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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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璿真秀眉一挑,“哦,師兄送了什麽來?”

    素涵煙美目如新月彎起,帶著一絲神秘道:“娘子隻管到玉池一觀便是。”

    姬璿真看到她這番情態,難得生起了一絲興趣,道:“看你的樣子,想必定然不是尋常可見之物了,如此便往一觀。”

    二人說話間,已走到前殿門外,憑欄而立,便能看到那一泓清波蕩漾的池水,而當姬璿真眸光落下時,映入眼簾的赫然是數十名魚尾人身的女子,個個容貌纖麗,雙臂潔白如玉,長長的黑發海藻一般浮在水麵上,漂亮的魚尾在水中輕柔的擺動,不時閃過美麗的光澤。

    這是鮫人。南海之外,有鮫人,水居如魚,不廢織績,其眼泣,則能出珠。

    這些美麗的鮫人女子怯怯抬頭,仰望著姬璿真,似乎在確定她就是新的主人之後,一名相貌尤為嬌柔,額懸明珠的鮫女輕啟朱唇,空靈柔婉的歌聲便嫋嫋響起,在這歌聲之中,仿佛所有煩惱盡皆離去,隻剩下純粹的愉悅,在曼妙的樂聲中沉澱成無上的享受。

    這是鮫人的歌聲天生所有的魔力,能令人忘卻一切煩惱,如登仙境,就連凡世之中,也時常會有出海的漁人聽見海上縹緲歌聲的傳聞,這對凡人來說有著不可抗拒的新引力,然而於姬璿真這等修道有成之輩,鮫人的歌聲也無非就是閑暇之餘的一點消遣,無法對他們的心智產生影響,至多不過用以怡情罷了。

    話雖如此,這些鮫女對於遠離海域的大衍宗來說,也算是稀罕物件,待那額生明珠的鮫女歌畢,姬璿真玉手在欄杆上輕輕摩挲:“古有餘音繞梁之說,今日一見方知此言非虛。師兄可曾說過是從何處得到的這些鮫人?”

    素涵煙道:“娘子當初不是擒獲了一名金烏太子嗎,聽聞赤金烏部族知曉了這一消息後,獻上重禮,把那位小太子領了回去,這些鮫人就是金烏部奉上的禮物之一。”

    “肯費這麽大力氣來領人,看來金烏部對這位小太子十分重視,卻不知當日其出現在羅天盟地界時,卻為何沒有帶上護衛。”

    姬璿真此言也是基於赤金烏一貫的習性,這一妖中王者性喜奢華,尤其是身份高貴者出行,往往更是排場浩大,仆從如雲,與她當時在羅天盟遇到的景象實在大相徑庭。

    素涵煙聞言,輕撩鬢發,笑道:“娘子有所不知,那那小太子乃是此代金烏王子嗣中僅有的六名純正血脈之一,其餘後裔大多為金烏與他族混血,地位自是不同。而他孤身一人,不曾帶上護衛的緣故,應當是偷跑出來的罷。”

    妖族與人類不同,後天成就往往取決於先天血脈,北冥妖族六部之所以號稱天下妖族正統,其原因就在於他們繼承自上古妖聖,血脈中蘊含著強大的力量,更有完整的修煉傳承,自然遠非尋常山精野怪可比。

    與之相對的是,血脈純度越高,繁衍後嗣的難度也就越大,赤金烏一族為六部之最,血脈純正的後輩也最少,這一代金烏王的子嗣裏,算上被姬璿真擒獲的炎赤心,真正的純血金烏也僅有六名,金烏部族又怎麽可能會放棄炎赤心。

    數年之前,這名小太子正是偷偷溜出了北冥洲,他年少氣盛,行事肆無忌憚,將玉泉山一眾生靈攪的苦不堪言,姬璿真將其擒住之後,順手帶回宗門,此後炎赤心便一直被囚禁在大衍宗內。

    說是囚禁,其實也不大恰當,因為他在大衍宗內雖然不可隨意走動,卻也衣食無憂,而大衍宗除了每半年按時送來炎赤心所需器物之後,就好像完全忘卻了這位金烏太子的存在,表現的分外不動聲色,即便炎赤心左思右想,也弄不明白這玄門巨派究竟打的什麽主意。

    而遠在北冥的赤金烏一部,在初初發現炎赤心失蹤的兵荒馬亂後,又經曆了數年搜尋,終於找到了一絲線索,從玉泉山的山神處得知小太子乃是被大衍宗的一位上真拿去,這才尋上門來,想要將炎赤心贖回去。

    盡管那頭小金烏是她擒獲的,但對於喻君澤的處理方式姬璿真並無異議,她這位首座師兄向來深謀遠慮,行事自有道理,故而這份禮物她也就坦然收下,轉而問起段希聖的情況來:“希聖這些時日進益如何?”

    素涵煙照顧段希聖已頗有些時日,早把他當成了自家子侄,說起話來也絲毫不吝惜誇讚之語:“小郎君天資聰慧,且勤勉有加,無需旁人督促也日日修行不輟,娘子當可放心。”

    姬璿真唇邊浮現一縷笑意:“說了這許多好話,看來涵煙十分喜愛希聖。”

    素涵煙大大方方承認道:“不瞞娘子,奴家昔日在家中時,也有幾名年幼的侄兒,與小郎君年齡相仿,況且他性情溫和,年紀雖小卻十分懂事,實在很難不讓人喜愛。”

    聽了這番真心實意誇讚自家徒兒的話語,姬璿真的心情亦十分愉悅,道:“希聖身世頗有些坎坷之處,自然比尋常孩童要懂事些。”

    說到此處,她話鋒一轉,燦若星辰的明眸凝視著素涵煙,溫聲道:“說來涵煙跟隨我也有不短時日了,這些年來可否想念家中親眷?”

    素涵煙吃了一驚,沒想到她會問出這個問題,若是旁人來問,她保不齊要以為是在試探自己,可姬璿真問來,她卻十分清楚對方並沒有這個意思,沉默了短短一瞬後,她沒有選擇隱瞞,而是坦承道:“的確是有想過,娘子莫非是要讓奴家回去探親嗎?”

    說到後一句,她已帶上了幾分玩笑的口吻,孰料竟然聽見了意外的答案:“有何不可?隻是這幾年內希聖便要築基,我難以分心,府中雜務還要勞煩於你,等他築基之後,涵煙自可往北冥洲一去。”

    此話一出,素涵煙當真驚喜萬分,美眸中異彩漣漣,愈發襯的那張姣花玉貌光彩照人,足以令百花失色:“既然如此,那奴家便提前謝過娘子了!”

    姬璿真微微一笑,立時滿室生輝,連這方天地似乎都明亮了幾分。

    在觀賞完鮫女的歌舞之後,她便傳音於段希聖,片刻之後,出現在她麵前的,便是一名頭戴天平蓮花冠,足蹬雲靴,神清骨秀的小小少年,已隱約可窺見其日後的風采。

    他尚未走到姬璿真麵前,便已顯出幾分純然的喜悅來,待走近之後,更是深深拜下:“恭迎師尊出關,弟子來遲,還望恩師恕罪。”

    姬璿真玉手輕抬,便有一股柔和之力將段希聖托起:“無妨,徒兒不必多禮。聽聞你這些時日一直勤勉有加,未曾懈怠,為師心中亦十分欣慰。”

    “徒兒愚鈍,不敢當師尊誇讚。”段希聖抬頭時,眉心的蓮花法印赫然入目,而且從姬璿真閉關時隻有一瓣的虛影,一躍結出了七片花瓣來,且褪去了虛幻之感,變得極為凝實。

    她這次閉關,時間不足兩年,段希聖這般進境已算得上十分迅速,而一品為三花九瓣,想必再過不久,小徒弟便可凝結最後兩瓣,鑄就道基。

    這種速度雖還比不得她自己,在《太虛還真妙錄》的曆代修行者中也算上遊,姬璿真對小弟子十分滿意,含笑道:“徒兒不必自謙,為師今日喚你過來,正是為了帶你前去製作命牌。”

    大凡稍有實力的門派,都會為門中弟子製作牽係命元之物,諸如命燈、命牌之類,都是作為此類之用,大衍宗也不例外,宗門可借由這些事物,得知弟子的安危情況,甚至一些有底蘊的門派所製命牌,若是門人身隕,還可由此投影出其人身死前的最後景象。

    有這麽一層原因在,也少有人敢對大派弟子下死手,以防這般舉動被其門派得知,遭來大能報複,當然,若是下手之人到了陽神境界,刻意遮掩天機,命牌便難以發揮這一作用。

    諸般細節,暫且不提,段希聖聽見師尊之言,自然無有不從,半個時辰之後,師徒二人已經到了放置命牌的歸元殿門口,這座大殿隱在雲霧之中,隻依稀露出巍峨雄奇的輪廓,然而那種古樸雄渾的氣息卻撲麵而來,令仰視這座大殿之人,心情亦莊重起來。

    師徒二人在大殿門外站定,姬璿真揚聲道:“十六代親傳姬璿真,攜徒前來,還請長老打開殿門!”

    言罷,她手中捏了一道奇異的法訣,便有濛濛青光如砂礫星屑一般灑向歸元殿,數息之後,其內似有所感,便聽“轟隆——”一聲沉響,殿門緩緩張開,尚未進入,便感受到一股肅穆之氣,她牽起徒弟的手,緩步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