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0.第二百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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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容華被絞於殿前, 臨死之前拚命掙紮, 鬧出的動靜委實不小。塵√緣x文→學↗網

    有心腹婢仆趁人不備, 掙脫開鉗製,頭也不回的衝向殿門外,不顧一切的推開宦者,大聲的哭喊,希望能驚動光明殿,借機向天子求救。

    女官冷冷一笑, 道:“不用攔她, 讓她去,最好能喊得再大聲點, 讓整個桂宮都曉得才好。”

    黑夜中,宮婢的哭喊聲愈發顯得淒厲。

    蘭林殿和九華殿的嬪妃美人聞訊, 皆是噤若寒蟬, 不下一個蜷在榻上瑟瑟發抖。尤其是曾同沈容華一般向秦策進言,試圖挑撥父子關係, 進而為自家求好處的, 此刻更是六神無主、臉白如紙。

    秦璟殺人, 終究是在宮外。

    劉皇後手掌宮內大權, 想要處置哪個嬪妃,隨意尋個借口,完全不費吹灰之力。

    如果天子出麵幹預,沈容華尚能留得一命。可宮婢嗓子流血,嚷得宮內上下盡知,天子早該得人稟報,卻遲遲沒有半點動作,怎不讓人絕望。

    窺其態度,完全是任由沈氏去死。

    有前車之鑒在,各家送入宮內的女郎除了貌美,最重要的就是會審時度勢。秦璟在長安時日,後-宮-內一派和-諧,沒出任何幺蛾子,全因眾人識時務,知曉不能輕易捋虎須。

    秦氏兄弟先後離開長安,劉皇後貌似失去倚仗。

    幾位皇子的姻親多被賦予閑職,並未被重用;錢氏似是表態,又似在左右搖擺,對支持哪一方的態度頗為曖昧。

    幾次試探之下,終於有人生出心思,開始在暗中動手。

    即便想挑起是非,做出頭的椽子,總不是完全沒腦子。不敢直接對皇後下手,而是將目標定在劉淑妃身上。

    前朝巫-蠱-之禍駭人,至今猶被人提及。如果事情順利,別說皇後淑妃,連幾名皇子的姻親都會牽扯其中。

    天子雷霆之怒,落局之人避無可避。縱然秦璟兄弟趕回來,事情早成定局,且有理有據,想也奈何不得謀劃之人。

    畢竟幾家隻是傳-播-流-言,真正下手的實是天子。

    如果秦璟帶人滅門,就是違背聖意,會招來滿朝文武不滿,在民間的聲望都要跌落幾分。至於流言的出處,沈氏早就找好替罪羊。保證秦璟找上門,殺的也是替罪之人,自家必當無礙。

    幾家自以為得計,很快,劉淑妃行巫-蠱一事就被傳得沸沸揚揚。同時,沈容華向秦策進言,請調自家兄長入司隸校尉。

    計劃不可謂不周密,換個對象或許就能成功。可惜的是,他們算錯了劉氏姊妹,也看錯了秦策。

    光明殿中,秦策正翻閱奏疏。知曉沈容華被絞-殺,表情都沒變一下,僅是放下奏疏,又拿起一本,隨意道:“知道了。”

    說白了,沈氏不過是一顆棋子,用得上時自然要設法保全,用不上隨時可以舍棄。更重要的是,沈氏犯了他的忌諱,找什麽借口不好,偏偏要牽扯上巫-蠱。

    他稱帝至今,不過短短兩載,此時-爆-出-巫-蠱-之禍,宮內生亂,前朝也不會安穩。有心之人必會抓住機會,指天子無德。加上兩月前的那場日食,稍有不慎,事情就會變得無法收拾。

    想到這裏,秦策表情突然變得陰沉。

    沈容華既死,父母兄弟也不該留。在長安的沈氏不隻一家,再選女郎入宮便是。

    如此一來,也能給朝中提個醒,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不能做。即便想力爭上遊,也該看清自己的地位。要不然,非但目的達不到,更會為全家招禍。

    “傳旨椒房殿,朕稍後過去。”

    “諾!”

    宦者退出光明殿,走下台階時,禁不住向身後看了一眼。靠牆立著兩排三足燈,每盞都有半人高,將殿內照得燈火通明。

    這樣的光亮本該讓人覺得溫暖,宦者卻是脊背生寒,從腳底冷到發根,連續打了兩個哆嗦。

    殿前衛看了過來,宦者連忙低下頭,腳步匆匆的離開,直往椒房殿趕去。

    椒房殿中,劉皇後與劉淑妃對坐,就錢氏送來的消息,低聲談論宮外之事。

    宮婢和喊著守在門前。見到光明殿的宦者,沒有直接放行,而是讓他暫留殿外。

    “待我稟報皇後殿下。”

    椒房殿中設有大長秋,凡同宮外傳送消息,俱是經他之手。為向皇後表忠,他可謂是費盡心思。知曉劉皇後對天子的態度,如果必要,連光明殿來人都會給臉色。

    不是他糊塗,而是看得清形勢。

    官家再硬朗,終究是耳順之年,幾位皇子不是劉皇後親子就是劉淑妃所生,嫁出去的郡公主,生母皆是潛邸老人。

    這樣的情況下,再折騰又能折騰出什麽?

    一場空不說,還會引來皇後不滿,全家都得遭殃。

    知曉秦策將至椒房殿,劉皇後和六淑妃皆無喜色,嘴角閃過一絲冷笑,眼底帶上嘲諷。

    “真讓阿姊料對了。”劉淑妃輕笑道。

    “無事不來,來必有事情。”劉皇後放下絹布,慢悠悠道,“看著吧,不用我開口,官家就會暗示要斬草除根,再另選女郎入宮。”

    “這一回,沈氏著實是不聰明。”劉淑妃搖搖頭。

    “聰明的就不會起這樣的心思。巫蠱?”劉皇後嗤笑一聲,“虧他們也能想得出來。動手之前也該問問西河來的,官家都忌諱些什麽。睜眼往刀鋒上撞,生生的自己找死,誰也攔不住。”

    劉淑妃淺笑,吩咐宮婢送來糕點茶湯。

    “阿姊,可要安排人?”

    “嗯。”劉皇後點點頭,“左右都是一樣,挑個漂亮點的,也好讓官家看著開心。”

    “阿姊。”

    “我曉得。”劉皇後擺擺手。

    她是真的不想再同秦策虛與委蛇。

    想到兩人做了半輩子的夫妻,不免又覺得酸楚。如果不是秦策被權力迷昏了眼,稱帝後疑心大增,隻能說他太會隱藏,而自己生生的瞎了雙眼。

    “且耗著吧。”劉皇後看向劉淑妃,迎上溫柔似水卻又帶著擔憂的目光,歎息一聲,“早年的事想也無用。馮氏和趙氏做事穩妥,隻要蘭林殿和九華殿不蹦出個皇子公主來,事情就出不了岔子。”

    劉淑妃點點頭。

    待宮婢送上茶湯,天已是二更。

    殿外卷過一陣冷風,繼而是飛雪落下,其間夾雜著冰粒,劈裏啪啦的打在屋簷和石階上,鬧得人心亂如麻。

    “阿崢此次往吐穀渾,必會同桓漢天子一晤。”劉夫人命人推開木窗,任由冷風卷入殿內,吹得燈火搖曳,焰心劈啪作響。

    “若我猜測不錯,九成會繞過官家同桓漢定約。你我如能熬過著兩三年,說不得會離開長安,去朔方等地走上一回。”

    “阿姊以為建康勝過長安?”

    “此時不好說。”劉皇後望向窗外,眸光幽深,“如果官家繼續這樣下去,長安早晚會出亂子。阿崢幾個接連同他離心,有眼睛的都會看得一清二楚。有的時候我也會糊塗,他究竟想的是什麽,圖的又是什麽。”

    劉淑妃輕蹙柳眉,終是歎息一聲,沒有再開口。

    長安降下一場冰雹,城內城外皆有房屋被砸塌。不知是哪家人被狂風吵醒,起身查看時,不慎跌落火燭,引起一場大火。

    火勢在風中蔓延,坊市竟也受到波及。臨街的商鋪半數被燒毀,依照當初秦瑒在長安時的規矩,重建工作都需朝廷安排。

    國庫不豐,不可能出大頭。到頭來,還是要接手坊市的幾家出血。

    就這樣,在秦瑒離開後,趁機瓜分利益的幾家來不及彈冠相慶,就要麵對坊市的重建工作。對於隻想撈好處不想付代價的人來說,無疑是晴天霹靂,偷雞不成蝕把米。

    長安落雪時,莫何川卻是明月高掛,繁星點點,半點不見烏雲的影子。

    酒宴持續到二更天,禿發孤、染虎和白部首領等都是酩酊大醉,臉膛赤紅,直接扯開衣襟,在殿前玩起了摔跤。

    桓容又一次超水平發揮,近乎千杯不醉,反而越來越清醒。

    秦璟酒量不淺,卻無法同其相比,宴到中途,眼角已掛上鴻運,黑眸愈發深邃,仿佛是兩彎深潭,要將觀者生生吸進去。

    二更過半,樂聲漸停,完全變成了鼓音。

    與宴之人醉了十之-八-九,兩位吐穀渾王子再是謹慎小心,架不住被幾部首領圍攻,早已經醉得人事不省。

    桓容飲了一口熱湯,令宦者下去傳令,停下鼓聲。

    “著人送兩位王子和幾部首領回去。隨秦將軍赴宴之人,可暫時安排在偏殿。”桓容轉向秦璟,征詢道,“將軍意下如何?”

    “陛下安排甚好。”秦璟頷首,同樣飲下半盞熱湯。

    謝安和王彪之起身離席,腳步微有些飄,卻更顯得俊逸灑脫。行動間長袖擺動,竟有幾分謫仙之氣。

    喝醉的仙人?

    桓容捏捏額角,笑著搖了搖頭。

    張廉貌似有七八分酒意,神智卻始終清醒。退席離開之前,向桓容拱手行禮,目光看向秦璟。

    “我有事同陛下商議,爾等無需掛懷,歇息便是。”

    張廉微微蹙眉,帶著疑問的心情離開正殿。即將出門時,心頭忽然一動,下意識停住腳步,向身後望去。

    桓容坐在原位,放下手中杯盞,正麵上帶笑,秦璟說著什麽。

    後者時而頷首,時而輕輕搖頭,身上的冰冷盡數消融,不是融入骨子裏的煞氣,全不似令草原和西域聞風喪膽的汗王,更像是飽讀詩書、深諳六藝的高門郎君,俊逸灑脫,雅致非凡。

    收回目光,張廉邁步走出殿外。被冷風一吹,酒意消散,心情豁然開朗。

    即便如他所想又怎麽樣?

    四殿下依舊是四殿下,汗王依舊是汗王。而桓漢天子照樣不會有所改變。以兩人的性格行事,如果能就此定約,對彼此都是好事。

    想著想著,張廉的心情更加放鬆。

    亂世之中,順心一回何等不易。他又何必多此一舉,講究什麽規矩章程。

    “今夕今夕,良月佳期……”

    興之所至,張廉突然揚聲唱誦起來。因多數人酒醉,手舞足蹈、捉對抄起刀鞘的都有,他這樣的行為並不引人注意,反而會被視為灑脫。

    宦者聽到歌聲,開始認真考慮,是不是該尋兩個美人送去,省得這位空對月嚎。之所以發出這種感慨,實在是張廉五音不全,唱誦起來,真心的撕裂骨膜、讓人崩潰。

    張廉離開不久,桓容和秦璟也起身離席,由宦者在旁側引路,前往桓容歇息的正殿。

    一路之上,月光灑落,在兩人周身鍍上一層銀輝。

    桓容沒有出聲,秦璟亦然。

    至正殿門前,宦者停住腳步,推開殿門即退到一邊。殿內早燃起宮燈,略有些暈黃。光影之下,人一亦變得有幾分朦朧。

    殿門合攏,發出一聲吱嘎聲響。

    秦璟剛要開口,忽然被桓容抓住手腕,被動的向屏風後走去。旋即視線一轉,仰麵倒在榻上。

    桓容沒有半點客氣,俯身看著秦璟,在光影中笑彎雙眼,“月色佳期莫要浪費,玄愔以為如何?”

    秦璟挑起眉尾,手肘撐起身體,指腹摩挲過桓容的嘴唇和下巴,笑道:“敬道,定約之事可要延期?”

    “當然不會。”桓容微合雙眼,酒意上湧,活似一隻慵懶的狸花,“不過,天色尚早,時間充裕,無需太過著急。”

    “天色尚早?”秦璟挑眉。

    “尚早。”桓容點頭,沒有半點遲疑。

    話音落下,手已抓住秦璟領口,俯身堵住他的雙唇。

    冷冽的氣息中夾雜絲絲酒香,誘人沉醉。鼻尖擦過,帶起另一種難言的滋味。舌尖輕輕滑過,呼吸稍微變得急促,桓容忽然退後少許,突然間勾起嘴角,無聲的笑了。

    不等得意多久,忽然被大手扣住肩膀,轉眼間視線顛倒。

    雙方位置調換,秦璟的鬢角垂下一縷烏絲,劍眉星目,挺直的鼻梁下,唇色殷紅。

    “確如敬道所言,天色尚早。”

    桓容眨眨眼,忽然間發現,他給自己挖了個深坑。

    不過,那又如何?

    舒展雙臂,反手扣住秦璟的後頸,桓容微微仰起下巴,眸底映出對方的影子。

    他甘之如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