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你借走的東西，為什麽欠債人寫著‘莫林·卡蘭德’？！”

    “這狗屁的莫林·卡蘭德又是誰？！”

    歐德索姆的雙耳像著火了一般冒著滾滾黑煙，緊繃的額頭已烏黑發亮，隱隱顯出了一片片龍鱗的紋路，似乎隨時可能變成一隻憤怒的巨龍用火焰將埃德燒成灰灰。

    “那自然是我徒弟！”埃德大師毫無廉恥地說道。

    老人被埃德的無恥給氣笑了，咆哮道：“憑什麽你欠的錢要讓你徒弟還？！”

    他聲滾如雷，在星空之下遠遠傳蕩開去。

    巨龍之怒可不是開玩笑的，尤其還是如今整個托德爾大陸龍族的族長，除了那些沉睡和退隱的老家夥外大陸上最強大的黑龍，歐德索姆的怒吼。隻見下方遙遙千百裏的山林之中的驚鳥盡皆四散飛起又全部僵直墜落，沉眠的動物乃至魔獸無論階等紛紛驚醒，匍匐在地低聲哀鳴，千裏山野的午夜寧靜蕩然無存。

    但直麵老人氣勢的埃德大師似乎全然沒有受到影響，英俊的臉頰上依舊帶著輕鬆而迷人的微笑，深邃的墨綠眼眸中還隱露一絲絲的狡黠。

    “我想想啊，我們人類中不是有句老化麽，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他故作深思地撫了撫下巴：“還有一句老話是啥來著？想起來了！父債子償呀天經地義！像您這麽偉大的巨龍肯定聽過這些古訓吧？”

    他誇張地眉飛色舞地攤開一隻手，一副無可奈何地樣子：

    “您看，我借的東西到時候讓我徒弟還，於情於理都沒什麽毛病啊。”

    “我呸！這麽多東西他還得起嗎？！”老人二話不說一口金焰就往埃德臉上糊去。

    “嗬！”埃德隨手喚出一張冰盾擋下了金焰，很是不滿地說：“您這麽說就不對了，好歹也是我的徒弟，還得起還不起我心裏當然有數，不管怎麽說我們製卡師交的稅金可不比你們同階的大翅膀交的少啊。”

    “嗯？”歐德索姆愣了一下，似乎覺得有些道理，狐疑地看著埃德，問道：“你在製卡領域的徒弟麽，但你徒弟的名號我怎麽都沒聽過，不會到現在還隻是個高階製卡師吧？”

    “咳，不瞞您說……”埃德即使在說話時都能保持臉龐上迷人的微笑：“不瞞您說，小徒去年剛剛入學，現在勉強能算做入門了的製卡學徒……”

    “花些時間，他應該能製作出各種一階的魔法卡牌了……”

    “把東西還回來！！！”歐德索姆終於炸了。

    他右掌拍出，化成一隻無比巨大的黑色龍爪鋪天蓋地般地向埃德扇去，黑色的龍鱗堅如鋼鐵鋒利的爪子就好像死神之鐮，別說是普通的人類，哪怕是一座桀驁的鋼岩角峰在這一掌下都要被拍個粉碎。

    “哎呀，我徒弟雖然現在不行，但潛力——”埃德麵不改色地說著，還沒說完就被巨大而鋒利的龍爪拍成了泡沫——他的身影就像泡沫一般消散在夜裏，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空蕩蕩的仿佛從來沒出現過。

    老人怒吼，已不再是人類的聲音，滾滾龍嘯聲震四野。

    他四下張望，但盡管月色明亮目極千裏，卻再也看不到那個背著碩大包裹賊眉鼠眼的身影，不知道他到底跑到了何方。

    “埃德小賊！”老人狠狠罵了一句。

    隨即他心痛地發現，左手抓著的布條中有兩根不小心被自己的火焰燒焦了，連忙恨恨地把剩下的欠條都裝好保管了起來，不管怎麽說這上麵還是留了魔力烙印的，以後帶龍去要賬的時候也好作為憑證。

    “莫林·卡蘭德是吧……”

    “要是敢像你老師一樣賴賬不還就讓你嚐嚐熔岩湖的滋味……”

    老人輕哼了一聲，鼻子中散出兩縷黑煙。

    巨大的翼影再次於身後張開，朝著追來時的方向，他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如果此時被藍皮暴熊綁走的莫林，要是知道了自己這個便宜老師留在別人那兒的欠條都是以他的名義寫的，在他毫不知情的狀況下就給他找了一堆貪婪的巨龍當債主，欠下了這輩子估計都還不清的債務，不知會不會當場在熊背上吐血三升不治身亡。

    或者悲憤地咬舌自盡……

    不知多遠之外，伊露維塔山穀上，背負著無數贓物的埃德再次顯出了身形。

    “呼，好險好險，差點就要給那老龍攔下來，沒想到他回來的這麽早，真是沒有半分學者的鑽研精神。”埃德有些心痛地看著手裏一張淡藍色的魔法卡牌上的細小裂痕，呢喃了一句：“就是可惜了這張【天空鏡影】，也不知我還有沒有空修複一下……”

    不過感受到口袋裏沉甸甸的寶貝，他又露出得逞的笑容：

    “不過也值了，沒想到幾十年沒去逛悠，那些老家夥們又能攢下了這麽多寶貝，害我挑挑揀揀地費了好半天功夫，嘿嘿，我夜行俠埃德可從不空手而歸。”

    “不行！這次時間太緊，那還剩了不少好東西，下次有機會還得去轉悠一圈……”

    再一次哼起了小曲兒，埃德慢悠悠地向魔法塔落去。

    那老龍是絕對不會追到伊露維塔來的，他和那個摳門的菲爾丁院長可有過節，似乎是很久以前為了搶寶貝大打出手之類的，來了恐怕連門都不讓他進。

    “浪裏個浪……寶貝多啊真高興呀……”

    “——埃德教授！”是邁克的聲音。

    “埃德教授！！”艾玟諾的聲音。

    “嗯？怎麽回事？”埃德隨手把沉甸甸的贓物丟進了魔法塔，溜達了一步落在塔前看著兩個學生一副焦急的樣子：“今天不是冬假麽，今天的日子……應該是鬼故事大賽吧？難道……你們的鬼故事大賽辦砸了？！嘖嘖搗蛋鬼聯盟真是後繼無人！”

    聽起來埃德也是此道中人，估計上學的時候也是搗蛋鬼聯盟的鐵杆成員。

    “不是，莫林被一頭熊給綁走了！”艾玟諾焦急地說。

    “噗——”埃德今晚第一次露出了粗魯的笑容：“什麽來著？再說一遍？”

    “莫林被一頭藍色的小熊給綁走了！衝學院外麵去了！”艾玟諾此時真想把莫林這個老師的耳朵給揪下來：“你徒弟被一隻怪熊給綁跑啦！！！他說去晚了他就變成熊糞了！”

    “有想象力啊……”埃德艱難地止住了笑聲。

    “教授，艾玟諾說的是真的，我們發現了一個嚴重的結界漏洞，之前剛好激活了想引起小精靈的注意加以修正，可能那魔獸就是那時候從邊界外跑過來的。”邁克說道。

    “這樣啊……藍色的熊，是傳說中的暴熊麽，傳說中的，那頭暴熊……”埃德自言自語了一句，掃了眼麵色發白的兩個學生，隨口說道：

    “行，我去看看，你們在這兒等我。”

    說著他便躍上了夜空。

    “帶上我啊教授！”艾玟諾大聲喊道。

    “別湊熱鬧，說不定會有危——”

    “我有五芒星符文，我知道莫林在哪個方向！教授！”

    小吸血鬼揮著手腕，一顆淡紫色的五芒星印記閃閃發亮，雖然此刻對莫林的感應不知為何變得模糊，或許是受了那頭怪熊的影響，但大致方向肯定是能辨認出來的。

    於是埃德反手卷起艾玟諾，輕輕邁了一步，兩人的身影出現在遙遠的山脊之上，再邁一步，便徹底消失在了視野之中。

    ……

    馬卡斯正努力地向深處潛去。

    湖水不冷，但壓力很大，他感覺自己的眼睛和耳膜像是被壓進了腦袋裏麵，如同一團漿糊脹痛不已，但依然咬著牙向深處遊去，努力睜著眼睛，借著跟隨他身邊光亮術查看著湖底的水草與沙石。

    在水裏使用魔法與岸上不同，魔力流轉起來有種鈍鈍的滯澀感，想要達到同樣的法術效果要費力得多，而且光亮術的光線也隻能照射出不遠的距離。

    如果精神強度能夠穿透湖水就簡單了，在岸上就能用魔法把他們弄回來。

    馬卡斯感覺身體被什麽撞了一下。

    他嚇得吐了口氣泡，發現那是隻是一條小石斑魚。

    他從臉頰邊的氣團中吸了口氣，又吐出一堆氣泡，氣泡咕嘟咕嘟地向湖麵飄去。月神的光耀已經照不亮他此時的深度，黑漆漆的湖水中隻有他魔法的光亮，如同黑夜中的一盞孤燈。

    還好那幾個家夥的落水點都在同一個位置，離岸邊也還不算太遠，湖底在這裏還比較平緩，水也不太深，不然憑他的力氣恐怕真沒辦法潛到湖底。

    果然，沿著砂石湖底遊到印象中他們落水點，便看到了那四個沉在湖底的家夥，一動不動地躺在泥沙上，眼眸緊閉。不過看上去都沒有什麽明顯的外傷，身體還散發著魔力波動，證明這幾個家夥都還活著。

    馬卡斯鬆了口氣，吐了兩個氣泡出去。

    畢竟都是接觸了魔力之海的職業者，短時間的閉氣還是能靠魔力支撐下來，就不知有沒有受到什麽內傷，那頭怪熊的巴掌想想都覺得可怕。

    雖然有水的浮力，但把四個家夥弄到一起還是頗費了些功夫。

    在水中類似輕羽術這樣的魔法完全無用，馬卡斯一邊吐著氣泡一邊用衣服把那四個人紮在一塊，然後推著他們向湖岸遊去，好在經過這麽長時間的魔力浸潤他身體的力量也比以前好了很多，推拉拖扯之下，終於把四個暈死過去的家夥弄上了岸。

    冬夜的冷風一吹，馬卡斯使勁打了個噴嚏，連忙套上了衣物。

    遠處似乎有學長正往這邊趕來。

    看了看氣息微弱但並無大礙的四人，馬卡斯冷笑一聲。

    他走到他們旁邊，對著克裏奧和賽曼以及列文的臉上各踩了兩腳：“讓你們多事，遭報應了吧……哼哼……我踩我踩，踩你一臉……”

    嘴角掛著舒暢的笑容，他又看了看一旁昏死的兄長福克斯。

    拿腳比劃了兩下，這次馬卡斯終於是沒敢去踩，但還是在他兄長緊閉的眼皮前做了一個非常凶惡的手勢，然後竊笑而得以地抓了一把沙子塞進了福克斯的衣領。

    趁趕來的高年級學長還沒到近前，馬卡斯理了理衣服，疾步衝進了森林。

    按理應該把他們幾個送到生命之樹去找西妮絲女士醫治，但既然有高年級學生來了自己才懶得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按照速度來說也輪不到他做。

    馬卡斯想起艾玟諾之前說的——如果有時間便去找住在森林裏的教授幫忙。

    他氣喘籲籲地跑到一座熟悉的樹屋前。

    “咚咚咚，咚咚咚！”

    他急促但有節奏地敲開了歐諾羅姆教授辦公室的門扉。

    “教，教授！”看著一身睡衣打扮的遊俠教授，馬卡斯也顧不上道歉，匆匆挑選了一翻措辭說道：“剛剛在湖畔出現了一隻高階魔獸，是一頭藍皮小熊，它把莫林當做食物給擄走了！教授您快去救他，晚了說不定莫林他就變成熊糞了！”

    “嗯？”歐諾羅姆深邃而滄桑的淡藍色眼眸被月光染成了黯淡的灰色。

    他掃了馬卡斯一眼，不知如何一下便信了他的話，下一刻已換好衣物重新出現在門口，凝目遠眺，目光穿過蔥蔥林影與點點白雪，他悄無聲息地邁開步伐。

    “我有五芒星符文——”馬卡斯大叫，他同樣記得手腕上的通訊符文。

    “不用，我看到那頭魔獸留下的痕跡了……”

    ……

    莫林是被舔醒的。

    以為對方是餓了準備開動吃個夜宵，大驚之下他顧不上去擦臉上惡心的熊哈喇子，瑟瑟發抖地退到退無可退的角落，手裏抓著那根樹枝魔杖揮舞著哇哇大叫，想把對方嚇走。

    “熊大爺！您別過來！知道這是什麽嗎！這可是元素大帝的手杖！威能驚人！”

    “您要敢過來我就用這個打您了啊！”

    “我這一棍子下去您怕是招架不住啊！”

    不知何時這頭魔獸又變成了小熊的體型，但卻無法減輕它帶給少年的壓迫感。

    一想到這家夥就是那頭越過了塵世之線的魔獸，那頭光吼聲就能掀起雪暴的家夥，莫林就覺得今晚要凶多吉少，恨不得把貝拉米小鎮的那些冒險者挨個罵一遍。

    誰說這家夥離開了？！

    你們這些冒險團隊這些追蹤獵人也太業餘了吧？！

    而且同樣是越過了塵世之線，這家夥看起來比米涅爾瑪可厲害多了。

    無論麵對六年級的福克斯學長，還是麵對剛剛那兩個階等不低的冒險者，通通都是一個巴掌隔空扇飛，絲毫不帶煙火氣息。要是在湖畔的時候就知道這個貌不驚人的小熊就是那頭大家夥，莫林早主動跳到湖裏去了。

    看著那兩個閃閃發亮的棕黑色眼珠，少年哽了哽喉嚨。

    他以杖當棍，擺出一副誓死抵抗的架勢。

    周圍黑漆漆的，他認出這應該是一個洞穴，用精神感知四下散開探了探，沒有發現白骨屍骸之類的東西，讓他稍微放鬆了一點，不過也可能是這位老鄉吃東西不吐骨頭，以它那力氣與體型吞個小牛都是沒問題的。

    也不知被生吞的話還能不能在這家夥的肚子裏多活一會兒……

    莫林發現那小熊似乎抬起了右掌。

    “熊大爺您可別過來啊！”他叫道，緊張之下不知從懷裏抓了個什麽出來丟了過去。

    “吱吱——！！”一聲尖鳴，原來是剛剛那隻跳跳鼠。

    大概是少年在湖畔裝死的時候太過緊張，順手把一旁昏死的跳跳鼠揣進了兜裏。

    但顯然這隻胖老鼠並沒有絲毫威懾力，那暴熊甚至連拍都沒拍它一下，跳跳鼠落在地上尖叫了一聲撒腿就跑出了洞穴，也不知慌不擇路的情況下會不會再次撞上什麽東西。

    “啾啾！啾！”得到啟發的少年又把黑火丟了出去。

    希望小黑也能順利逃出去，說不定能搬來管用的救兵。

    但黑火卻得到了完全不同的待遇。

    似乎是從來沒見過這種生物，那暴熊被嚇得退了一步，膽小的黑火當然也沒見過藍皮怪熊，一時間在空中飄著猶豫不前，幽綠的小眼睛對著棕黑的大眼睛，呆呆地對視著。

    好在有少年在身後為它打氣，它就小心翼翼地向前飄了一段距離。

    然後暴熊又謹慎地退了一步。

    它再向前飄出一段，暴熊又退了一步。

    再飄一段，再退一步。

    沒想到這個大塊頭居然怕自己，大受鼓舞的小黑真是開心得不行，勇氣值瞬間爆炸，一邊做著鬼臉一邊吐著火焰一邊用出鏡影術召喚了兩個分身般的影子，氣勢洶洶地就向那呆頭小熊衝去，完全沒把少年趁機開溜的指令放在心上。

    ——然後不出意外的，它被拍了一掌。

    “哈……哈……”莫林無語地看著被拍散的黑火灰溜溜地逃回了戒痕，連重組身體的力氣都沒有，大好的逃跑求救機會就被這麽浪費掉了，真是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哭。

    而繼莫林接連丟出兩個萌蠢的無用殺器後，那頭小熊也不知從哪摸出了一個東西，熊爪一揮便丟了過來，骨碌骨碌地滾到了少年腳下。

    那是一塊絕美的墨綠色寶石。（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