事情了。”

    肖天燁的麵上閃過一絲微笑,道:“我和那些人雖然表麵上和睦,他們心裏可早已對我戒備已深,這一回,恐怕是下定了決心要殺我。”

    歐陽暖隻是望著他笑,突然道,“如果——你在他們動手之前死了,他們豈不是要高興壞了。”

    肖天燁一怔,隨即撫掌大笑,一把將歐陽暖攬在懷裏,她身上穿著最上等的驚雲紗,在日光下散發出淡藍色的淺暈,仿若水色月華。肖天燁被迷惑一般,指尖觸上她的臉龐,恍如絲絹潤膩,冰涼,遠在南詔,長日漫漫裏無數次想過她,清麗冷淡,極美的模樣,卻從未想過,終有一天,會有如此親近的時候。他輕輕將唇畔貼上她的,柔聲道:“別的我都不怕,隻怕你有一點傷害。”

    歐陽暖無聲輕笑,神色極盡歡欣,她聲音愈低,眼中愈亮:“你若是死了,我第一個就會被他們瓜分。我相信,憑借我的容貌和手段,再加上一個鎮北王遺孀的身份,任何一個人,都會爭著搶著奪我。”

    肖天燁一愣,如石化一般的姿態。

    片刻,他突然暴怒,猛地抓住歐陽暖的手,像是凶神惡煞的模樣,眼底有一片因為極怒湧起的鮮紅,那樣猩豔的紅色,仿佛一團血脈脈而動,不知何時轟然撲出。

    紅玉矗立一旁,不由嚇了一跳,肖天燁突然惡狠狠地咬了歐陽暖的脖頸一口,道:“不許!任何人都別想得到你!你是屬於我一個人的!”

    看似凶巴巴的,落下來,不過淡淡的一道淺淺的印子,像是生氣到了極點,卻終究還是舍不得,一旁的紅玉鬆了一口氣。

    歐陽暖卻隻是笑,緩緩抓住他的手,儀態安恬如水,唯字裏語氣,堅決如鐵:“所以,你不要死。不論處境何等艱難,不論前方有什麽在等著你我,我都不會離開你,所以,你也得陪著我,哪怕刀山火海。”

    肖天燁望著她,無言以對,眼裏有著奇異的火焰。

    歐陽暖知道,這條路,十分艱難,甚至九死一生。便是成功,也必要受人唾罵。可那又如何,總有些事情,是你不得不做,不能不做的!就算他們肯放手,那些人還是要步步緊逼,既然如此,不若狠下心腸,將他們的血肉鋪作一條通天的梯子!她這一生,早已注定要在權爭惡鬥的道路上走下去,就算可以離開,她也不能丟下他一人。所以,哪怕前方有再多的危險,一起闖吧!

    肖天燁嘴角忍不住上揚了起來,展開了溫暖的笑,便緊緊抱她坐在腿上,手一遍遍撫過她的發。

    歐陽暖頓了良久,才輕輕將他的手握住,兩個人悄然無聲中十指交纏:“答應我。”

    肖天燁含笑點頭,俊美的臉龐,在陽光中模糊刻出一個輪廓來,顯得他神情柔軟好似不知世事的孩子,然而眼底的堅定和強大,卻是看得見的。

    十日後,南城王邀請肖天燁一同狩獵,外人看來,幾乎都以為肖淩風是在向這位日漸生疏的好兄弟示好,肖天燁果真赴會。

    狩獵之日,肖天燁穿了一身騎裝,卸去冠戴,前後長裾亦挽結於右腰側,在行列中尤為醒目,風帽掩去了他的眉目,皮裘下擺裏隻露出精工黑色馬鐙。他快步走到馬車邊,竟然一閃身就進入了馬車裏,旁邊的侍衛驚訝:“王爺?”

    “閉上你的嘴巴!”

    大家咋舌,王爺這是怎麽了,平日裏最喜歡策馬狂奔的人,為什麽突然拋棄了馬要上馬車?所有人都十分的好奇,但見到車簾一掀,露出一張清麗的麵龐,如同一朵雪中寒梅一般,引人注目。

    隨後,那張麵孔在車簾一閃而過中,消失了,眾人麵麵相覷,鎮北王寵愛王妃的事情看來是真的了,居然連狩獵都帶著王妃。

    “你怎麽跑到馬車裏來了?”歐陽暖奇怪道。

    肖天燁脫了狐裘,笑道:“陪著一群人在外麵吹冷風,我情願陪著你。”

    歐陽暖失笑:“你這樣,越發讓人覺得我是個紅顏禍水了。”

    肖天燁笑,語氣很囂張:“那又怎樣,讓他們嫉妒的眼睛發綠才好。”

    歐陽暖嗤笑,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腦袋,突然壓低了聲音:“都準備好了嗎?”

    肖天燁伸手拉住她的手指,輕輕放在心口,“當然,我怎麽舍得把命丟掉,一切都準備好了。”

    歐陽暖鬆了一口氣:“既然已經準備好了,那我陪你一起。”

    肖天燁一震,隨後促狹地笑道:“好,這可是暖兒你說的,不要後悔哦!”

    眾人正在驚訝,突然看見馬車停了下來,肖天燁率先跳下了馬,然後扶著一個女子下了馬車,眾人望過去,隻看見一件白狐大麾完全裹住她的身軀,下擺垂落在雪地上,寬大的帽兜在微微一晃後,掉落在背後,露出一張清麗的麵孔。

    肖天燁將自己的坐騎牽了過來,這匹馬渾身雪白,在長豎的兩耳間,有一撮白色的鬃毛迎風飛揚,神態雄健無比。馬首、腰臀兩處,披著黑皮綴釘亮銀椎頭的甲衣,襯著白色的牛皮軟鞍,看上去英挺、威猛極了!

    “這是我的坐騎雪雲,很溫順而且忠誠,你今天就騎著它吧。”肖天燁把歐陽暖舉上馬鞍,自己再跳上去坐在她的背後,牢牢地把她鎖在懷抱裏時,這才展開笑顏。

    “啟程!”他大喝一聲,輕扯鞍繩策馬離去。歐陽暖看了他一眼,也不阻止他那點小心思,隻舒服地窩在他懷裏,欣賞周圍的景色。

    肖淩風一直策馬落後兩步的距離,一色的紫貂外袍,風帽遮著眼,眉頭輕輕皺起,仿佛有些心事重重的模樣,旁邊的副將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他點了點頭。

    隅中時分,他們抵達圍場。圍場在日曜城一百五十裏開外,三麵為山,是南詔最近的一處獵苑,圍場中多有各種動物,狐、狼、虎、豹也並不難見到,所以這些彪悍的南詔人,很喜歡在這裏圍獵。

    前麵人群中微微起了騷動,惡狼被圍住了。

    圍場中深沉的靜寂,仿佛有一種一樣的氣息,蠢蠢欲動,卻被暫時壓製著,勉強凝凍在空氣之中,卻依舊壓迫得人難以呼吸。

    歐陽暖已經下了馬,跟隨著少數女眷一起上了看台,她的目光牢牢盯著看台下的情形。肖天燁隨手撥響弓弦,高亢的聲響刺穿了沉默的帷幕,隨著驟然響起的無數紛亂之聲,三匹惡狼突然衝出,肖天燁眼明手疾,刹那間長弓錚然鳴弦,箭似流星,直直穿透了一隻狼的頭顱,接著是頸項,最後一支箭射中了狼的腹部,三匹狼嚎叫一聲,歪斜著滾了出去,立刻被士兵抬走。

    越來越多的猛禽被放出來,肖淩風等人紛紛隨之張弓搭箭。

    像是突然感應到歐陽暖的視線,肖天燁突然轉回頭來,匆促地向高台上的她投去一瞥。

    她望著他俊美的臉容,終於稍稍安定了心神。如今,她已認定這熙熙攘攘世間,惟有他對她最重要,不論在何種情況下,她都不能失去他。

    他的視線在她臉上流連片刻,突然笑了起來。

    手掌緩緩收緊,歐陽暖隻覺得憂慮,仿佛自己的心髒在虛空中被一隻冰涼的手絞緊,攥成模糊的血肉。她深刻清晰地望進了他的眼底,濃烈沉潛的情感在那雙秀長的眼裏沸騰翻攪著,卻被死死按捺住。就在今天,他們的部屬,隻能成功不能失敗!

    不知何時,她突然向前邁開一步,原本鬆鬆挽起的長發上,簪子陡然掉落,她的滿頭烏發,竟然在空中高高飛揚起來,長發如突然留下開來,如同一麵漆黑的絲緞,華美得令旁人呼吸凝窒。從披散紛拂的烏發中,她明眸朱唇,容光懾人,隻覺得難以逼視,眩人眼目,然而她仿佛沒有看見旁人投過來的驚豔目光,隻是靜靜望著他。

    她那總是顯得過分平靜的臉容,此時卻帶有某種奇異的表情。那表情,肖天燁已經讀懂了,她是要告訴他,不論發生什麽事,她都要與他——生死與共。也好,他若這樣死去,或是被奪走了權利,都沒辦法保護她,這是他絕對不能忍受的!

    唇角含著的一絲笑容,一點點擴大、勾起。

    暖兒,你看著,我要打下一個天下給你。

    突然,他揚起鞭子,衝出了圍場。後麵眾人連聲驚呼,便有無數侍衛策馬跟了上去。

    圍場中的看台上,歐陽暖垂下了眼睛。

    樹林似乎繁茂如昔,樹葉卻已片片落下,密林深處卻不時有呼喝聲傳來。

    “又獵到了一隻!咱們王爺的箭法那真是空前絕後,百步穿楊!”

    “那是,誰能和咱們王爺相比!”

    “南城王,您說是不是?”

    “是,天燁的箭法的確是非同凡響!”

    “那邊怎麽回事?是馬蹄聲,有人來了。”

    “什麽人沒事跑到郊外來?我去把他們轟走,免得破壞了王爺的興致!”

    說話的人是肖天燁身邊親近的副將,口音中偶爾流露出些許大曆口音,正是肖天燁從大曆帶來的舊部。

    就在這時候,一隻渾身雪白的銀狐突然從草叢中竄出,肖天燁目中一閃,大笑道:“正好給暖兒做個圍脖!”他策馬追上去,一箭射中了那銀狐的前肢,隨後跳下馬,俯身去撿。

    “當心!”

    耳聽到有人焦急地大喝,他猛地回過身去,一道白光夾著勁風直劈而來,霎那間晃花了眼……

    耳畔邊一聲悶哼之後,是一聲淒厲的慘叫,身旁的副將已經應聲倒地,頸項之間正是一枚利箭。

    大批的刺客從密林中蜂擁而出,肖天燁忽然後退一步,看也不看,拔出長劍反手揮出,正中一名刺客的手腕,那人驚叫一聲,單刀脫手。肖天燁手臂一沈,劍刃向外,迅速揮出一圈,逼得眾刺客退後一步。這幾下幹淨利落,一氣嗬成,宛如行雲流水一般。

    肖天燁把食指放在唇間,吹了一聲口哨,他那坐騎聽到主人的召喚,長嘶一聲,直衝過來。慌亂之間,迎麵的數名刺客不及應變,向旁躲閃。

    然而此番刺殺像是早有預謀,黑衣人數之不盡,很快肖天燁身邊就隻剩下了肖淩風,肖淩風策馬飛快到了他身旁,幫著他刺穿了一名黑衣人的心髒,於是兩人並肩作戰,肖天燁突然放了一枚響箭,召喚圍場內的護衛。

    就在這時候,一名黑衣人突然從斜刺穿出來,長劍幾乎刺穿肖天燁的心髒,被肖淩風眼明手快地一擋,肖天燁整個人被肖淩風推著落下了馬,他剛剛要向對方道謝,誰知卻覺得腰側一涼,隨後猛地抬起頭看著肖淩風:“你——”

    肖淩風抽出手中的匕首,目光似乎有不忍,更多的卻是無奈:“這是你逼我的,別怪我。”

    肖天燁動了動嘴唇,似乎想要說什麽,卻突然口吐黑血,倒在了地上。不遠處的草叢中,早已埋伏好的大皇子等人走出來,他走到肖天燁的身旁,在他的鼻息上停留片刻,有點驚訝道:“死了?”

    肖淩風慢慢道:“在他的酒水中,我下了毒藥,這是為了確保萬無一失。”

    大皇子大笑道:“多謝南城王為我南詔除了此害,我回去後回稟父皇,他日必有重賞。”

    肖淩風麵上似乎有一絲急切:“那麽答應給我的,屬於他的兵權呢?”

    大皇子笑容不變:“著什麽急呢?肖天燁可不是傻瓜,他的忠心部屬太多,咱們不能操之過急,先公布他的死訊,就說他在圍獵途中被刺客所殺,然後發喪,接著才能將他的兵權給你,若是你立刻接手,隻會讓人懷疑。”

    其實南詔人真正的打算是,等肖天燁發喪後,皇帝便做出徹查的姿態給肖天燁那些舊部看,隨後推出肖淩風做替死鬼,再名正言順派人接手肖天燁的兵權。

    肖淩風故意裝作不懂大皇子的心思,隻是點點頭,道:“你們能信守諾言,那就最好了。”

    肖天燁是被肖淩風親自送回的,歐陽暖看見屍體的那一刹那,瞬間暈倒過去,旁邊的紅玉和菖蒲連忙扶住,將她攙扶進了馬車,隨後一同回到鎮北王府。外人都說,鎮北王妃傷心過度,哭的幾度昏厥。

    歐陽暖清醒後,倒是恢複了往常的鎮定,紅著眼睛布置靈堂,處理喪事。南詔皇帝得知這件事後,大感意外,派了幾位皇子來慰問。

    外麵司儀喊道:“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到!”,隨著這一聲喊,原本王府內,亂哄哄的哭聲戛然而止,靜得好象一根針掉到地上都聽得出來。

    歐陽暖發間簪著一朵白緞花,墜著的同色的流蘇自她左鬢上垂了下來,顫顫拂在耳畔,看起來反而比往日更清麗十分,她看著那三個人被人簇擁著走進來,輕輕行禮,麵色蒼白地說:“謝過各位前來祭奠。”

    大皇子去上了一柱香,看著那鎮北王的靈位,道:“王妃,你剛剛嫁過來兩個月就守了寡,將來可有什麽打算?可準備回到大曆去嗎?”

    歐陽暖慢慢道:“大殿下,我既然嫁給了鎮北王,就是他的王妃,不管他是生是死,這點都不會改變,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不會回大曆去的。”

    大皇子盯著歐陽暖清麗的臉,幹咳了兩聲道:“王妃,你還這麽年輕,獨立支撐這個王府不易,鎮北王生前與我親如兄弟,我會幫助鎮北王照顧你的。隻是這日曜城不夠熱鬧繁華,畢竟配不上王妃你的身份,你又是一個柔弱女子,無法獨撐大局,這樣,明天你就將一切交給南城王打理,隨我回國都吧。”

    菖蒲目瞪口呆,王爺剛死,這大皇子真是不要臉,居然立刻就上門邀請人家遺孀去他家住了!他也未免太急不可耐了!

    歐陽暖心裏很明白,大皇子並非是覬覦自己本人,而是想要將自己作為人質押入國都。不過,他暫時還不會撕破臉就是,她淡淡道:“大皇子一番好意,歐陽暖心領了,隻是我也知道為人妻子、為人守業的道理。現在王府雖隻餘我一人,將王爺留下的東西交托他人,不妥當吧?”

    她一番話柔中有剛,既點了他不要以為自已一個人撐不下去會回大曆去,又暗指他別有用心,這是上門準備搶奪人家的兵權。

    大皇子臉一紅,頓時有些掛不住了,他本以為歐陽暖是女流之輩,不用三言兩語就會跟他離開這裏,想不到這她看似柔弱,倒是極有主意,竟然一口回絕了。

    三皇子一聽她這話竟將大皇子噎了回去,無賴脾氣頓時發作,忍不住跳出來道:“歐陽暖,你年紀輕輕,靠什麽維持王府?我大哥這也是一番好意,你可要想想拒絕的後果!”

    歐陽暖唇邊含了一絲冷笑,道:“王爺剛死,三皇子這是做什麽?王爺的舊部可都在外麵,你想讓人家聽一聽,南詔皇族是如何欺淩我一個弱女子的嗎?”

    三皇子不禁惱羞怒,脫口大罵道:“鎮北王是了不起的英雄,身體又還算不錯,從未曾出事,要不是你八字硬克死了他,他怎麽會說死就死了?”

    歐陽暖失笑,道:“真是天大的笑話,當初要娶我,肖天燁可是合過八字的,證明我倆是天作之合,他才千裏迢迢娶我過門。他好端端出去圍獵,回來卻是屍體一具,我不向你們要人已經是客氣了,你真當我是軟柿子,隨便捏嗎?”

    大皇子唬了一跳,外麵人都是肖天燁的忠心部屬,這兩天更是群情激憤,若是自己等人此刻在這裏逼的歐陽暖過分了,外頭那些人又豈肯甘休?

    他慌忙道:“王妃不要生氣!我也隻是提議,王妃不願意,絕不勉強!”

    他暗自氣惱,原本想要扣住歐陽暖,借機會找出虎符在哪裏,偏偏對方不給他這個機會。若是歐陽暖軟弱一點,這事兒就成了一半兒了,現在隻能徐徐圖之。

    最後,所有人都離開,隻有尤正君留了下來。

    歐陽暖奇怪地看著他,尤正君慢慢道:“我陪你守夜。”

    歐陽暖挑眉,看來這位二皇子的戒心最大,仍舊不相信肖天燁已經死了。

    歐陽暖冷笑,竟沒有出聲拒絕,也沒有說一句刻薄冷酷的話。

    但不論尤正君說什麽,歐陽暖總顯得有點心不在焉的樣子,好像根本沒有聽見,尤正君瞧了她很久,才歎了口氣,道:“你在想什麽?”

    歐陽暖頓了頓,慢慢搖了搖頭。

    尤正君笑了,他道:“不論你想什麽,他都已經死了。”

    他一邊說,一邊仔細觀察歐陽暖的神情,見她眼角的確有點傷心的淚痕,這才相信,肖天燁是真的死了。

    歐陽暖沒有回答,兩人沉默著留在大廳裏,廊下點了一排貼著奠字的燈籠,昏黃的燭光,照著白晃晃的庭院。

    尤正君見沒有達到目的,便看著歐陽暖苦笑道:“我原先沒想到,鎮北王竟然這樣命短。若我知道,也許該在山上就將你搶過來。”

    歐陽暖低著頭,將一疊紙錢放進火盆裏,看著它被火舌貪婪地吞沒,始終一言不發。

    尤正君道:“你還是不願意跟我說話麽?”

    歐陽暖道:“你不是希望天燁早點死麽?我為什麽要和一個盼著我夫君早死的人多說?”

    尤正君怔住了,喃喃道:“他的死並非是我造成的,你何必怪我。又待我如此冷淡,旁人都能瞧出我的心意,難道你還視若無睹麽?”

    歐陽暖道:“二皇子嚴重了,你我萍水相逢,說不上什麽心意不心意的,還不如說正經事吧。”

    菖蒲在一旁聽見,悄悄和紅玉咬耳朵:“這人是要霸占我們小姐嗎?”

    紅玉悄悄踩了她一腳。

    尤正君瞧了一眼外麵陰沉的天色,麵上終於微笑了起來道:“歐陽暖,我很高興,因為你是個聰明人,不會隨隨便便被人糊弄,你說的不錯,我的確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談。”

    歐陽暖冷冷道:“所以,二殿下還是實話實說的好。”

    尤正君笑道:“歐陽暖,我相信,虎符一定在你的手上。若是你肯交給我,我會迎娶你為正妃,將來你還會是南詔皇後。”

    歐陽暖道:“交給你?”

    尤正君道:“是,交給我,我相信你能分辨出其中的意味。”

    交給尤正君,而不是交給大皇子,更不是交給南詔,這就是說,在尤正君的身上押下砝碼,賭一場了。若是他贏了,就許給她皇後的位置。歐陽暖輕輕歎了一口氣,淡淡地道:“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許諾?”

    尤正君微微皺眉道:“你會的,因為你不會眼睜睜看著肖天燁慘死,難道你不想知道他是怎麽死的嗎?”

    歐陽暖看著火盆裏漸漸微弱的火光,道:“願聞其詳。”

    尤正君道:“是我大哥和父皇暗中策劃,借由南城王的手暗殺的,我可從未參與其中。相反,我還可以為你報仇。”

    歐陽暖的手微微一顫,尤正君瞧著她的神情,麵上的微笑卻更自然,語氣更溫和地道:“你覺得如何?”

    歐陽暖目光中有某種明亮的光微微閃動,仿佛是冷笑,道:“原來你是在這裏等著。”

    等著他們殺了肖天燁,再來她這裏賣好。

    尤正君彎起唇角,眼神在燭光下異常溫存,他廢掉的右手始終垂著,左手搭在椅背上,慢慢道:“我相信,若是你落在大皇子手中,他隻會逼你交出虎符,然後殺你滅口。可是我卻不同了,歐陽暖,雖然你心狠手辣,教唆著肖天燁廢了我右手,可是,很奇怪的,我竟然對你有幾分真情,這一點,絕無半句虛言。”

    歐陽暖皺眉道:“哦,是麽?”

    尤正君神色不變,微微笑道:“當然,所以你該做個抉擇。”他的態度之溫柔,風度之瀟灑,無不令人如沐春風,隻是此刻這種迷惑女人的手段施展開來,隻會獲得歐陽暖滿心的厭惡。

    歐陽暖抬起頭注視著他,忽然道:“我需要時間考慮,你先走吧。”

    尤正君看著歐陽暖,淡淡燭光在她的臉上像是蒙了一層珠輝,原本蒼白的肌膚望去更似美玉,襯著如星清澈的雙眸,說不出的淡定自若,不由看得一呆,心中不免起了幾分異樣,輕聲歎道:“好……我給你三天時間。三天過後——”他麵上似笑非笑,眼睛卻深不見底。隨後,他的笑聲慢慢沉了下去,緩緩道:“但願你能給出一個讓我們彼此都滿意的答案。”說完,他再次看了一眼棺材,他已經確信,那裏麵冰冷的屍體,正是肖天燁的,現在才肯真正相信,這位叱詫風雲不可一世的鎮北王,的確是死了。

    尤正君離去後,歐陽暖便望著那燒紙錢的火盆,眼睛裏似乎跳動著火焰。

    所有人都離去後,菖蒲和紅玉命守衛下去,說王妃要單獨和王爺待一會兒,隨後兩人守在門外,不知何時,院子裏已經被肖天燁最信任的部屬保衛起來了。

    棺材裏發出扣扣的聲音,歐陽暖看了一眼,那棺蓋竟然向旁邊移動了一下,然後兩根蒼白的手指伸出來搭住了棺材板,隨後——

    肖天燁氣急敗壞地從裏麵爬了出來。

    歐陽暖仍舊噙著那抹笑意,望住他半晌:“藥效過了?”

    她這一笑,肖天燁邁步而出,沉聲說道:“那些人,一個一個都打你的主意。”

    室內的幾盞燭火的明晃晃的燃著,歐陽暖衣袖與腰間的純白絲帶輕輕飄拂。肖天燁勾起一個燦爛的笑,沒有半點猶疑伸手緊緊抓住了她的手。

    歐陽暖一愣,驀然的就覺出什麽一片溫軟貼了過來,觸在唇間。她輕輕一震,他已經撤回,那觸感還在,她望定了他,笑道:“你就這點出息,讓你裝死,差點露出破綻。他們打我的主意,還不是衝著虎符來的,有什麽好著急的?”

    肖天燁卻不依不饒,他的手臂,包裹住她的腰,他的胸依偎著她的脊背,他的臉頰貼著她的鬢角,他的心跳響徹她的耳朵。他咬牙切齒道:“尤正君可不隻為了兵符,他也想要得到你。”

    歐陽暖失笑,反手勾住他的脖頸:“是麽?”

    “他癡心妄想!你是我的!”肖天燁牙齒格格作響,明顯是憤怒到了極點,可是又像是受不了誘惑,一把抱起歐陽暖,快步走到一旁的軟榻上。

    歐陽暖蹙眉:“外麵定然有人監視,你真是胡來,當真不顧大局?”

    軟玉溫香抱滿懷,肖天燁委屈地眨眼睛,耐下性子解釋:“我早有安排,不必擔心,暖兒,我都兩天躺著裝死了,也沒機會親親你,你還不讓我說話。”

    歐陽暖還要說什麽,腰間用雙挽扣子結成的純白長帶,已經自他的手中落下,飄落在了地上……

    尤正君果真等了三天,一直留在日曜城沒有走,這一日,他剛進別院大門,管家就急忙迎出來,低聲道:“殿下,鎮北王妃的丫頭等候多時了。”

    “哦?”

    他趕緊進去,菖蒲正緊張不安的四處張望,一見他,立刻跪下去:“二殿下,我家小姐有重要東西交給你。”

    尤正君接過封好的蠟丸啟開,取出密信一看,頓時露出大喜的神色,立刻吩咐管家取出一隻上等玉鐲賞賜給菖蒲,送她出去,並立刻召集謀士商量事宜。

    尤正君很明白,大皇子虎視眈眈,從前還顧慮肖天燁的態度,現在肖天燁死了,大皇子若是得到兵權,第一件事就是殺掉自己然後登基,他必須先下手為強了!

    若是往常,尤正君定然不是這樣囂張得意的人,隻可惜,得到歐陽暖和那虎符的錯覺,讓他一下子膨脹起來,往日裏的冷靜和睿智,被唾手可得的金光閃閃的皇位一下子衝到九霄雲外去了!

    此時,南詔皇帝派二十萬南詔軍隊和大皇子一起,赴日曜城駐紮。

    大皇子剛和二十萬人回合,探子加急回報:“大殿下,前方寧走坡發現一支不明的軍隊……”

    “不明軍隊?應當是南城王派人來迎接的隊伍,不礙事,傳令下去,隊伍照常前進。”大皇子思考片刻,這樣道。

    “遵命。”

    那支隊伍為首的卻不是肖淩風,而是尤正君,他手上還有一本聖旨,要大皇子將這二十萬人交給他統領,大皇子哪裏肯相信,斷然拒絕,可是沒等他將這位野心勃勃的二皇子斥責一番,四周的樹林仿佛都突然搖動起來,四周箭簇如雨般射來。他暗叫不好,勒馬大喝道:“尤正君,你幹什麽?”

    尤正君冷笑一聲,不慌不忙親自指揮,抽刀砍殺了自己的親兄弟!大皇子沒有防備,被他一劍砍殺下來,掉下了馬。大皇子勉強翻身又要衝上馬,卻被身後的三皇子追上來一刀砍在背心,嘴裏吐出一口鮮血就死了過去……副將們手中持著利刃,卻不知道該怎樣麵對這種突然的情況。

    尤正君冷笑一聲,揚起手中聖旨,昭告二十萬軍隊:“大皇子早有謀逆之心,陛下命我接管軍隊,汝等聽我號令行事!”

    從始至終,他手裏的聖旨也沒打開過,可憑借著他的身份地位,再加上大皇子已經暴斃,無人膽敢質疑,他堂而皇之接管了這二十萬人。

    南詔皇帝處理了一天的事務,端了一杯熱茶喝了幾口,左丞相匆匆趕來,低聲道:“陛下,大事不好了……”

    “怎麽了?”

    “大皇子在半路遇到伏擊,已經遭遇不測……”

    皇帝手裏的茶杯“咣”的一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臉色慘白,好一會兒才顫聲道:“是誰幹的?”

    “是遭到二皇子的伏擊……”

    “這個逆子!”皇帝勃然大怒,隨後跌坐在椅子裏,喃喃道:“他怎麽可能這麽做!”

    他也是踩著鮮血上皇位的,但在他的認知中,幾個兒子斷然不敢突然動用軍隊,怎麽會這樣!

    “陛下,陛下保重……”

    左丞相扶他一把,他勉強坐穩了身子。

    左丞相一貫是支持大皇子的,此刻惶然道:“陛下,二皇子暗中拉攏了肖淩風,現在不知怎的又弄走了虎符,控製了那五十萬人,現在他手中掌握了七十萬軍隊,一路浩浩蕩蕩向國都來了!”

    皇帝有些清醒過來,轉向左丞相:“你說他想要造反?”

    “再無第二個可能了……”

    皇帝站了起來:“即刻召集禁衛軍。”

    “是。”

    各地都有分散的兵力,倉促之間,南詔皇帝隻召集了十萬人,護衛在國都。可是尤正君行軍奇快,不過三日功夫,便到了國都。

    南詔皇帝料不到這個一向低眉順眼的兒子竟然這樣狠毒,妄想將自己取而代之,索性收拾了東西,預備先退到順城去,召集了軍隊再來奪回國都並處置這個逆子,隻是還未走到宮門口,一柄大刀已經橫在了他的脖子上,左丞相大聲道:“陛下,對不起了!”

    皇帝怒氣衝天,大聲嗬斥道:“你也想造反不成?”

    “你這種暴君,人人得而誅之……”

    左丞相話音一落,幾名士兵一擁而上,將他縛了。皇帝被俘,宮中守衛軍等立刻投降,而外麵的十萬禁軍,此刻還一無所知。

    皇帝被關押在大殿裏,一會兒,左丞相親自端了酒杯進來。皇帝死死盯著他:“你一直是支持大皇子的,現在這麽做,是想要向老二賣好?沒用的,他不會放過你!”

    左丞相笑道:“我隻要借陛下一樣東西,隻要有了這樣東西,二殿下一定會對我重新重用!”然後,端起酒杯就往他口裏灌。

    皇帝被緊緊綁住,動彈不得,滿滿一杯酒很快灌了下去,不一會兒,他就口吐鮮血,頭一歪,斷氣了。

    左丞相伸手摸了摸他的鼻子,確信沒氣息了,才大叫起來:“不好啦,來人啦,皇上駕崩啦……”

    很快,禁衛軍接到皇帝遺旨,放二皇子軍隊進國都。左丞相親自帶著人在皇宮迎接,恭迎二皇子登基。

    尤正君一步步走入皇宮,走入大殿,領頭的太監跪著送上龍袍、冠幅。他的目光在一片金燦燦的龍椅上流連片刻,隨後大步走了上去。

    肖淩風慢慢走入,笑道:“恭喜二皇子得償心願,不過,您既然已經殺了大皇子,又為何要殺幫你奪位的三皇子?”

    尤正君望著肖淩風,麵上露出一絲笑容:“大哥是被想要奪位的三弟所殺,然後三弟竟然挾持了父皇想要逼宮,我不得已率兵勤王。這才是真相。”

    肖淩風臉上的笑容變得高深莫測:“哦,二殿下當初可是答應三殿下,隻要他幫你殺了大皇子,就封他一個王爺的。”

    “兄友弟恭我何嚐不想,奈何生在帝王家。你熟讀史書,可曾見過講信用的帝王嗎?”尤正君淡淡一笑,雙眸如漆,殊為深沉,無形中已帶了幾分肅殺寒意。

    肖淩風冷然一笑,道:“看來,你也不會留下我的性命。”

    尤正君微笑:“這是自然的。”隨後,他的聲音重又和緩下來,“看在你幫過我的份上,我會留你一條全屍。”

    “我知道二殿下早晚有一天,必會過河拆橋,”肖淩風麵色恬淡,卻突然道,“所以,我現在殺了你,也就不會有絲毫內疚可言了。”

    尤正君猛然蹙眉:“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先挑撥兩虎相爭,等塵埃落定有了勝負後,再把贏的那隻重傷老虎殺了,這種事,可不是隻有二皇子才能做的。”肖淩風大笑。

    “你是殺了鎮北王的逆臣,你以為,外麵的五十萬大軍能聽你的嗎?”尤正君冷笑。

    “他不能,我呢?”低低一聲笑,有如清風吹拂,正在說話的尤正君吃了一驚,循聲注目。

    一個人從大殿外走來,穿著半遮著臉的披風,腦中一邊急速轉念,尤正君一邊冷冷問道:“你是誰?我的護衛呢?”

    “二皇子太健忘了,我可是軍師,幫著你們出謀劃策的人。若非是我,你哪有這麽容易進入國都。”男子微微一笑,突然揚手脫去了灰衣披風,頓時露出裏麵的真容,錦袍華貴玉帶生輝,隻那春水般的眼睛此刻看來卻含冷冽譏誚。

    “怎麽,我剛在二皇子的策劃下死了一回,今日就不能死而複生嗎?”

    尤正君臉色一沉,瞬時之間猛地站起來:“你們聯手騙我!”

    彈指一揮的時間,卻幾乎令人窒息,瞬間,但見尤正君麵色蒼涼近乎透明,像是一下子衰老了十歲。他的袍袖一揮動,一道暗號就要飛出殿外,肖天燁笑道:“二殿下不必費力,宮外駐紮的那二十萬人,我已經接手了,便是看見你的信號,也無一人敢來救你。”

    尤正君冷冷望著他:“王爺果然深謀遠慮,裝作與南城王失和,詐死來騙我們兄弟,再用五十萬兵權作為誘餌引我們同室操戈,先幫助我誅殺大皇子、三皇子,再進入皇宮,最後再反將一軍,將所有利益收於囊中,佩服!佩服!”

    肖天燁一雙春水般的眼睛帶了一絲冷然:“你若非覬覦我妻,我會選擇先讓你死。”

    如大皇子一般死去,自己還能得個好名聲,可是現在,自己已經代替肖天燁,成為想要逼宮奪位的叛逆,如今皇宮之中的成年皇子都已經被誅殺,南詔皇室再無一人可以抗衡,剩下的不過是些烏合之眾,尤正君不得不佩服肖天燁,他借著自己的手殺掉了所有的敵人……他冷冷道:“那麽左丞相呢?”

    屏風後,一個人慢慢走出來,正是左丞相。他笑道:“二殿下,鎮北王許我異姓王之位,這——你可怪不得我了。”

    尤正君了悟一笑,慘淡道:“原來如此。”

    隻怕在沈三小姐的計策失敗後,肖天燁就暗中聯絡了左丞相,令他暗中投靠。原來自己兄弟三人都被這個老家夥欺騙,一個女兒算得了什麽,有了異姓王的位置,一百個女兒他也能夠犧牲。表麵看左丞相是投靠大皇子的,實際上他真正的主子是肖天燁。當然,整個南詔皇室的覆滅不過是他們同室操戈,最終撿了便宜的是肖天燁。隻是……一個殺了皇帝的人,肖天燁最終是不會留下的。

    左丞相跟他一樣,不過是為他人作嫁衣裳!為他人作嫁衣裳啊!尤正君哈哈大笑起來,越笑越是瘋狂,最後幾乎不可遏製。

    肖天燁擺了擺手,立刻有護衛上前,將尤正君拖了下去。

    忽聞皇宮驚變,南詔的高官顯貴無不震駭。但是,肖天燁已經完全控製了宮中的情況,他們也無力回天了。

    肖天燁命人將所有王宮大臣集合起來。

    左丞相撲通跪了下去:“先皇被二皇子所殺,國不可一日無君,鎮北王臨危受命,勤王保駕,理應馬上繼位……”

    肖天燁道:“可是我畢竟不是南詔皇族,登基之事容後再議……”

    左丞相又道:“殿下此言差矣,皇位乃是有能者居之,殿下有經天緯地之才,若是您不繼承皇位,在這裏的誰有敢說自己有能耐繼位呢?請您不要再推辭,”說到這裏,他猛地磕頭,大喊道:“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肖淩風和原本追隨肖天燁的人立刻跪了下去,山呼萬歲……

    眾臣原本麵麵相覷,但是,見了身後全副武裝殺氣騰騰的士兵,也紛紛跪了下去。

    “既然如此,我便不再推辭了。”肖天燁看情形,知道時辰差不多了,便大聲道:“今日所有諸位,每人加封一級,賞金千兩,不日舉行登基大典。”

    “多謝陛下!”

    “陛下,原本聽聞二皇子大軍壓境,不少南詔皇族外逃,其中也包括公主……他們大多是皇室舊部,野心勃勃,隨時會卷土重來……”

    肖天燁麵上仿佛很為難,肖淩風卻立刻道:“請陛下下令,即日下令誅殺南詔皇室嫡係子孫,一個也不許放過!”

    朝中眾臣紛紛低下頭去,脊背都在瑟瑟發抖,這對兄弟,早就謀算好了南詔皇位,心腸又十分狠毒,還是不要與他們做對為好。

    很快,大軍開始在皇城大肆抓捕皇室嫡係,除了公主和幾名年幼的皇子早已紛紛率兵奔逃他處外,其餘奔逃不及的南詔皇室,五十幾人被抓,當即全部被殺。

    臘月十三,大吉,諸事皆宜,鎮北王奇跡生還,登基為帝。數日內,南詔兩易其主,舉國上下無不驚詫,人人皆議此事,不過改朝換代對於平常百姓來說,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正南詔皇帝誰來做都無所謂,隻要不加賦稅就好。可是出乎意料的,肖天燁登基後,不但沒有加稅,反倒將賦稅連減三年。同時,肖天燁還下令大開糧倉,將國庫三分之一的糧食分發給京城附近貧苦的百姓。皇宮開倉賑糧的消息一傳開,京城內外的窮人立刻如炸開了鍋一般,紛紛湧進來投奔。

    普通百姓說:這個皇帝很仁慈,是個好皇帝。

    世家顯貴說:肖天燁就是個狡猾的壞胚子,竟然這麽會討好百姓。

    第二道聖旨,將兵變後掌權如今卻變成階下囚的二皇子尤正君殺了,以告慰南詔先帝在天之靈。

    普通百姓說:看,兒子殺老子,最後皇位不還一樣被人奪走了,所以不孝順屁都得不到!

    世家顯貴說:肖天燁心腸太黑了,不但奪走人家皇位,還要來一個通殺!

    第三道聖旨,封千裏迢迢來和親的永安郡主,原先的鎮北王妃為南詔新後,不僅如此,肖天也還將預備將女兒們塞入他後宮的朝臣們統統謝絕。隨後,他下令打開皇宮,放出原本在宮中的兩萬名女子。這些女子都是南詔皇帝在位時從民間搜刮來的,肖天燁下令,有家的女子可以即刻回家,每人發給五十兩銀子的遣散費。但是,有幾千名女子已經無家可歸。肖天燁又下令,將這些不願離去的女子全部由她們自行婚配軍中將士,自己一個不留。

    普通百姓說:這回好了,再也不用擔心閨女被強搶入宮了!

    世家顯貴說:瞧,娶了個厲害的老婆就是沒麵子,連美女都不敢收!

    當然,也有自詡對前皇室效忠的人,他們對肖天燁恨之入骨,紛紛往外遷徙,各地有勢力的豪強讓肖天燁搶得先機,登基大位,無不蠢蠢欲動,各地烽煙四起,暴風雨將至。然而肖天燁處理完國都的一眾事宜後,立刻召集軍隊一一鎮壓,不過三個月,便平定了國內所有的叛亂,將已經逃跑並且策動叛亂的前朝公主等人全部抓回,一一殺了。

    至此,肖天燁已經登上南詔皇位,再無回轉餘地了。

    就在這時候,本該誌得意滿的肖天燁卻是沒有半點喜悅,麵色十分難看。

    大殿裏,燈火通明,所有人的臉上都是焦慮不安的。

    肖天燁一眨不眨地盯著靜靜躺在床上的歐陽暖,她的臉上完全一片慘白。他緊緊抓住她的手,心跳得幾乎要跑出來:“太醫,她怎麽會突然暈倒了……”

    太醫細細地摸了摸她的脈,退後一步:“恭喜皇上,皇後娘娘有孕在身,已經一個多月了……”

    肖天燁猛地抬起頭來,眼睛裏的驚喜幾乎比滿屋子的燭火還要亮,開心地幾乎不知道該說什麽,半天才道:“真的?你說的是真的嗎?”

    太醫心道我又不是吃飽了撐的,幹嘛沒事騙你,臉上卻喜氣洋洋道:“陛下,微臣敢用性命擔保!”他想了想,又有點猶豫,“不過,娘娘原本身子虛弱,一定要多加小心,才能保住孩子……”

    肖天燁一怔,良久才道:“母子都能保住自然最好。可是,要是沒有辦法,暖兒一定不能有事,其他的,都沒關係……”

    太醫一愣:“臣一定盡力,確保娘娘母子平安。”

    夜,已經很深了。

    所有人都退了下去,大殿內一下子沉寂下來。

    肖天燁看看床上依舊緊緊閉著眼睛的人兒,不由自主伸出手去,隔著厚厚的錦被,怯怯地摸了摸她的腹部,心裏悲喜交集:“暖兒,咱們有孩子,你聽見了沒有……”

    不知過了多久,他悄悄爬上床,將歐陽暖抱進了懷裏,摟著她睡著了。

    半夜裏,歐陽暖動了動,肖天燁一下清醒過來,他驚喜道:“暖兒,你醒啦?”

    歐陽暖望著他,皺了皺眉:“我怎麽了?”

    他輕柔地撫摸她的臉頰,然後,又輕輕摸摸她的肚子,在她耳邊低聲而喜悅地道:“暖兒,我們有孩子了……”

    我們有孩子了!

    他語氣輕柔,一雙眸子晶亮,燭火下十分柔暖,歐陽暖雖然很吃驚,看他這樣子,不由問道:“真的嗎?”

    臉上的笑容仿如冰雪開融,肖天燁用力點頭:“是真的。”

    燭火浸過五色琉璃燈罩,歐陽暖的眼中有一瞬間的模糊。她竟然有孩子了……

    肖天燁興奮了大半夜,突然想起歐陽暖晚上什麽都沒吃,便立刻起身,從桌上拿起一個蘋果,親自削了皮,遞給歐陽暖。

    歐陽暖含在口中,一股甜意在唇齒之間直漾開去,不能自禁地笑了起來,道:“你如今是皇帝,再這樣會讓人笑話。

    肖天燁癡癡望著她,一雙春水般的眼睛,可以映見世上的萬化千端,如今卻隻能照見她的影子。

    他湊上去,親吻她微微翹起的嘴唇,聲音裏滿是笑意:”暖兒,我根本不在乎什麽皇帝的位置,我有了你,又有了我們的孩子,老天已經對我太好太好了。“

    她看著他開心得幾乎跟孩子一樣,不由摸了摸他的臉,聲音很輕很輕:”是。“

    十年後

    一個滿身塵土的年輕男子一路踏入宮門,因為身上帶著南詔皇後特許的密令,所以一路暢通無阻。周圍的宮女太監對他投來好奇的眼神,他卻視若無睹,一直向前。

    歐陽爵一直走到一座氣勢恢宏的宮殿門口,才停下了腳步,因為他看見一個穿著黃色袍子的十歲左右的小少年,正在那邊樹下和一個被乳母抱著的嬰兒說話。

    歐陽爵走過去,立刻便有護衛圍了上來,他將密令在那些人麵前晃了晃,那些人悄無聲息地又退了下去。

    少年抬起頭,黑葡萄一樣的大眼睛好奇地看著歐陽爵:”你是誰?“

    歐陽爵並不回答,隻是走到乳娘的麵前,看著繈褓裏嬰兒花瓣一樣嬌嫩的臉孔,微笑起來,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腦門,小女孩”哇“地一聲又大哭起來。

    少年很生氣,立刻上去攔在他麵前:”你幹什麽?!不許靠近我的妹妹!“

    歐陽爵一愣,少年突然揮了揮手,旁邊的護衛立刻趕過來,他很有氣勢地道:”把他捉起來!“

    護衛為難地看著歐陽爵,人家手上可是有皇後密令的,便低聲提醒道:”太子殿下,他手上有皇後娘娘的密令,屬下不敢阻攔。“

    ”母後?“小孩子白玉一樣的臉皺起來,如同包子一樣,看的歐陽爵忍俊不禁:”你是博兒,你還兩個弟弟,一個叫肖雅,一個叫肖箏,這個小女孩是你唯一的妹妹,叫心兒,是不是?

    這時候,肖雅和肖箏手裏拿了采集的花兒跑來,肖雅已經七歲了,跑得穩穩的,肖箏才四歲,跑得有點急,小短腿踉踉蹌蹌的。肖雅將手裏滿滿的花束丟到心兒頭上,奶聲奶氣道:“給妹妹,妹妹……”

    肖雅雖然是個男孩子,可他的樣子十分清秀,與歐陽暖像了個十足:“我要抱妹妹!”

    “你會把妹妹掉在地上的!父皇一定會罵你!”肖博忘記和歐陽爵較勁,立刻提醒道。

    “才不會!”肖雅氣紅了臉!他的性格和霸道神氣的肖博不一樣,動不動就紅臉。

    隨後,歐陽爵看到一旁小臉紅撲撲的肖箏好奇地摸了摸心兒的小臉,他年紀小,力氣雖然不大,可是心兒的小臉還是被捏得紅彤彤的,嘴巴一扁,就放聲大哭起來了……

    歐陽爵一愣,後麵卻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你們三個又鬧妹妹!”

    歐陽爵看著陽光下,向這裏徐徐走來的盛裝女子,莫名的,眼圈紅了。

    十年的時間,在歐陽暖的身上並沒有留下多大的變化,唯一變化的,不過是她的神情變得更溫和,眼睛裏時常跳動的冷漠的神氣已經一絲半點都看不見了。僅僅是這樣,歐陽爵已經知道,自己的姐姐,被照顧的很好。

    雖然這些年來,他從無數人口中得知,肖天燁對他的姐姐是多麽的寵愛,多麽的愛護,多麽的千依百順,身邊從始至終隻有她一個女人,可是沒有親眼看到,他始終都無法相信。

    紅玉和菖蒲都站在歐陽暖的身後,如今的她們,已經是宮中最高階的女官,歐陽暖親自為她們挑選了文武雙全的夫君,但不管過了多久,她們還是不肯離開歐陽暖,照舊在宮中服侍。此刻她們見到歐陽爵,紅玉驚訝地眼眶裏一下子蓄滿了眼淚,菖蒲雖然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卻還是跳了起來:“大少爺!”

    歐陽暖見到了歐陽爵,美麗的眼睛裏似乎有淚光閃動。她向歐陽爵伸出手,歐陽爵立刻快步走過去,緊緊地拉住:“姐姐。”

    十年之中,姐弟見麵的機會並不多,可是書信卻是每月一封,從未中斷過。

    “肖衍沉迷女色,三個月前駕崩了,如今是表姐垂簾聽政,明郡王已經是攝政王了,老太君去世的時候,拉著我的手說,知道姐姐過得很幸福,她就很開心,可以放心地閉上眼睛了……”歐陽爵敘敘地說著,“這十年來兩國和平相處,關係也和緩了許多,姐姐不是來信說為大公主修建了溫泉山莊嗎,大公主說是一個月後就來南詔,到時候我的妻子和兒子也跟過來,一起來看望姐姐。”

    歐陽暖微笑地聽著,不時點點頭。

    “還有,林氏死了以後,父親娶了新婦,隻是他後來過分寵愛李姨娘,弄得寵妾滅妻,很是鬧騰了一陣子,把祖母活活氣死了,他自己也很後悔,如今總是跟我說,想要來南詔看看,他說他也是南詔的國丈,何必在那邊做什麽官呢!表姐怕他給你惹麻煩,扣著他不讓他告老還鄉,他就天天在宮門口哭天抹淚的,後來被攝政王嚴詞嚇了嚇,立刻不鬧了,最近閉門反省著呢。”

    歐陽爵說到這裏,看了姐姐平靜的表情,繼續道:“蘇家本來皇商做得好好的,偏偏參與了與高昌的鐵器倒賣的生意,結果被人揭發出來,一家的男人都被砍了頭。歐陽可倒是逃過一劫,可是她與歐陽家早已斷絕了來往,父親也不肯收留她,甚至都不承認她,我隻知道,她不得已,又回了江南,後來就沒了消息。這兩年,我到處遊曆,才在江南得到了她的消息。說是她之後又嫁過兩個男人,偏偏還是不知道收斂,鬧得雞犬不寧的,後來兩度被休棄,不得已……淪落了風塵。”

    歐陽爵堅毅的眉頭皺起,隨後停了停,看著自己姐姐的眼睛說道,“我看到她的時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消瘦的不成人形,這麽年輕卻已經半頭白發了,又瘸著一條腿,根本活的不像個人,我看著她,原先那些恨意,也就淡了,我就給了老鴇一些銀子,讓她離開了風塵之地,給她安排了一戶人家,暫且幫工度日。姐姐,我知道你恨她們母女……”

    “不,你做得對。”歐陽暖抬起頭,看著遠處的花草,神情已經沒有絲毫的怨恨,“爵兒,這些年來,我想了很多,若非是她們,我也不會走到今天,現在,我已經沒有恨了。”

    歐陽爵一愣,看著歐陽暖溫柔的眉眼,終於笑了:“看來,他對姐姐的確是很好,很好。”

    提到肖天燁,歐陽暖的麵上不自覺地泛起一絲笑容,剛要說什麽,卻聽到紅玉道:“娘娘,陛下來了。”

    歐陽爵抬起頭,一身龍袍,麵色紅潤、英氣勃勃的肖天燁已經一陣風似的到了跟前,他還來不及反應過來,肖天燁已經沉下臉色,一把將歐陽暖拉到身後,警惕地看著歐陽爵:“你休想帶走暖兒!”

    都已經是四個孩子的母親了,他還是不放心,歐陽暖笑著搖了搖頭,輕輕晃了晃肖天燁的手,“爵兒是路過此地,特地來看看我們。”

    肖天燁挑眉,歐陽爵不屑地哼了一聲。

    這兩個人,不管過多少年,都是不對盤的模樣,歐陽暖看著他們,不知為何,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見麵的時候,那時,肖天燁正對著他們,她護在歐陽爵的麵前,不知何時,竟然變成了肖天燁護在了自己麵前。

    這一切,是老天爺的玩笑嗎?歐陽暖笑了笑,不,眼前的兩個男人,都是老天爺送給她最好的禮物。

    “你們幾個,過來叫舅舅。”她笑著向不遠處好奇地看著他們的三個孩子招手。

    三個男孩子前仆後繼地跑過來,挨個抱住歐陽爵的小腿,晃來晃去:“舅舅!舅舅!”

    歐陽爵看著這三個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又看看那個繈褓裏正在咬手指的軟女娃,突然的,心就變得柔軟了。

    隻要姐姐過的很幸福,嫁給什麽樣的人,又有什麽關係呢。他抬起頭,鄭重地看著肖天燁:“這些年,謝謝你,照顧我姐姐。”

    肖天燁春水般的眸子這兩年已經越發修煉的爐火純青,他深情地望了歐陽暖一眼,隨後別扭地看了歐陽爵一眼,道:“他們是我的妻兒,何須你道謝。”

    歐陽暖咳嗽了一聲。

    肖天燁立刻改口:“你要在這裏留多久?讓朕一盡地主之誼吧。”

    剛才說的是我,現在是朕,這個男人,還是小心眼,一輩子都不變,歐陽暖忍不住,笑容劃上了眉梢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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