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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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約莫一盞茶的時間過後,段希聖的視線裏出現了一名身著水合色道袍的老道士,他麵容枯瘦,銀須垂地,看上去十分蒼老,但從他身上又感受不到衰敗的氣息,就像無漏的木桶,將生機完整的封鎖在裏麵。

    “溫師伯。”姬璿真的語調十分客氣,卻聽不出來親近的意味,和與楊顯說話時的語氣有一點微妙的不同,這點不同被段希聖敏銳的察覺到,但他不曾因此做出什麽失禮的反應,而是乖乖的跟著喚了一句師伯祖。

    那老道士並未言語,隻是微一點頭,隨後將手中拂塵一擺,率先向內殿走去,姬璿真同樣一聲不吭的領著徒弟跟了上去。

    與放置著密密麻麻的命牌的外殿不同,內殿裏隻擺放著百餘枚質地溫潤的玉牌,在昏暗的大殿中發出瑩瑩的淡光,而後那溫姓老道將拂塵一揮,旋即一枚玉牌便淩空飛出,緩緩落在了段希聖麵前。

    與此同時,數裏之外的晴空之中,倏然現出一朵紅雲,那紅雲去勢甚急,一眨眼就越過好一段距離,頗有幾分氣勢洶洶的味道,而後方則傳來了少年清朗的聲線:“小師姊且留步!”

    話音未落,一點虹光如星墜落,一晃落在了紅雲麵前,然後倏忽拉長,幾個呼吸過後,就變成一名羽衣星冠的少年道士,臉容清秀,氣質中更透出幾分無拘無束的自由之感,正是搖光峰座下荀子卿,如今亦是十六代親傳中頂頂有名的一個人物。

    而那紅雲被攔住之後,雲頭霍然裂開,當中的女子秀發高挽,鳳眼明亮,整個人正如一枝明豔的芍藥,充滿了勃勃生機,十分奪人眼球,她見自己去路被荀子卿攔住,當即柳眉一豎,怒道:“荀子卿,你竟敢攔我!”

    她發怒之時,容貌不僅沒有因此減損半分,反而因那份生氣更顯豔麗,有一種不同他人的風情,極易激起男子的征服欲;荀子卿卻對這份魅力視若無睹,直言道:“小師姊稍安勿躁,大師兄已明令禁止你再插手秦紹陽一事,就算你得知他的蹤跡也是無用,做這些又有什麽用處?”

    原來當日秦紹陽對其做出調戲之舉後,澹台楚始終心情憤憤,在聽聞那登徒子叛門而出後,這種心情更是達到了頂端,於是她決意通過命牌施展秘法獲得秦紹陽的下落,然後由自己親手斬殺此人來洗刷恥辱。

    這會兒澹台楚見荀子卿搬出了喻君澤,心裏對大師兄的敬畏已是占了上風,可是猶不甘心,不由恨恨一跺腳,發鬢上的金釵在日光下折射出華美的色澤,,氣咻咻道:“難道就這樣放過那個無恥小人不成?”

    荀子卿見她態度有所軟化,也是送了一口氣,這位師妹受盡師長寵愛,行事向來任性,真的惹出禍來也往往是她身邊的人受罰,想要勸住她著實費了不少力氣,也虧得大師兄威嚴深重,這才壓製住了這個混世魔王:“大師兄深謀遠慮,他不讓你出宗,自然有他的用意,且這等欺師滅祖、忘恩負義之徒,大師兄也絕不會姑息,小師姊隻消耐心等待,自然便有那賊子伏誅之日。”

    澹台楚聽了此言,總算是稍微冷靜了一點,隻是一張芙蓉麵上猶有不甘之色,嘟囔道:“這也太便宜那廝了,又讓他苟活了許多時日。”

    正說話間,遠遠便望見一泓清光如梭,其勢輕靈迅疾,眨眼便來到二人麵前,待清光散去,赫然便見一名身著玉色道袍的女冠,風鬟霧鬢,有淩波出塵之態;而她身側的少年看上去約莫十二三歲的年紀,其神清骨秀,已初初顯露出日後的清俊雛形。

    荀子卿一見這女冠,當即笑道:“難得難得,今日竟然能碰到姬師姊玉駕,自上次我等小聚,已有數年未見,連師姊上次結嬰開府,也因小弟閉關之故錯過,尚未來得及祝賀師姊功行大進,實乃小弟之過。”

    姬璿真星眸微抬,淡淡道:“你我本是同門,荀師弟無需如此客氣。”

    而另一邊的澹台楚稍有踟躕,而後也喚了句:“姬師姊。”言語中頗有忸怩之色。

    實因當初她對姬璿真並不服氣,時時存著一較高下的念頭,直到在離雲天宮中被姬璿真所救,這才轉變了態度,隻是猶有別扭之感,總覺得如此一來,便是自己承認了比不上這位師姊。

    她這番小心思,姬璿真當然不會在意,隻衝她略略點了點頭,道:“澹台師妹。”

    段希聖從師父的稱呼之中,已知這兩人身份,不用姬璿真示意,便行禮道:“段希聖見過荀師叔、澹台師叔。”

    荀子卿早聽聞這位師姊收了一名親傳弟子,一直好奇究竟是何等樣人才能入姬璿真法眼,此刻一見,其雖然年紀尚輕,已可初見氣度,便讚道:“師侄年少英才,清微島可謂後繼有人。”

    說到這裏,他不禁苦了臉,哀歎道:“就是不知我何時才能自己開辟道場了。”

    這位搖光親傳不光容貌是少年形態,甚至性格也仍是少年人的樣子,前兩句還擺出長輩的架勢誇讚了師侄幾句,後麵便霎時原形畢露,顯出本性中的那一份跳脫來,著實令人好笑。

    這位師弟的怕管教是出了名的,偏偏其師宣和道君是長輩中最嚴厲的一位,讓他苦不堪言,隻盼著早日結嬰開府,逃離自家師尊的管束,這也是荀子卿至今為止修行的最大動力,不然以他散漫的性格,也難有如今的修為。

    澹台楚與他最為相熟,不由“噗嗤”一聲笑出聲:“你這憊懶家夥,在師侄麵前這般丟人,哪有一點長輩的樣子。”

    他們二人年紀相仿,又都是靜不下來的性子,平時多有湊在一起玩鬧,關係很是親密,從荀子卿對她“小師姊”的稱呼中便可窺見一斑,說起話來也無所顧忌,澹台楚十分不客氣的嘲笑了他一番,荀子卿也隻是笑嘻嘻的樣子,並不反駁。

    姬璿真也知他們二人素來親厚,對這般言行也是習以為常,而方才過來時恰巧聽到隻言片語,便問道:“荀師弟和澹台師妹欲往何處?”

    澹台楚本來已經被荀子卿勸了半天,勉強按捺住想出宗追殺秦紹陽的念頭,這會兒聽姬璿真一問,心思瞬間活絡起來,她是知曉的,這位師姊同大師兄極為親厚,旁人說的話或許沒用,要是她去分說,卻很可能讓大師兄改變主意,便搶言道:“姬師姊!那秦紹陽先是冒犯於我,後又叛出宗門,這等無恥之徒如今竟還好好的活著,我實在氣不過,不知師姊可否向大師兄進言,允我出宗斬殺此獠?”

    她說的直白,喜怒好惡也格外鮮明,毫不掩飾的表露出對秦紹陽的厭惡;荀子卿不由暗暗叫苦,好不容易才把她安撫下來,沒想到她根本就沒死心,這會還鼓動姬師姊,萬幸姬師姊不是莽撞之人,想來應該不會同她一起胡鬧才是。

    姬璿真早已從喻君澤那裏聽了來龍去脈,對澹台楚這種反應也不意外,端麗眉眼間盡是八風不動的從容:“澹台師妹且放心,大師兄已將此事交付於我,待希聖築基後我便會出宗,斬去此獠性命。”

    她言語之間,全無殺氣,隻是簡簡單單的說了兩句,可就是有一種奇特的力量,讓旁人對她所言深信不疑,澹台楚一聽之下,大為解氣,心裏隻當秦紹陽隻是個死人;荀子卿卻比她考慮的多些,脫口而出道:“此獠修為不值一提,怎勞動師姊大駕?”

    他這話說的十分看不起秦紹陽,事實也正是如此,秦紹陽八十餘年而結丹,這等速度在常人看來已極為驚人,可這要看是和誰比了,散修之流自是望塵莫及,就是在內門中也可稱一句尚可;然荀子卿結丹之時隻有二十六歲,親傳師兄弟們也大抵與他相仿,又如何會把秦紹陽看在眼裏。

    以他想來,隻消派幾名結丹的內門弟子便足矣,結果居然是由姬璿真出馬,這無異於殺雞用牛刀、神劍砍木柴,想破腦袋也弄不明白怎麽會是這種情況。

    這其中許多緣由,一時半會卻是解釋不清,何況荀子卿雖為親傳,隻要一日不曾結嬰,許多隱秘就不會先讓他知曉,故而姬璿真隻簡單道:“此行有幾件事需要處理,秦紹陽隻是其中一件罷了。”

    荀子卿這才釋然,小聲嘀咕了幾句:“我說呢······”

    澹台楚卻沒那個心眼去想其中的彎彎繞繞,她一聽姬璿真要親自出手取那廝性命,便不再糾結,高高興興道:“哼,那廝實在可惡,姬師姊出手那是最好不過,我聽聞他在宗內之時向來行為不端,同數位外門女弟子都有牽連,當真是無恥之尤!”

    說話時她明豔的五官亦十分生動,明顯的表露出對秦紹陽的極端反感,反而是荀子卿乍聞這個消息,不禁瞪大雙眼,咋舌道:“還有這等事?也不知肅武長老當初到底看中了他哪一點,竟然執意將其收入門下。”

    秦紹陽當年雖然是外門大比的魁首,但他在門內人緣極差,欣賞他的人寥寥無幾,卻不知為何常有女子傾心其人,也算是一個未解之謎。

    澹台楚輕蔑道:“料想不過投機鑽營之徒,若非大師兄不允,我自行追殺此獠,必將那孽根斬斷,再取他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