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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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門一出,天宮內的人就要在一炷香之內離去,否則時間一過就會被困在天宮之中,等到下一個百年秘境再次開啟才能出去。
姬璿真方才表麵不顯,內心其實也被厲風激怒,這才殺機大興,寧肯暴露身上兩件玄器的存在也要將他斬殺,而大門的出現卻讓她冷靜下來,仔細斟酌起得失來。
此刻就暴露自己的底牌殊為不智,何況每當自己想要滅殺厲風時,總有各種各樣的事情打岔,可見此人氣運未絕,不該死在當下。
想清楚之後,姬璿真也就不再執著於此刻殺死厲風,她化身長虹進入門內,把葉厲二人都丟在了後麵——自己就此罷手,可不代表葉爭流願意放過厲風,想必少陽劍子很樂意讓此人吃夠苦頭。
姬璿真出來的算早,在她之後各派弟子陸陸續續回返,其中大衍宗諸人周身氣機更加凝實,顯然在天宮中頗有進益,而直到天宮關閉的最後一刻,葉爭流才麵無表情的提劍出了秘境,他那副殺氣騰騰的樣子實在教人望而生畏,連少陽派上前迎接他的人都頓住了腳步,遲疑著又縮了回去。
而緊隨其後的厲風整個人都像是從血水中撈出來的一樣,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完好的地方,也就是《內觀參同契》神異非常,這才讓他在臨淵劍下保住了一條命,不過要是不修養個十餘載,恐怕也難以恢複,想必也能讓他安分一段時日了。
回到宗門之後,姬璿真片刻也不曾耽誤,當即進入石室內閉關潛修,她在天宮內距離元嬰境界就隻差臨門一腳,此時閉關自然是水到渠成,靈力在經脈中暢通無阻的運行,那粒渾圓的金丹在經曆海量的靈氣衝刷後劇烈的震顫起來,最終霍然開裂,從中迸出了一個通體晶瑩的小人來。
這小人高約寸許,神態生動,麵容與姬璿真一模一樣,她四處張望了一陣後,便在丹田中擺出了五心向天的姿勢,開始吐納調息起來。
到了此種地步,姬璿真卻是有了一層更深的感悟。
修士在練氣和築基兩境,更多依靠的還是自己身體內部的力量,雖然已掌握了一些粗淺法術,可與凡俗武者相比卻也強的有限;直至步入金丹,才可真正借助天地之力,生發出種種不可思議的神通道術。
天地浩渺,身似浮遊。在闊大無垠的寰宇麵前,個人之力何等微小,故而有“金丹一成別仙凡”之說,對修士而言金丹已是一種全新的境界,在金丹之前人數尚可彌補實力差距,而金丹之後單純的人數已毫無意義,隻因其中已存在質的差別。
而與金丹相較,元嬰之境無疑又是一大突破,如果說金丹修士能夠借助的天地之力隻是一條涓涓細流,那麽元嬰境界就是汪洋恣肆,舉手投足間都有攪動天地的偉力。
因此隻有到了元嬰境才算是真正的高階修士,能夠被稱為“大能”;而再往後的陽神則是捕捉到了一縷道韻,此境已是地仙一流,具有種種神鬼莫測之能,隻要再進一步就可成就天仙,從此與世同壽,遨遊三界。
眼下對姬璿真來說,天仙境界還十分遙遠,她也無心多想,而是徹底沉下心神鞏固境界。
此刻若是有人能夠看到她丹田中的景象,必然會大吃一驚,隻因其神妙非凡,隻見丹田上方演化出了一輪皎皎明月,而下方則是滄海橫波,晶瑩剔透的元嬰端坐在明月和滄海之間,這三者於冥冥之中深切聯係起來,散發出陣陣玄奧氣息。
這正是境界攀升之後演化出的元嬰法象。
自古資質超群者總是得天厚愛,他們便如同天幕中閃耀的星辰,將同時代的其他人映照的黯淡無光。
而元嬰法相正是天才的又一特權,唯有有望成就陽神者才會在元嬰境界時領悟獨屬於自己的法相,在鬥法時普通修士絕難抵抗法相的莫大威能,這使得天才們愈發遠超同儕,甚至屢屢完成以一勝多、越級而戰的壯舉。
姬璿真領悟出的法相名為“月照滄海”,她修行《太虛還真妙錄》本就精擅水法,如今悟得法相之後更是相得益彰,隻心念一動,丹田中便生出種種不可思議的變化,待到真正對敵時將法相顯化於外,其威力更是沛莫可禦。
她在石室中潛修之時,全然不知自己結嬰時的異象已引起眾人矚目。
玉衡峰上,喻君澤負手而立,望著天樞峰上空綿延萬裏的雲氣,隻見其中龍虎交匯,又有素蓮湧放,耳中可聞仙音陣陣,足可見成嬰之人功行圓滿,高出同輩,絕非尋常可比。
天璿峰上,謝琅歎道:“姬師妹在道途上又走在了我等前頭,實在教為兄慚愧,隻覺癡長歲月,卻無所建樹。”
他身旁的沈朝元目光堅定:“如此更不應做自怨自艾之態,合該奮起直追,莫惹他人恥笑!”
謝琅驚異的轉過頭,隨即大笑出聲:“師弟所言甚是!我等也不該落的太遠才是!”
他神采飛揚,一掃方才感歎之色,顯然被沈朝元一席話激起了鬥誌,絕不願讓他人小看。
另一廂姬璿真出關之後,素涵煙欣喜道:“恭賀娘子結嬰!娘子入道不足百年便有了這番成就,哪怕在宗內也是少有人及呢!”
這狐女笑顏如花,的的確確是真心為她高興,姬璿真感受到對方這番心意,微笑道:“可別光顧著恭喜我,我觀你已至瓶頸,且氣機圓融,想必不日便可順利突破。”
素涵煙抿唇一笑:“那就借娘子吉言了。”
姬璿真又囑咐了她幾句,便至主殿中拜見恩師,隻見萬潛道君趺坐雲床,雙目微閉,頂上一股玄光湛湛,周身清氣縈繞,隱有雲霞異象映襯,足可見修為深湛,已到了不可揣度的地步。
她上前叩首道:“弟子拜見師尊,恭祝師尊仙壽。”
萬潛道君睜開雙眼,溫和道:“徒兒不必多禮。”
姬璿真起身坐入下首,萬潛道君何等修為,隻一眼就看出她已突破到元嬰境界,從此刻起才算是真正步入了高階修士的行列。
他至今隻收了這麽一個親傳徒弟,看重之意自不必說,眼下見徒弟進境神速,不由心懷大暢,大笑道:“甚好!亦陽師兄往日裏總言道本座隻得一名親傳弟子,與其他師兄弟相比卻是落了下風,如今也可教他知曉,一人便已足矣!”
亦陽道君是為天璿峰峰主,與萬潛素來親厚,萬潛道君性格好強,從來不肯落於人後,亦陽道君便是以這一點調侃於他,而今姬璿真破丹成嬰,在十六代親傳中修為僅在喻君澤之後,而與她年歲相近的師兄弟卻仍在金丹境界,令萬潛道君頗有揚眉吐氣之感。
姬璿真素知自家師尊的性情,此時也不禁哭笑不得:“倘若教謝琅師兄聽見師尊這番話,可要傷心了。”
謝琅正是亦陽道君座下親傳,萬潛道君聽了徒弟的話,尷尬的開始轉移話題:“徒兒近日修行中可有疑惑?不妨一並道來,為師正可為你解惑。”
姬璿真也不欲拆穿自家師尊,便順著他的意思問起了不明之處,待釋疑之後,萬潛道君又想起宗門慣例,親傳弟子成嬰後就可在門中自立道場,便道:“另立洞府之事需多與君澤商量,他素來愛護於你,所選之處定然也是靈氣充裕之地。”
擇洞府一事內中也另有玄機,即便同為大衍宗門下,也有出身高下之分,似姬璿真這種師從陽神道君,其師所在北鬥一脈又同氣連枝,儼然宗內中流砥柱的地位最高,挑選洞府時自然也就有了更多的底氣。
更何況這些事宜往往由首座弟子處理,以喻君澤和姬璿真的關係,自然不會虧待了這位小師妹。
姬璿真道:“您且放心,有大師兄主持,定然不會有所差錯。”
萬潛道君點了點頭,又賜下陣盤和各類裝點洞府之物,甚至還有三千黃巾力士用以拱衛府邸,姬璿真謝過之後,便往玉衡峰尋喻君澤而去。
天樞峰和玉衡峰之間的距離算不得近,但姬璿真如今步入元嬰境界,施展遁術又遠非從前可比,全力施為之下,僅僅小半個時辰之後就到了玉衡峰上,守門的童兒看見她,急忙上前行禮。
姬璿真剛要問詢,便從殿內傳來一道從容男聲:“師妹且進來吧。”
她聞言提步入內,不想迎麵走來一名身著青袍的年輕男子,觀其形貌,有鬆柏挺拔之姿。
此人見到姬璿真之後,神情淡淡,隻拱手做了個道揖,便不發一言的離去,姬璿真還禮之時,忍不住心中疑惑,暗道:此人怎會來此?莫非雲笈宗裏又生了其他變故?
原來這人正是雲笈宗親傳容複歸,昔年因門內派係之爭,作為棄子被送到大衍宗聯姻,之後數年,其人就此沉寂,不想今日會在玉衡峰上見到他。
她心內思索,足下卻是不停,隻片刻就進入殿內,喻君澤長身玉立,站於雲階之上,自然而然的便帶上了一股懾人的氣度,此時見到姬璿真入內,卻含笑道:“為兄還未祝賀師妹結嬰,卻是我的不是了。”
他原本就是極出眾的美男子,此刻一笑,更顯神采俊秀,有春山蓊鬱之風。
姬璿真星眸中泛起點點笑意,她右頰處現出一個小小的梨渦,瞬間衝淡了原本過於疏淡的氣質:“師兄今日怎地這般見外?倒教小妹惶恐了。”
喻君澤無奈道:“師兄不過開個玩笑,你可真是一點虧也吃不得。知曉你是為了洞府而來,早就留下了三處上佳之選。”
“有勞師兄費心,”姬璿真好奇道,“不知是哪三處?”
喻君澤伸指一點,便有一幅大衍宗地圖懸掛在半空:“師妹且看,正是清微島、玉素峰和郜仙峰三處。”
他將這三處地界一一指出,其中玉素峰距離天樞峰最近,郜仙峰位於宗門的中央地帶,而清微島則位居東南方位,是難得的水屬之地。
姬璿真沒有猶豫多久就選定了清微島,喻君澤將地圖收起,“為兄料想你會選擇此處。”
她黛眉微挑:“師兄與我同樣修行《太虛還真妙錄》,這門功法精持水道,自然是湖中之島更合心意。”
無論從功法還是體質而言,水屬之地都是最佳之選,玉素峰和郜仙峰固然各有優勢,卻都不適合她,姬璿真如此抉擇也在情理之中。
喻君澤道:“你既已選好,我便可命執事院稍加修整,想必兩三日之後師妹就可搬進清微島了。”
他說到此處,話鋒一轉:“對了,為兄前些日子收了一名親傳弟子,正要向師妹引見。”
姬璿真動容道:“哦?竟能令師兄看重,想必此子頗有不凡之處。”
無怪乎她如此慎重,喻君澤畢竟身份不同,他身為十六代首座,宗門內定的下一任掌教,他的首徒極有可能成為未來的十七代首座,可謂關係重大。
喻君澤命隨侍道童將人喚來,片刻之後便有一名十三四歲的少年步入殿中,盡管年歲尚淺,但觀其清正堅定之姿,已可窺見日後的出眾風采。
喻君澤道:“長生,且來拜見你姬師叔。”
那喚做長生的少年聞言恭敬下拜道:“師侄慕長生,見過姬師叔。”
姬璿真見他根性超群,如今這個年紀便有了築基修為,而且根基深厚,麵對師長態度又不卑不亢,已生出了一分欣賞,再加上喻君澤之故,不免愛屋及烏,含笑道:“長生無需多禮,我這裏正有一件法寶適合小輩使用,便當做給師侄的見麵禮好了。”
言罷,皓腕一抬,便有一團銀光落入慕長生掌中,待到光芒散去,才看清這件法寶的真容,原來是一支通體潔白的犀角。
此為寶器之屬,名為玉犀角,正是姬璿真從小遺山秘境得到的三件法寶之一,此物是從一頭萬年犀王身上取下,融入數道禁製之後成為一件靈寶,有保命護身之效,對她這等境界的大修士來說已經沒什麽用處,用來賞賜小輩卻是正好。
慕長生得了法寶,又行一禮:“謝過師叔。”
姬璿真見他性格沉穩,不由暗暗點頭。
喻君澤一直看著師妹與徒弟的互動,此刻出聲道:“長生,我與你姬師叔尚有話說,你且自去修行。”
等到慕長生離開之後,姬璿真想起來時見到的容複歸,不由問道:“師兄,我來時見到雲笈宗的容道兄,不知是為何事?”
她原本隻是隨口一問,未曾想到會聽見什麽秘聞,結果卻令她頗為吃驚。
“師妹自離雲天宮回來後便一直閉關,因此不曾知曉雲笈宗卻是發生了一件大事。”喻君澤緩緩道:“斷情道君已然身隕。”
此言一出,姬璿真受到的震動當真不小,陽神道君對一個宗門的意義不言而喻,然短短數十年間雲笈宗就接連有兩位陽神大能道隕,無論怎麽看其中都有不為人知的隱情。
她遲疑道:“莫非雲笈宗內部出了什麽變故?”
喻君澤投來讚許的目光:“師妹果然聰慧,此事確由雲笈宗內部而起。想必師妹也知曉,我玄門四宗之所以能夠曆經數十萬年而不衰,仰賴的便是鎮壓氣運之寶。”
他這番話卻是吐露出了一個大秘密,盛衰本是世間至理,無論何等龐大的宗門,在經曆了極度強盛之後,隨之而來的必然是盛極而衰,這原是天地循環之道,而玄門四宗卻能夠傳承數十萬年,每一代中俱有傑出弟子出世,維持宗門不墮,深思之下,這其實是一件有違常理之事。
其中的秘密就在於數十萬年前,四宗的開派祖師各自尋到了一件至寶,用以鎮壓門派氣運,這才保證了宗門綿延。魔門六道之所以一直被玄門壓製,其中也多多少少有他們並無氣運靈寶的緣故。
而在上一次的天地大劫裏,雲笈宗在混亂中遺失了氣運至寶,從那之後其派便由盛而衰,門中成就陽神者不斷減少,而隨著劫難將至,甚至短短百年之內就接連有兩位道君隕落,這無疑是一個極度不詳的預兆。
雲笈宗為此慌亂不已,無計可施下甚至將主意打到了大衍宗頭上,這才是當年他們將親傳弟子遣來聯姻的真正緣由。
這等大秘密本該連親傳弟子都不知曉,喻君澤知道是因為他身為下一任掌教,門內原本就沒有什麽會瞞住他;而姬璿真則是因前世之故,這才通曉了諸多隱秘。
她何等聰慧,隻聽喻君澤說到斷情道君身隕,便將內情猜出了十之七八來:“我聽聞雲笈雙秀素來不合,斷情隕落,支持蕭行之的一方勢力大損,難道容複歸想借助我大衍宗之力,成為雲笈掌教?”
“師妹猜的不錯,”喻君澤目光中閃過一絲冷意,“容複歸不是甘於平庸之人,之前他願意前來我宗,是因其在雲笈已無立錐之地,如今形勢又大為不同,他眼看著機會來臨,自然要牢牢抓住,不願做他人手中傀儡。”
雲笈雙秀之爭由來已久,原本蕭行之與容複歸二人在各方麵都是旗鼓相當,然而數年前容複歸之師河定道君轉生,其所在師徒一脈遭此打擊,被世家抓住機會極力打壓,容複歸首當其衝做了犧牲品。
斷情道君則是世家中執牛耳者,從血緣而論,蕭行之是他的玄孫,蕭斷情自然一力支持自己的血裔後輩。然而現今斷情道君隕落,蕭行之失去了最強有力的靠山,他本身又無法徹底壓過容複歸,地位便岌岌可危起來。
容複歸原本亦是宗內的天之驕子,又怎會甘心作為聯姻棋子,眼下他窺見東山再起的機會,自然不願白白失去,便想爭取大衍宗的支持,擊敗蕭行之。
他此舉亦是深思熟慮後才下的決定,當年他來到大衍宗之後,納了大衍宗一名內門弟子為侍妾,如此一來,便也勉強算是有秦晉之好。為穩妥計,容複歸方才甚至與喻君澤言道,願意再迎娶大衍宗一名親傳為道侶。
喻君澤將此事一說,姬璿真不由搖頭道:“看來我從前還是高看了容複歸,沒想到此人器量竟然如此狹隘,日後也非我道中人了。”
當初容複歸是何等狂傲,其意氣風發之姿,便是姬璿真在大衍宗內也有所耳聞,未想此人經曆挫折之後,竟然行此蠅營狗苟之事,想要依靠他人之力重獲重視,這已是落了下乘。
須知對修士而言,唯有修為境界才是根本,其他都隻是外物,若是本末倒置,一味鑽營,隻想著投機取巧,難道還指望能夠參悟大道?
喻君澤看出了師妹的心思,隻是他身為宗門首座,考慮的事情的角度又要不同:“此人雖不再有和我等論道的資格,卻可驅使為馬前卒,以應對天地大劫。”
他的話語中透出一股冷酷的意味,容複歸想要借大衍宗之勢,就必然要付出代價,今日他依靠旁人之力重獲門中地位,他日就要受旁人驅馳,所謂一飲一啄,正是如此。
姬璿真不禁悵然,天地大劫中,即便是陽神道君也無法獨善其身,唯有成就天仙,才能斬斷這些束縛,得享逍遙。
她前世就是在距離天仙僅有一步之遙時,隕落於重劫之中,相比他人有著更深的體會,更加不應辜負這份轉生的機緣,縱然紅塵萬念,也當我心如一,真正步入那超脫之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