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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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雲修的名字一報出來,謝璿愣了一下,隨即招呼道:“原來是胡姑娘。”

    “久聞謝六姑娘大名,今日一見,果真傳言不虛。”胡雲修也是盈盈而笑。她比謝璿年長兩歲,身量也稍稍高挑些,鵝蛋臉上眉眼如畫,確實也是個美人。且她年已十六,仗著年紀居長,又自幼被奉為“才華容貌出眾”,頗為自負的目光打量過來的時候,毫無顧忌,甚至隱隱含有挑釁之意。

    謝玖在旁瞧著,忽然一笑,道:“傳言不虛?不知胡姑娘聽的是怎樣的傳言。”

    胡雲修顯然一愣,詫異的看了謝玖一眼,便又看向謝璿。

    謝璿自然跟謝玖齊心,也能察覺胡雲修藏著的深意,隻一笑道:“這位是我的三姐姐。其實我也好奇,不知胡姑娘聽的是怎樣的傳言?”

    胡雲修原也隻是慣用的客套話,此時卻不得不回答,隻好道:“說謝六姑娘天生麗質,風姿出眾。”尾音低了下去,她眼中的那抹不自然並未逃過謝璿的眼睛。

    果真口是心非。

    謝璿卻之不恭,微微一笑,“胡姑娘過獎了。”

    許明珠大抵也察覺了胡雲修的尷尬,便招呼著幾個人入席,又道:“雲修精通岐黃之術,是當今太醫院院判的高徒。書法上的造詣也極深,連宮裏的娘娘都誇獎呢,我聽說六姑娘的書法也不錯?”她瞧了謝璿一眼,“回頭或可切磋切磋。”

    旁邊胡雲修也側頭看了過來,目光中依舊滿含探究。

    謝璿稍有不悅,“若有機會,或可討教。”

    三人依次落座,隔壁席上一桌姑娘的目光便打量了過來。自去年南禦苑之事後,信王執意求娶謝璿的消息不脛而走,胡雲修思慕信王而不得的消息也隨之四散。胡雲修年已十六,至今尚未定下人家,且有元靖帝的暗示在,愈發定了心思,有人提起婚事的時候,照舊不置一詞,顯然還等著進信王府呢。

    內宅之中閑時談論瑣事,愈發肯定了胡雲修想進信王府之事,如今謝胡二人相遇,自然多的是人等著看戲。

    宴席方始,許明珠便又到別處去招呼,胡雲修便跟旁邊相識的姑娘說起話來,點評桌上菜色,談論衣裳首飾,大有要吸引所有目光出風頭的意思。她原本就是出身世家,自幼見慣珍寶、嚐遍珍饈,說起來也算頭頭是道,不時的往謝璿這邊瞧過來,似要較勁。

    謝璿若當真是小姑娘,或許還能被她挑起火性來,爭個高下。

    然而此時她看著胡雲修,便隻覺她像個開屏的孔雀,除了多吸引幾道目光之外,並無半點用處。

    謝玖大抵也覺得如此,半口香茶入腹,朝謝璿道:“那位是想較勁?”

    “大概是吧,理她呢。姐姐嚐嚐這糯米丸子,裏頭包了餡兒,倒格外好吃。”謝璿以前倒沒吃過這樣的菜色,咬開半個餡兒,側身特意給芳洲瞧了瞧,芳洲便低聲道:“奴婢記住了,回去叫木葉試試。”

    旁邊謝玖也正好嚐了一口,點頭道:“味道是挺特別。”

    姐妹倆這樣說著,那邊胡雲修時刻注意動靜,便笑吟吟的道:“六姑娘喜歡這丸子麽?我聽明珠說,今兒的席麵是請了京城名廚蔡百味。這位先生曾入過禦膳房,這道糯米丸子確實口味獨到,不過也不算他的拿手菜,要說他最得意的,還是——”

    “蟹黃豆腐麽?”謝璿懶懶的打斷,含笑掃了胡雲修一眼,提醒道:“姐姐的茶都涼了,該叫人換上一杯,當心待會兒潤喉時胃裏難受。”笑了一笑,瞧著人畜無害。

    胡雲修被她噎住,下意識的低頭一瞧,果真麵前的茶已經涼了。

    旁邊已經有反應快的姑娘偷聲笑了起來,胡雲修一怔。

    她仗著自己年紀居長,且謝家在外的風評參差不齊,自覺各方麵均勝過謝璿,今兒存心想蓋過謝璿的風頭。剛才全副心思都在如何賣弄見識才華,想要以言語挑得謝璿開口再打敗她,開席已經過了半柱香的時間,菜在品評時嚐了幾口,茶卻是半點都沒動的。

    而謝璿方才那樣說,顯然是暗指她話太多了。

    胡雲修心內暗惱,卻是麵不更色,“多謝六姑娘提醒,我喝不慣這茶,故而未動。”便又吩咐身後的隨身丫鬟,“去換一杯碧螺來。再跟魏姐姐說一聲,給各位姑娘們添茶。”她跟許明珠交情極好,平常也常來慶國公府,這架勢擺出來,自然就又是顯擺。

    謝璿正在咬另一個糯米丸子,聞言倒有些詫異。

    在去年南禦苑宴會結束,她得知京城中還有個叫胡雲修的姑娘對韓玠虎視眈眈的時候,也聽過不少有關胡雲修的消息。據說這位世家千金不止容貌才華出眾,行事也極有分寸,進退得宜,聽那描述,應該是個跟謝珺性格相似的姑娘。

    可今日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如此,看起行為,倒是跟傳聞頗為不同。

    正納罕的時候,謝珺過來了。

    謝珺作為當家少夫人,年紀跟這些姑娘們差不了太多,自然也要過來招呼幾句。到了這桌宴席跟前,除了兩位姑娘在談論時新衣裳之外,旁人卻多未說話,或有打量謝璿的,或有打量胡雲修的,那看好戲的姿態藏都藏不住。

    她自然也認得常來做客的胡雲修,從許明珠言行之中,也猜得胡雲修對謝璿並不服氣,存心要在眾人前爭個高低。她暫時按捺著情緒,將另一桌招呼過了,便又來這邊。

    主人親至,客人們自然是要給麵子的,客套禮讓之中氣氛再度活絡起來。那看戲的態度卻未收齊,均打量著謝珺,猜測她會不會為自家妹妹撐場子,胡雲修以前曾聽許明珠說過謝珺管家收拾人的手段,倒是有些忌憚,氣焰稍稍收斂。

    謝珺並未對胡雲修做什麽,隻是招呼完了眾人,才朝謝璿道:“璿璿,南平長公主想見見你,跟我過來。”

    自謝珺嫁入慶國公府後,南平長公主受陶青青之托,且跟許老夫人有舊,不時會過來坐坐,今日駕臨,實非異事。她跟著謝珺出了廳門,謝珺卻未引著她去長輩們設宴的地方,而是到就近的僻靜暖廳裏,揮退了隨從丫鬟,才道:“那位胡雲修姑娘沒怎麽樣吧?”

    謝璿有點詫異,“就是言語挑釁,像是要爭風頭的樣子,我沒應她。”

    “我聽明珠說,胡雲修的心思並沒變。他們找上了宮裏的段貴妃,且胡安是皇上的親信,還在打算把胡雲修送進信王府。皇上那兒又有了鬆動,如今大概是有了些準信兒,胡雲修跟明珠說她入信王府的事有了八分準,她又年紀居長,打算壓一壓你的風頭。璿璿,”謝珺怕妹妹耐不住挑釁,叮囑道:“這樣的人你不必多理會,別降了身份。”

    “這我知道,可是……外頭不是說胡雲修行事進退有度麽,怎麽卻又……”

    謝珺一笑,“這些話也就半真半假,我跟她相處過,不是什麽耐得住性子的人。不過心思卻也不淺,哄得明珠團團轉,叫明珠引為知己。明珠的性子你也知道,萬一被胡雲修挑唆著護短起來不肯講理,你是要做王妃的人,不需跟她們計較。”

    謝璿明白她的意思,便道:“姐姐放心,我有分寸。”

    謝珺今兒事忙,也就能偷這麽一小會兒的空子,叮囑完了,便依舊送謝璿回去。

    那頭胡雲修再次抓住了話題,談笑風生。

    謝璿也未多理會,待宴會結束時,胡雲修卻又再次走到了她跟前,“六姑娘,久聞謝侍郎才華橫溢,六姑娘幼承家學,也是心思靈巧,聰慧穎悟。元夕之夜遊燈,摘星閣的燈謎最妙,往年少有人能全解,不如今年咱們攜手,共摘桂冠如何?”

    周圍站了幾個相識的姑娘,胡雲修熱情邀約,謝璿卻知她不懷好意。

    還未有準信兒呢,這胡雲修就開始打著側妃的主意要壓她一頭,難道她對韓玠的思慕已經到了這樣不管不顧的地步?

    前世今生,玉玠哥哥都是她一個人的,胡雲修憑什麽這樣折騰?

    謝璿終究不能心如止水,便也抱以微笑,“胡姑娘謬讚,我才學尚淺,不敢奢談摘取桂冠,況且——”她頓了一頓,語氣有些不好意思,瞧向胡雲修的目光卻是鋒銳的,“元夕時已與北安縣主有約,隻能辜負胡姑娘美意了。”

    北安縣主就是韓采衣。

    韓玠雖已出了靖寧公府,到底皇上給他扣了個“寄養在韓家”的帽子,若是全然斷了來往,傳出去未免說他忘恩,所以他雖礙於元靖帝的忌諱不與韓遂夫婦多來往,對於韓采衣卻是格外縱容的。這半年裏,但凡信王出遊,大半兒時候都能瞧見旁邊蹦蹦跳跳的北安縣主,元夕這樣熱鬧的夜晚,也未嚐不會有往來。

    謝璿既說是跟北安縣主有約,那就跟與信王有約差不多是一回事了。

    而信王幼時曾與謝璿有過婚約,這幾年常有照拂的事情,也是眾所周知。

    胡雲修臉上的笑容終於難以為繼。

    所有的迂回婉轉和隱晦鋪墊均無用處,無非空中樓閣而已。這個時候圖窮匕見,謝璿擺出她跟韓玠兄妹的交情,輕輕鬆鬆就碾壓了她——皇上有意賜婚、她在宴席上風頭蓋過謝璿又如何呢?比起人家的兩情相悅,她這樣的苦心思慕,著實顯得卑微,絲毫不可拿來抗衡。

    她所有的自負才華,自居出眾,無非自欺欺人而已。

    謝璿和謝玖已經相攜出了廳門,胡雲修卻還站在原地,攥緊的拳頭藏在袖子裏,目光漸漸陰沉——自小養尊處優、容貌出眾,她何時不是被人追捧誇讚?論容貌才情、琴棋書畫,乃至岐黃天文,那個空有美貌、家風不正的謝璿,如何能與她相比?

    許明珠送了兩位姑娘離去,回來見胡雲修還在那裏,到底有些心疼,“雲修,去我那裏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