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6.第二百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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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丸都城內, 鮮卑甲士四出, 奉慕容垂之命搜尋慕容衝。1357924?6810ggggggggggd同時,接到段磬死訊, 段氏一族勃然大怒。

    慕容衝之母可足渾氏害死大段妃, 同段氏早成死仇。不是慕容垂相護,段氏早對他暗下殺手。如今, 慕容衝又殺死段磬,可謂仇上加仇, 不死不休。即便是慕容垂的麵子,段氏都不打算再給。

    更何況,慕容垂治軍的軍餉,有五成出於段氏。

    換做平時, 如果段氏執意要殺慕容衝,事情還會拖上一拖。現如今, 秦氏出兵征討,不日將兵臨城下,在這個關頭, 慕容衝固然能征善戰, 重要性卻遠遠及不上段氏。

    “要殺他, 借口都不用找,更不用提我子。”段氏家主冷笑道,“怯站脫逃的罪名壓下,吳王再是維護,奴子照樣必死無疑!”

    聞聽此言,段氏家主次子,段磬的同胞兄弟段硯當場蹙眉,擔憂道:“秦氏大軍將至,此時同吳王生隙未必是好事。”

    “你懂得什麽!”段氏家主猛地放下漆盞,怒道,“正因秦軍將至,才要盡快動手!等此戰之後,再想除去慕容衝,豈會如此容易!”

    段硯張口結舌,似沒料到父親會道出此言。

    他想提醒父親,秦軍來勢洶洶,此戰是勝是敗尚不好下斷言,與其糾結在慕容衝一事上,不如趁早為家族做出安排。

    如果吳王大勝,則段氏依舊安穩;假若此戰不勝,丸都城破,提前為家族尋一條退路十足必要。

    奈何……

    段硯歎息一聲,搖了搖頭。

    如果伯父還活著,必能看到此戰之危,絕不會任由父親亂來,將段氏一族陷入險境。

    他曉得段磬之事有蹊蹺,慕容令的府邸護衛何等嚴密,段磬又非武將,且身在廂室,怎麽別人不殺,偏偏要費勁穿過前院,七繞八繞,將他斬殺於刀下?

    慕容衝絕對不蠢。

    外傅之年征戰沙場,少有勇猛之名;鄴城被破,追隨慕容垂北上高句麗,作戰勇猛,率先攻下丸都城,更是戰功赫赫。此後又率人南下,抵達幽州之地,同當時的幽州刺使、如今的漢室天子做成生意,市來鎧甲兵器。

    這樣的人,如何會犯下如此愚蠢的錯誤?

    段硯想不明白。

    猜到某種可能,頓時讓他渾身發冷。

    如果事情真是阿父和外兄謀劃,以大兄的性命算計慕容衝,無論此戰勝與不勝,吳王之後,三韓之地的慕容鮮卑早晚要走上死路。

    心中猶如沸水翻滾,段硯神情緊繃,任由段氏家主厲聲叱喝,始終咬緊牙關,不發一言。等到對方話音暫落,立即告辭離開。

    親父子又如何?

    為段氏一族,該舍的必定要舍!

    段氏家主以為段硯悔悟,故而低頭不語。殊不知,後者正在心中思量,如何在大戰之前離開丸都城,帶著妻子兒女逃出險地,為段氏留一線生機。

    丸都城內鬧得沸沸揚揚,除慕容垂派出的甲士,段氏手下的護衛和私兵幾乎傾巢而出,就為抓住慕容衝。

    城門處,往來車輛人員都被嚴查,尤其是能藏人的大車和箱籠,必要逐一查看,確保不出半點疏漏。

    一支鮮卑商隊經過城門,車上的箱籠全被打開,裝載的藥材和少許雜物被翻得七零八落。有士卒不想費力翻找,直接舉矛在箱中亂紮,傷了不少藥材。

    商隊中的護衛怒目而視,被商隊首領當場攔住。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為平安離開,商隊首領再心疼藥材,也不會和士卒起爭執,更是陪著笑臉,送出一隻絹袋,隊伍方才平安出城。

    “郎主,這些鮮卑兵未免欺人!”

    “休要多言,速速離開!”

    離開士卒的視線,商隊首領也不令人清點貨物,立刻揚鞭,驅趕大車快速前行。直到離城數裏,緊繃的神情才稍稍放鬆,速度也漸漸減慢。

    行至一處密林,丸都城再不見蹤影,商隊首領拉住韁繩,躍下馬車。

    “帶人往四周看著,遇到生人立刻示警!”

    “諾!”

    護衛和健仆紛紛下車,在四周散開,提防過往行人。

    確定沒有危險,身後沒有任何鮮卑兵的蹤跡,商隊首領走到車廂一側,彎腰敲了敲車輪。

    三下之後,車底落下一塊擋板。

    商隊首領退後半步,一陣細微的聲響後,慕容衝從車下走了出來。

    樣子稍顯狼狽,衣襟上猶帶血痕。五官依舊俊美,卻不複年少時雌-雄-莫辨,多出幾分青年的剛毅,此刻更帶著凜冽的殺氣。

    “殿下,此地距丸都城至少二十裏。”商隊首領打開水囊,自己先飲過,才遞給慕容衝。

    “多謝。”慕容衝接過水囊,仰頭大灌。水順著嘴角流淌,很快浸濕前襟。

    被慕容令陷害,又得密報,知曉段氏和慕容令聯合,不惜犧牲段磬也要置自己於死地。倉促之下,慕容衝借商隊逃出丸都,身邊僅有數名部曲,餘下各尋辦法出城,商定在室韋邊界匯合。

    “殿下,仆此次往丸都市藥,所餘金銀不多。”

    商隊首領摸出一隻絹袋,裏麵是打成薄片的金子。又從懷中取出一小袋珍珠,成色不及合浦珠,在北地依然能出高價。

    “仆僅有這些,此外,車中有製好的傷藥和丸藥,殿下可一並攜帶。平安過了室韋,即便消息走漏,也無需擔心追兵。”

    “此番多謝你。”慕容衝握緊絹袋,正色道,“如平安度過此劫,他日衝必回報!”

    商隊首領搖搖頭,笑道:“當日不是殿下出手相救,仆與妻子俱要死在高句麗人手中。能夠活命,還能積攢下這份家業,全仗殿下恩義。仆隻恨不能湧泉相報,何敢求其他!”

    兩人說話時,藏在車底的部曲陸續現身。

    商隊首領命健仆解開韁繩,將備好的幹糧和水囊係上馬背。

    “殿下,望此去一路平安。”

    慕容衝點點頭,從身上解下一塊佩玉,拔-劍斬為兩段。一段交給商隊首領,道:“如衝不死,可攜此玉來尋。凡能力所及,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商隊首領握緊玉佩,深深彎腰。

    慕容衝躍身上馬,打了一聲呼嘯,部曲立刻聚攏,按照預定方向疾馳而去。

    商隊首領直起身,沒有著急啟程,而是命忠仆取出熏肉和蒸餅分給眾人,言是吃飽後再上路。護衛健仆不知內情,抓起蒸餅熏肉大嚼。

    不過盞茶時間,眾人陸續口吐白沫,倒在地上抽搐,少頃氣息全無,表情扭曲的死在地上。

    臨死之前,一名護衛怒視商隊首領,怒道:“你為何害我?!”

    商隊首領看著他,歎息一聲:“死人才不會泄露秘密。”

    今日之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既是為了慕容衝,也是為了他自己。

    待護衛健仆盡數氣絕,商隊首領帶著忠仆動手,將大車拆散,使得藥材散落遍地。又在護衛和健仆身上補了幾刀,很快血腥味彌漫。

    忠仆站在林邊,雙手合攏,仿效狼嚎。未幾,林中響起野獸的嚎叫,野狼的身影若隱若現。

    布置好一切,商隊首領躍身上馬,帶著兩名忠仆揚長而去。

    密林上出現成群的烏鴉,叫聲隨風傳出,沙啞、淒厲。

    太元元年三月,慕容衝為慕容令和段氏聯手陷害,被迫逃離丸都。

    有部曲未能成功出城,重刑之下供出匯合之地。段氏派人前往襲殺,卻不見慕容衝半點影子。

    原來,在室韋邊境匯合是個幌子,留部曲在城內,為的就是迷惑追兵視線,盡量爭取時間。慕容衝早在中途改變路線,略過室韋和庫莫奚,北上扶餘。

    “秦兵不日將至,南地的商船不會在這個關頭往三韓。”中途休息時,慕容衝對心腹部曲道,“從去歲開始,幽州商船即往扶餘和勿吉,我等尋機進-入扶餘,同南人市來兵器鎧甲,借扶餘王庇護,必有再起之日!”

    慕容令和段氏最好祈禱死在秦氏手中,如若不然,他日他揮師報仇,並將幾人碎屍萬段!

    “殿下,扶餘國勢微,恐怕……”

    “正以勢微,方才有我立足之地。”慕容衝折斷一根枯枝,隨意丟進火堆,“扶餘國的大臣都想著偏安,扶餘王卻是有不小的誌向。之前氐秦勢大,還曾私下放言欲仿效苻堅。”

    說到這裏,慕容衝麵露譏諷。半麵被火光映亮,半麵隱於黑暗,竟有幾分詭異。

    “我雖不比叔父,總有幾分善戰的名聲。今我去投,扶餘王不會掃榻相迎,也不會當麵掃地出門。”

    “萬一其派人往丸都送信,殿下豈非身陷險境?”一名部曲道,“不如西行返回祖地,要不然就往漠北。”

    慕容衝搖搖頭。

    “丸都城守不住。”

    “什麽?!”

    “叔父再是強悍,架不住拖後腿的太多。段德活著時,段氏能為助力。段德死了,段方成了段氏家主,糊塗到犧牲段磬,就為助慕容令成事。”

    慕容衝盯著火堆,神情越來越冷。

    “有這樣的人在一旁,縱然是叔父,也擋不住秦氏甲兵。行論秦玄愔善戰之名不亞於叔父,甚至超過叔父當年。”

    丸都必破,毋庸置喙。

    “可是殿下,此次領兵的並非秦策四子。”

    “沒什麽區別。”慕容衝隨意抓起一根枯枝,“秦氏定都長安,建製稱帝,同南邊早晚一戰。在此之前,絕不會在邊界留有隱患。”

    之前是柔然,如今就是三韓。

    “領兵的是秦氏三子,如攻不下丸都,秦玄愔定會奉命出兵。他手下的騎兵是什麽樣,你們也都清楚。等他們放出籠,丸都都將夷為平地。”

    眾人陷入沉默,想到秦璟手下的八千騎兵,都不免臉色微變。

    慕容衝架起一條長腿,想到慕容令和段氏的算計,突然覺得好笑。此舉固然是害了他,卻也間接的救了他。

    沒有這一場好戲,他未必能下決心離開。

    此去扶餘,數年內不會再涉足中原。想要同那邊那位新帝過招,一雪前恥,怕是不再可能。

    慕容衝按上肩頭。傷口早已經痊愈,留下的疤痕卻永遠不會消失。每每想到這裏,難免咬牙切齒。尤其是踹在身後的那一腳,更是記憶猶新。

    然而……

    慕容衝扔掉枯枝,仰頭看向夜。

    這段讓他痛恨的記憶,卻是格外的鮮明,想忘都忘不掉。

    或許,正是這些讓他牢記,慕容鮮卑曾雄踞中原,自己曾為中山王,曾縱性恣意,有傲視群雄的資本。

    如今,一切都成鏡花水月。

    他早該明白,隨叔父北上高句麗,中原的大門早對他關閉。

    “殿下?”

    “無事。”慕容衝動也不動,“輪換休息,天亮就出發。”

    “諾!”

    部曲領命,安排幾人輪守篝火,慕容衝站起身,眺望夜,爬去手中木屑,牢牢握住堅冰。

    無法南下,何妨北上。

    扶餘日漸式微,亦有強盛之時,將於達兩千餘力。他投扶餘王,既為暫求安身,也為東山再起。

    扶餘沒有金銀卻有人口。

    隻要能加以利用,培養自己的勢力,草原大漠終會有一席之地。

    不過,前提是能得到足夠的兵器和皮甲。

    至於糧草和餉銀,慕容衝並不著急。有人有刀,跨-上-戰-馬就能搶。草原沒有油水,可以繼續向西。

    反正不打算回中原,仿效祖先的生活方式也沒什麽不好。

    想到這裏,慕容衝豁然開朗。

    但這一切都有個前提,南邊的商船是不是會再到扶餘,南邊的那位天子是否肯再市給自己武器。

    “該好生謀劃一番。”

    慕容衝喃喃念著,揣測桓容會有的反應,決定盡速北上扶餘,安定下來之後,立即幽州商船。

    曆史再次發生改變。

    繼被秦璟逐走的柔然,慕容衝的命運轉向,成為繼匈奴和柔然之後,壓在歐洲人頭上的又一座大山。

    至於他是如何從東邊跑到西邊,又是如何一路燒殺搶劫,順手滅掉數個小國政權,史書並沒有詳細記載。

    唯一留下的詳實記錄是,這支主要由東胡人組成的軍隊,和柔然部落聯手,在歐洲大陸活躍了半個世紀。

    至於為何沒將馬鞭指向東亞和西亞,蓋印哪裏是桓容的地盤,駐紮的軍隊之強悍,照麵一回,絕不想二度親身經曆。

    後世有種說法,這支騎兵西行,和匈奴西遷一樣,完全是被漢軍所迫。另外,有漠南草原的虎狼之師,逼得他們不得不挑軟柿子捏,最終碾成了黑暗中世紀。

    而這一切的源頭,就是桓漢的開國皇帝!

    對此,桓容並不知曉。就算知曉,也會當場表示無語。什麽事都能扯到他的頭頂,這還有沒有天理?

    當他是史前凶獸嗎?

    動動翅膀就能掀起一陣狂風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