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十大疑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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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明臣盯著宣紙上瀟灑利落的行書,輕輕的念了出來。

    破解此案的十大疑點:

    一、給太後的恐嚇信是何人所為,目的何在?

    二、太後為何會突然性情大變?

    三、太後為何掐死王嬤嬤?跟莊妃有關麽?

    四、波斯貓為何會突然發狂,攻擊主人?

    五、貴妃的金簪和窗台上的黃沙土,怎麽會出現在慈寧宮?

    六、太後的裏衣為何會少掉一件?

    七、凶器是怎樣帶進寢宮,是不是陸太醫的針灸針?

    八、錢喜住處的燒焦的字條和黑色的塊狀物,是什麽東西?

    九、殺人凶手到底有幾人?

    十、深夜出現在瓊華殿的紅衣女子是誰?她與莊妃什麽關係?

    段明臣念完第十條,皺眉問道:“前麵九條都沒問題,最後這條紅衣女子,是從何而來?”

    顧懷清解釋道:“今天梁婉提到莊妃,我突然想起月前,就是你不理我的那一陣子,某天夜晚我在宮裏執勤,聽見瓊華殿有女子的哭聲傳出來,那瓊華殿本是莊妃生前居住的地方。我心中好奇,便進入瓊華殿探查,卻沒有發現人影,隻有一個火盆,裏麵有燒過的紙錢。我離開瓊華殿時,遠遠的看到有一道紅影出現在牆角,看身形像是個女子。”

    “為何當時你沒有追上去?”

    “我正要追上去,卻碰到了義父,被他叫住了說話。”顧懷清說到這裏,遲疑的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解釋道,“莊妃雖然過世有幾年了,但也許宮裏還有人惦念著她,到瓊華殿給她燒紙錢祭奠。雖然明麵上宮裏禁止私祭,但實際上這種行為是很難杜絕的,我們大多數時候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去深究。”

    “莊妃……”段明臣皺眉道,“我對宮裏的事情不甚了解,隻是以前聽人說起過,莊妃曾深得先帝寵愛,但後來她為何會獲罪被打入冷宮?”

    顧懷清歎氣道:“說到莊妃和柳家,那真是一樁悲劇。莊妃原名柳媛貞,京城人士,乃是工部都水司郎中之女,十六歲選秀入宮,深得先帝喜愛,專門為她修建瓊華殿,椒房獨寵了一年。莊妃雖然得寵,卻並不恃寵而驕,性格溫婉沉穩,待人寬厚有德,宮裏上下都很喜歡她。

    至於莊妃因何獲罪,以至於懷著孕被打入冷宮,這的確是一個謎。降罪的聖旨上說她不敬君上,罔顧孝悌,但這一看就是欲加之罪。莊妃必然是因為犯了先帝的什麽大忌諱,才會被如此重罰,非但她自己被打入冷宮,難產而死,而且柳家也因此被牽連,被人控告放縱奴仆霸占田地,莊妃的父親被削去官職,沒收家產,舉家流放至遼東。恰逢那年遼東暴雪,酷寒異常,柳家老老小小數十口人全部死在流放途中,唉,想想也真是挺慘的……”

    段明臣想了想,說道:“那位梁小姐在太後身邊待了八年,對於莊妃獲罪的內情,或許她知道些什麽,隻不過她不一定願意說出來。”

    顧懷清讚同道:“我也這麽想。莊妃之死本就是宮裏的禁忌,宮裏知道當年內情的人,恐怕是寥寥可數的,我們得想個法子跟梁婉再套一套話。我看梁婉是個聰明識時務的女子,就看怎麽說動她了。”

    段明臣嗯了一聲,目光上移,盯在第九條上,緩緩的道:“對於此案的凶手,你有什麽猜測?”

    “段大人這是在考我?”顧懷清頗為自得的斜睨了男人一眼,“你就承認吧,這次你也沒有什麽把握對不對?我看這次我一定能比你先找出凶手來,畢竟皇宮是我從小長大的地方,是我的主場。”

    “那麽主場作戰的顧大人,來給我解解惑吧。”段明臣戲謔的笑著,在顧懷清的臉上捏了一下。

    “誒,說就說,別動手動腳!”顧懷清不樂意的撥開段明臣的手,嚴肅的說起來,“關於凶手,按仵作判斷的,太後死亡的時間是在亥時到子時之間,這段時間在太後身旁伺候的隻有紫蔲和錢喜。

    隻有兩種可能性:第一種,紫蔲和錢喜是無辜的,沒有參與殺人,太後是被黑衣刺客所害。第二種,他們兩人參與了作案。

    先說第一種可能性。子時前後,黑衣刺客潛入慈寧宮,從窗戶裏進入寢宮,殺害了太後,然後悄悄離開,在離開的時候不小心在花園裏遺落了贓物金簪,踩過窗台時留下了黃沙土。

    這裏有兩點說不通:首先,刺客進出慈寧宮,是如何逃過十名東廠侍衛的監視?東廠侍衛都確認,沒有看到刺客出入,除非他們中間有人故意放水,否則幾乎不可能逃過他們的眼睛。

    其次,太後是被紮了許多許多針而致死,而且傷口深淺不一。刺那麽多針,需要挺長的一段時間,而且刺完之後,傷口必然會流血,弄髒衣服和身體。可是次日太後被發現時,身上卻是幹幹淨淨,看不出傷痕和血跡。

    因此,我們可以推斷,凶手帶著針進入寢宮,製住太後的穴道,讓她無法出聲呼喊,在黑暗中刺了無數針,將太後殺死,然後摸到外麵,取了一件幹淨的裏衣,進來給太後換上,還擦幹淨她身上的血跡,然後再從窗口溜出去,出去的時候不小心遺落了贓物簪子,在窗台上留下黃沙土。

    但是想想看,這麽複雜的流程,刺客能夠在不讓人察覺的情況下完成嗎?假設刺客是被人收買,潛入慈寧宮殺人,為何要選擇如此麻煩的方式?一個絕頂高手,要讓一個沒有武功的病人死得無聲無息,而且看不出傷痕,有很多種方法可以做到,為何偏偏要選擇針刺?而且凶手怎麽會知道太後的裏衣放在哪裏?

    如果能完成這麽複雜的流程,必然是個很細致的人,那又怎麽會犯下低級錯誤,在窗台和花園裏留下那麽明顯的證據?”

    段明臣微笑頷首,用眼神鼓勵顧懷清繼續往下講。

    顧懷清清了清嗓子,繼續往下說:“再說第二種可能性,假設紫蔲和錢喜是知情的,甚至參與了作案。如你分析的,這兩人身上都有疑點,而且他們的關係曖昧,有合夥作案的可能性。

    但是有一個問題,他們倆都不會武功,而從太後的傷痕判斷,至少有一個高手用內力將針釘入太後要穴,才會導致她喪命。太後身上那些不足以致命的傷口,則可能是他們刺的。

    那麽至少還有一個武功高強的凶手,他是誰?是錢喜和紫蔲所說的從窗戶裏飛出的黑影嗎?

    但若他們和黑衣人是一夥的,他們不是應該掩護同伴嗎?為何反而主動暴露同夥?

    假如紫蔲、錢喜和黑衣刺客不是一夥,那另一個武藝高強的神秘人是誰?他是怎麽逃過眾人的耳目,出入太後寢宮的?

    還有個令人費解的問題,紫蔲和錢喜為何會參與謀殺太後?是被人收買了,受人威脅,還是另有其他動機?要知道謀殺太後,可是要淩遲處死,甚至牽連九族的。一旦被人揭發,後果極其嚴重,一般人都不敢冒此風險。

    而且,像紫蔲這樣貼身伺候太後的大宮女,在太後昏迷的期間,她完全可以有別的方式,讓太後無聲無息的死亡,而不需要用這麽匪夷所思的針刺虐殺太後。”

    顧懷清說了半天,見段明臣隻是安靜的聽著,便有些不滿,將臉湊到段明臣麵前,幾乎抵到男人高挺的鼻梁,“我說了那麽久,口都說幹了,段大人倒是給點反應啊……”

    顧懷清俊美的麵容在燭光下恍若會閃亮發光,瓷白的皮膚竟挑不出一點毛孔來,琉璃般澄澈的眼眸慵懶的眯起,殷紅的嘴唇彎起迷人的弧度,帶著幾分狡黠又幾分撒嬌。

    段明臣的心被狠狠撞擊了一下,臉上微微發燙,暗暗罵了一句妖孽,可是明知道是妖孽作祟,得道高僧還是忍不住癡迷沉淪,心甘情願的被妖孽蠱惑墮落。

    “來,喝點水潤潤嗓子。”段明臣端起茶碗,送到顧懷清的唇邊,看那碧色的茶湯染濕了朱唇,嫣紅柔軟的舌頭舔淨嘴角的水漬。段明臣的眸色變得晦暗,身體也燥熱起來,恨不得將那妖孽按在身下,就地正法。

    然而,顧懷清卻沒有旖旎的心思,一顆心還撲在案子上,抿了抿唇道:“我感覺這個案子的疑點甚多,似乎每個人都有問題,但又抓不出到底關鍵點在哪裏,總感覺差了點什麽……”

    顧懷清說到這裏,苦惱的歎了口氣,閉上眼靠在椅子背上,大拇指抵住酸脹的太陽穴揉了揉,從清晨忙到深夜,腦子一刻不停的在高速運轉,便是鐵人也要疲累了。

    段明臣站起身,走到顧懷清的身後,寬厚溫暖的手掌在他的後頸和肩膀上揉捏。

    顧懷清閉著眼,臉上露出舒服的表情,放鬆身體享受段明臣的伺候,嘴裏還指揮著:“唔……不錯,那兒再用力點……哎,我說,你覺得我剛才分析得有沒有道理啊?”

    段明臣讓顧懷清靠在自己身上,一邊為他按摩,一邊說道:“你分析得很有道理,那些疑點確實是破案的關鍵。不過,可能我們要想得更深一點。

    你想想那個恐嚇信是什麽時候開始寄的?是十幾天前。也就是說,凶手很早就開始籌劃了,後來賞菊會發生的風波,太後被貓驚嚇摔倒昏迷,乃至太後最後被虐殺,可能都是按照凶手的劇本來的。因此,我們可以斷定,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謀殺,策劃者心思縝密,熟知皇宮的規則,才能做得如此隱秘,不漏痕跡。

    策劃此案的凶手一定是跟太後有深仇大恨,或許是太後得罪過的人,莊妃可能是一個線索,我們可以順著查一查。不過以你所說,莊妃的家人都死在流放途中,那還有什麽人,願意冒著被淩遲的風險,不惜一切的為她複仇?當然,也不一定就是跟莊妃有關,跟太後有仇的可能還有別人,太後當年也是個厲害的角色,否則也不能成為後宮第一人。”

    顧懷清愜意的眯著眼,享受著段明臣的按摩,說道:“明日我入宮去仔細調查一番當年莊妃的舊事,看能不能找出一些線索。找出凶手殺死太後的動機,其他的疑點或許就能迎刃而解……”

    段明臣嗯了一聲,微微的皺起眉:“關於太後死亡的確切時間,我其實是有一點不同的看法,有沒有可能更早一點……”

    段明臣說完,卻沒有得到顧懷清的回應,低頭一看,顧懷清的眼皮直打架,已是睡眼惺忪了。

    段明臣揉了揉顧懷清柔軟的頭發,柔聲道:“好了,不說了,我抱你去床上睡,好好休息一晚,明天我們再繼續。”

    顧懷清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在段明臣懷裏蹭了蹭,段明臣寵溺的親了親他的額頭,雙臂微微用力,將顧懷清整個人橫抱起來,朝臥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