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一十三章 犧牲的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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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就在外麵!不許進來!把東西給我!”瘦削的安德魯以命令的口吻說道。

    他的聲音湮沒在火海的咆哮中,但斯特雷耶還是聽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小心地取出了一顆拳頭大的球體,金閃閃的外殼上紋繪著無數道肉眼難辨的魔法符文,哪怕是沒有激活都引動著遊離的魔力波動,就像古老而強大的咒語,一看便知價值連城。

    而球殼中間則有一圈細密的縫隙,似乎可以旋轉擰開一般。

    斯特雷耶遞出球殼,沒有試圖跨入三角形門洞,他還稍退了半步避開了灼熱的氣流。

    安德魯伸手一把奪過,攥在手裏看了看,問道:“這就是那東西?!”

    “是的,負責人交給我的,”斯特雷耶平靜地回答:“他說這東西氣息封閉得很好,可以對半擰開,但叮囑說一定要到祭壇上才能打開,不然——”

    “用不著他說!”安德魯吼道:“把我當傻子嗎?!你在外麵好好守著!”

    他攥著那顆金色球殼,站在火海之外,似乎準備轉身踏上那座狹長的棧橋,棧橋淩駕於深淵之上分隔開了火海,遙遙通向中間那座圓形的石台,那石台上有一座古老的祭壇。

    “嗯?你還知道這裏麵裝的是什麽?”斯特雷耶連忙問了一句,故意用了嘲諷的語氣想激這位安德魯助教員說出真相。那個組織的任務一向嚴格分工彼此保密,負責人將沉甸甸的球體交給他的時候,更是隻吩咐了那一句說要告訴安德魯到祭壇上才能打開。

    雖然斯特雷耶知道他這次行動的目的,但他還不清楚那球殼裏裝的是什麽,或者說,那球殼裏裝的應該是什麽。而看樣子安德魯是知道的。

    “哈!”安德魯輕蔑地笑了:“負責人那家夥沒告訴你嗎?哈哈!也是,那個鬼鬼祟祟的家夥怎麽會告訴你這些!你們這種無關緊要的對接支援人也不配知道!!!”

    話雖然這麽說,但他又忍不住得意地炫耀了一句:“我告訴你,這裏麵裝的自然是最寶貴的祭品,看到那個祭壇了沒有?”他指了指火海中心:“我會把這球殼送到那個祭壇,將其中的祭品取出親手獻祭,完成任務並獲得無與倫比的力量!隻有我能做到!”

    “祭品……到底是什麽?你要將它獻祭給誰?那祭壇又是?”斯特雷耶急急地問。

    這座坐落於陰影中的試煉塔,無人知曉的第四層,狂暴的火海,古老的祭壇,那個組織到底在謀劃什麽,這次的任務給他很不祥的預感,一時讓他忘記了說話的語氣。

    “嗯……?!”安德魯臉色一變,狠厲地說:“這個時候你打聽這麽多做什麽?你嫉妒了!是不是!你想要搶我的功勞?!你覺得你比我厲害就能搶下來這顆祭品去獻祭?!”

    “沒門!!!”安德魯大叫:“你別想取代我!!!”

    他將那金閃閃的球殼護在懷裏,語無倫次地說著:“我告訴你!你做不到!你沒辦法通過這座棧橋!隻有我能走過去!那位大人隻將那種力量傳授給了我!我!!!連那個負責人都過不去,隻有我可以!因為那位大人信任我!你不行!隻有我能過去!”

    說罷,他手握著黑色球殼,一腳踏上了狹長的岩石棧橋。

    火海驟然狂暴了,白熾的火焰噴射而起,一條條火柱幾乎直達高聳的穹頂,劇烈的對流帶出了呼嘯的狂風,風裏也是狂暴的火焰,如同黑龍吐息橫掃過狹長的岩石棧橋。

    “啊啊啊啊啊啊!!!”安德魯出一聲怒號,他的衣袍在一瞬間就燃起了白熾的火焰。

    但他沒有後退,一步步踏上了棧橋。衣袍很快燃盡,而他的皮膚卻一片片裂開,像是被刀劍在一瞬間劃開了無數條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伴隨著黑暗的魔力浸染著他身上一一塊塊龜裂的皮膚,並很快硬化成一片片晶體,像是墨色的鱗片一般抵擋住了火焰的燒灼。

    “我是唯一能完成這個任務的人……”他嘶吼著,從僵硬的脖頸出像毒蛇般噝噝的聲音:“最大的功勞是我的,我將獲得你們難以企及的力量,沒人可以跟我搶!”

    他一步步地沿著棧橋向火海中間的祭壇走去,棧橋很長,他將那金色球殼護在懷裏,鮮血源源不絕地從他身體中湧出來,仿佛流不盡似的,在坑坑窪窪的石橋上留下一串鮮血的腳印,並很快被狂暴的風流點燃,變成了一團團燃在棧橋上的火焰。

    從安德魯踏上棧橋的那一刻起,三角門洞外的斯特雷耶便不再言語。

    他麵無表情地看著安德魯蹣跚前行的背影,手裏金屬盒又開始哢噠哢噠響個不停。他摁下一顆按鈕,那金屬盒蓋向兩側打開,一個迷幻的水晶球和一個小巧精致的沙漏從盒子裏升了起來,水晶球在緩緩轉動,似乎有一絲絲的紅色的霧氣在其中出現,那精致小巧的沙漏裏極細的白沙也開始均勻地落下。

    斯特雷耶便托著這些物件,在門洞外靜靜地看著,灼熱的氣流從裏麵散出,他額上一點點地滲出汗水,但他腳步都不敢動彈一下,仿佛那些物件才是最重要的東西。

    安德魯已經嘶吼地走完了三分之一的路程,但步子卻越來越小,他身上湧出的鮮血也漸漸的少了,仿佛終於快要把身體裏的血液流幹,身後那一串腳印依然在燃燒。

    斯特雷耶一言不地看著,猜測著他還能再走出多遠,水晶球緩緩轉動,漸漸變紅。

    ……

    “你們搶不走我的功勞,隻有我能完成這個任務……”安德魯呢喃著,將金色球體護在懷裏,搖搖晃晃地朝著棧橋盡頭的祭壇走去。走到那裏他就完成了這次任務,他就能獲得那位大人的賞賜,他的力量會再次飛躍,他忘不了那種感覺,洶湧而強大的魔力像血液一樣在他的身體裏流淌,仿佛舉手投足都能毀滅一整座城市,隻需要獻出自己的鮮血和控製住那黑暗的魔力,效果就能遠遠出那些所謂的精良的法術模型。

    那些他曾無比渴望掌控卻連理解都理解不了的標準魔法。

    因為難以突破至高階法師,他在伊露維塔整整學習了將近二十年,終於絕望地放棄,選擇成為一名助教員留在學院混著日子。但他早已厭倦那所被歌頌的學院,憎恨那所他曾經以之為驕傲的魔法學院,他憎恨每一個天賦比他好的學生,也憎恨那些遇到困難還在堅持的學生,更是憎恨他當初的每一位老師,憎恨那位什麽事都不管的院長,憎恨一切。

    他甚至憎恨魔法,憎恨魔力,如果不是這些東西的存在,他怎麽可能顯得如此愚蠢,如果不是那些理論和模型太過生澀,他又怎麽可能這麽多年沒有寸進。

    因此在成為助教的這些年中,他連冥想都不曾冥想過一次,他早已經絕望。

    直到在貝拉米遇到了那位大人,告訴他黑暗的力量才是他的天賦所在,那位大人告訴他當初天空之環禁絕毀去了黑魔法並不是因為那些魔法的邪惡,而是因為像他這樣的天才使用起黑魔法來威力太過強大,那些無能的法師學者懼怕了,聯合起來封禁了這些傳承。

    就是啊,安德魯當場就明白了。

    他明明是個天才,怎麽會掌握不了那些魔法理論呢,怎麽會施放不出那些被讚揚的標準魔法呢,原來根本是那些被逼的法師學者,那些怯懦的法師學者懼怕他掌握了力量!

    當然,他也不傻,知道這世上沒有白來的好處,那位大人也不會隨便賜予他力量。

    雖然大人說他們的組織就是傳承黑暗魔法的組織,但隻有真正核心的成員才有天賦有資格掌握黑暗的力量,像那個執行人就沒有這樣的天賦,所以他連成為核心成員的資格都沒有。而自己,就擁有絕佳的天賦,但也必須為組織做出相應的貢獻。

    他也曾想過,懷疑過是不是對方隻是單純地想利用自己。

    但當他親自體驗之後,那洶湧的讓人戰栗的魔力在他的身體中湧動的時候,親手使用出比以往所會的魔法強大得多的禁術的時候,他完全相信了,他完全臣服了。無論如何,他一定要獲得這樣的力量,他一定要獲得那位大人的傳承,他一定會完成任務。

    爾後,憑他這樣的天才,直接就能越過塵世之線,或許要不了多久就能冠之以聖,甚至跨入傳奇也不是不可能。不,不對,憑他這樣的天才,一定能很快位列傳奇,成為像元素大帝那般的人物,他可以趕走大祭司那娘們,建起自己的高塔,稱霸整片托德爾大6。

    到時候所有人都得匍匐,所有的種族都得尊他為王,他可以光明正大地使用被虛偽懦弱的天空之環封禁的魔法,誰要是不服就直接出手滅掉,順便滅掉那人所在的城市。

    當然,他會留著伊露維塔這所學院,留著這些他憎恨的老師和學生,讓他們永遠活在他的陰影之下,讓他們穿上醜陋的衣服跪在自己的腳下強顏歡笑歌功頌德。

    哈哈……哈哈哈哈……安德魯竟然放聲大笑了起來。

    無數讓他沉迷的景象在腦海中接連不斷地呈現,無數讓他得意忘形的哀求在耳畔此起彼伏,他從來沒有這般得意過,從來沒有這般沉浸過,他絲毫沒有注意,他前進的步伐已越邁越小,甚至他已分不出精力去想起他的腳步。

    他沉迷著,享受著,居然停了下來,臉上帶著殘忍的扭曲的得意的狂妄的笑容,呆呆地站在光禿禿的石橋之上,護著金色的球殼一動不動,血液漸漸幹涸。

    ……

    斯特雷耶凝重的目光裏閃過一絲疑惑。

    那家夥,站在棧橋上未至中途,到底在幹什麽?這種緊要的時刻居然還在呆?!

    他明明還有餘力,雖然不知道他用的是什麽樣的魔法抵禦住了那白熾的火焰,但明顯是以他的鮮血為力量的來源之一,就算安德魯他覺自己來不及衝過棧橋走上祭壇,為什麽現在還不返回,為什麽還停在原地。

    精巧細致的沙漏中的白沙已落下一半,水晶球也被一絲絲霧氣染紅。

    “是迷失了麽……”斯特雷耶呢喃道:“原來這裏不光是那狂暴的火海,還有更加致命的力量,誘人駐足迷失麽,可怕,難怪……”

    白熾的火焰畢竟威力詭譎,狂暴的火海更非等閑,斯特雷耶遙遙看到安德魯身上已再沒有一滴鮮血湧出,幹涸的傷口也被灼烤成了黑色的晶體。

    “砰!”他看到安德魯肩膀上的一片黑鱗晶體炸裂了,向前踉蹌了半步。

    “啊?!”安德魯終於被這一下炸裂驚醒:“怎麽會?!我怎麽才到這兒?!”

    他看了眼還有大半路程的棧橋,又看了看自己已變成黑晶的胳膊,轉身就往回走,他搖搖晃晃地邁了兩步,但未行多遠,身上的晶裝鱗片再次炸裂,整個人又踉蹌摔倒。

    這一下手中的金色球殼摔落了出去。

    “不——!!!”他淒厲地尖叫。

    這次任務失敗可以下次繼續完成,並沒有定死的期限,但這祭品,這珍貴的祭品隻有這麽一個,那位大人隻交代下來這麽一個,一旦沒有在祭壇上打開,一旦落在旁邊的火海深淵裏丟失,他再也沒辦法向那位大人交代,他知道任務失敗的下場!

    他拚了命地向前撲去,僵硬的木炭般的手努力張開,想要接住那金色球殼。

    但他失敗了。

    隻見那金色的球殼落在了坑坑窪窪的棧橋之上,出一聲脆響,彈了一下,又落在棧橋上的一個稍微凹陷的小坑裏,沒有跌落旁邊的火海。

    安德魯眼中再次燃起希望,他掙紮著爬了兩下,伸手去撿那金色的球殼。

    “吱呀——”刻畫著無數複雜的魔法符文的球殼裂開了,裂成了兩半。

    像一隻烤蜥蜴般的安德魯匍匐在棧橋上,僵住了。

    ——那薄薄的一層球殼之中什麽都沒有,空的。

    片刻後,金色的球殼像個破爛一樣燃起了白熾的火焰,隻一眨眼就燒的一幹二淨。

    “怎麽會……”安德魯愣愣地說,惶恐地說:“東西呢,東西呢?!!”

    “你拿走了!是不是你拿走了!!!”他不知哪生出的力量,猛地爬了起來,踏著棧橋跌跌撞撞地想斯特雷耶衝了過來:“一定是你拿走了!你個小賊!!我要殺了你!!!”

    鱗片接連不斷地炸碎,他的身體已是千瘡百孔,黑漆漆的毫無生機。

    他終是沒能走回三角門洞,哪怕是借著怒火,他依舊倒在了石橋之上,但這一次他沒能再爬起來,他的身體燒起來了,手腳都已經燒盡了,他隻能匍匐著掙紮。

    很快就連匍匐掙紮的力氣都沒有了。

    “救,救我……”他看著那團偽裝過的影子,那團即使到現在依然沒有撤去偽裝的影子,虛弱而痛苦地呢喃著:“救我……我會報答你的……”

    斯特雷耶沒有說話,他伸出了右手,右手上托著那個金屬盒,盒子上是紅色的晶球和快要落盡的沙漏,將這些伸出了他偽裝的陰影,展示給對方看。

    “記錄球……”斯特雷耶聽到了安德魯痛苦的呻吟聲:“記錄所有信息的記錄球……原來一開始……就把我當成了,試驗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安德魯的笑聲越來越小,斯特雷耶一言不地看著他化成了一團火焰。

    火海徹底狂暴了,火焰漫上了棧橋,吞噬了安德魯所有的痕跡,但沙漏中還有一些沙粒沒有落下,斯特雷耶瞪大了眼眸,一手拖來那扇三角門扉,一手依舊穩穩地舉著那個金屬盒,記錄晶球已變得血紅。

    白熾的火蛇沿著那些燃燒的血跡向門口撲來。

    一枚銀色的印記從火海中飛出,那是來進入試煉塔時留下的印記,任何非正常的死亡都會引起守衛的注意。

    但金屬盒中出了一道血芒,照在那想要飛走的銀色印記上,將它扯到了金屬盒裏。

    沙漏中最後一粒白沙落下,火蛇噴湧而來。

    斯特雷耶狠狠地關上了門扉。

    沉悶的低鳴,那或許是狂暴的火海正在撞擊門扉出的低鳴。

    隨著鏽跡斑斑的三角門扉徹底嵌入牆麵,黑暗的空間再次安靜了下來。

    斯特雷耶背靠著古老的門扉,深吸一口氣。

    顫抖著緩緩地吐出。

    “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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