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奪命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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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鋒軍萬騎,原本稱得上為數眾多,無法攻城拔寨,但打家劫舍卻綽綽有餘。

    隻是時至此時,這萬騎萬熊與漫天鳴蛇、利器的陣仗相比,實在有些小家子氣,漫說是折身反抗,便是抱頭鼠竄亦唯恐不及。

    呼延在心底粗略估算,四方匯聚的鳴蛇軍士,起碼在四、五萬數之上,顯然打算將這萬頭黑熊盡數剿滅,不留餘口。

    若是尋常時候,聽聞這般黑熊如此慘狀,被滅萬餘口,他定會幸災樂禍一番,暗自拊掌稱妙,說不得還要拖來茲慎暢飲慶賀才好。隻是如今身在其中,他正是這即將被滅的萬熊之一,這便讓他在心頭哭喪自家時運不濟,哪裏還笑得出來。

    他此刻懊喪自家愚笨,前些日子推算到這局麵,他便悄然定計伺機逃竄,誰知稍作猶豫,又未曾尋到逃竄的良機,這便拖延到此時,連累他這奸猾魔頭,亦落到被追殺、圍剿的絕境,實在悔不當初。

    腦中千回百轉,這倉促之間,他竟尋不到一條脫身妙計,唯有緊跟羆的背影,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機靈謹慎,如能成功逃出這方古森,說不定還能留得一條小命。

    靈敏躲避著那鳴蛇擲出的之字形利器,呼延那對熊目頻繁閃爍,盯住前方羆的背影,便在琢磨某些不可言說的算計。

    他倒無心暗算羆,況且他此刻這黑熊呼的身份,算計羆有百害而無一利。

    若他對羆突下暗手,先不算他與羆武力上的巨大差距,便說他真能暴起將羆擊殺或擒拿,結局可想而知。

    擒拿尚好,起碼能威脅眾熊不可亂動,又可將羆敬獻給鳴蛇族軍士,換取自家一條活路,說白了便是賣主求榮。

    可惜思來想去,他不得不暗自否定此法。倒不是說他對羆真是忠心耿耿,或是愛惜羽毛,不忍毀了自家忠正清名,而是實在行而不通。

    若是人界兩軍征殺時,這賣主求榮的法子倒是百試百靈,不說換得一世榮華富貴,卻也能保得他一時安穩。但此刻卻是異族對戰,他身為十丈黑熊,即便朝鳴蛇族買主通敵,唯一下場便是給羆殉葬,或許能保得一個全屍,卻是化作笑柄罷了。

    而他假使真能將羆當場擊殺,無非換來鳴蛇軍士一番拊掌稱讚,依舊免不了他一條死路,或許還能死得更快些。這先鋒萬熊失了軍主統帥,最可能便是一怒之下不再逃竄,匯聚起來將他這熊貨撕成漫天肉片。

    如此有害無利的事情,呼延又不是得了失心瘋,哪裏做得出來。他如今盯著羆那矯健閃避的背影,想的卻是另外的事情。

    即便僥幸能逃出這圍剿,呼延亦心有憂慮。

    隻看此時這鳴蛇軍士的架勢,恐怕不僅這古森圍剿一手。若他是這鳴蛇軍士的統帥,已然決定留下這先鋒軍的萬頭黑熊,便不會留下活路,定計如連環,定要將這萬頭黑熊耍弄至死才肯罷休。

    如此做想,他再跟隨著羆朝前逃竄,欲圖與後方不足千萬裏的大軍匯合,活路實在渺茫至極。他此時便在打算著,若能逃竄出這古森後,他是否要尋覓一個良機,撇開羆這支殘軍,孤身悄然退走,伺機折返戰熊城,另謀他處討生活。

    看似倉惶、驚怒地躲避逃竄,其實他心頭卻在權衡利弊,半響未能定下決心。幾番權衡下來,依舊是利弊參半的結論,他索性暫且擱置,先盡力從這圍剿中保住小命才是要緊,這問題便留待日後再做決定。

    他腦中轉過百般念頭,看似耗時極久,其實身外才過了頃刻時辰,無非電光火石一眨眼,那鳴蛇拋擲的第二波利器,這時才簌簌激射而來。

    身後又響起利器呼嘯的鋒銳風聲,撕裂樹幹的脆裂聲,戰熊吃痛時的怒吼,貫穿熊軀、蟻獸的噗通聲,利器深紮進腐葉、泥土的嗤嗤聲,雜亂紛呈,頻頻不絕於耳。

    作為先鋒軍最前方兩騎的羆與呼延,自然是周遭鳴蛇重點關照的靶子,朝他們飛來的之字形利器,也遠遠多過射向後方黑熊的數量。

    呼延稍稍落後於羆,朝他激射而來的利器,比不得射向羆那般如暴雨滂沱,倏忽便是上百之數,但他周遭亦有數十柄利器,力道磅礴凝厚,被他驅策蟻獸躲過十餘柄,竟如閃電般劈進泥土,炸出方圓十數丈的深坑,那尖端深深沒進坑底,尾端兀自來回晃蕩不休。

    饒是呼延靈敏,將這副熊軀擺動得猶如猿猴,頻繁躲開如怒矢般拋擲而來的利器,實在難以躲閃的,他更會聚精凝目,握拳運力將其格開,但情勢依舊岌岌可危,不容樂觀。

    他如今亦不過是初入金體胎境,力道雖說可開山裂石,又有人界八百餘年磨礪的武道經驗,奈何追殺他們的也均是銀體、金體胎境的凶悍鳴蛇軍士,抑或還有玉體胎境的強者,超脫胎境已跨身境的高手,這一道道勁力強弱迥異的拋擲利器,真便是凶威莫測。

    便在這刹那,有一柄估算精準的利器,夾雜在數柄利器之中,徑直朝呼延後背射來,看似與尋常無異。呼延躲過其餘利器,朝這柄稍微落後的利器揚起拳頭,運力猛砸它中段折角。

    哪想拳頭剛觸及器身,呼延立時呲牙咧嘴,那熊臂如遇滾燙鐵水般,猛然收回腰間,這才痛吼出聲。

    他如何能想到,這利器蘊含的力道竟是如此沉猛,仿佛攜泰山砸落之力,起碼有萬萬斤巨力,哪是他這金體胎境能夠抵擋的。

    即便是稍作擦觸,亦將他那關節處熬煉如銅的皮膜拉破,更是傷到了此處細小的骨頭,如同火燒、刀切一般辣辣疼痛。

    饒是因應對失措傷及皮骨,呼延卻未因此慌了手腳,他果斷側身後仰,及時避過這柄拋擲角度刁鑽、陰狠的利器,讓它那折疊邊角,便擦著自家肩頭射下,帶走了胯下蟻獸側背的一大片銀麟,在那蟻獸此處留下一道撕裂般的血痕,深可見骨。

    蟻獸吃痛嘶鳴,前蹄便是一個踉蹌。好在這廝亦知情勢危急,事關自家小命,倒也顯出兩分硬氣,喘息如大江奔湧,強自穩住身形,馱著背上那卑鄙熊貨,愈發甩開六蹄提速狂馳。

    而便在此時,呼延亦是悶哼出聲。

    他本就是倉猝避過那柄惹不得的利器,加之胯下蟻獸那未曾止住的踉蹌,便再難顧得全身周全。一柄緊隨其後的利器邊角,狠狠切過他左邊肩頭,登時便是血花飆射,熊軀猛顫。

    好在他並未側身太過,否則這利器定能帶走他半邊腦袋。

    他卻真是一梟雄魔頭,此刻更顯得分外鎮靜,咬牙硬是扭過身形,肩頭血傷恍若未覺,繼續凝神四望,環顧周遭險情,靈巧避開其餘利器。

    餘光已見得前方敞亮光景,視野漸至開闊,即將奔出古森邊緣。這強光之中,那羆竟如若傳說中的戰神降世,雖亦難免周身十數道血痕,皮開肉綻的慘狀,卻也雄風依舊,長矛揮舞得密不透風,看得呼延心神搖曳,向往之至。

    身後戰熊吃痛怒吼的聲響漸至稀落,此刻忙於奔命,羆與呼延自家亦是危在旦夕,早已顧不得這些麾下黑熊,能有命逃出這圍殺的,最終不知還能剩下多少。

    在鳴蛇腹地往來馳騁已有半月,這支斯瓦匹剌家的先鋒軍,滅殺過數十個部落,屠戮過數十萬鳴蛇老幼婦孺,手下慘魂無數,卻無一折損。如今在這方無名古森裏,才遭到了最犀利的報複,如同滅頂之災,敗勢不可逆轉,死傷慘重,潰不成軍。

    一方常勝已暗生驕縱之心,一方有數倍軍士,更是蓄勢暗算,局麵自然便如這般慘不忍睹。

    待羆率先衝出重圍,鮮血淋漓的熊軀照耀在三陽之下,他尚且記得身後那自家先鋒軍的萬熊,捶胸高吼以示自家安慰,亦是向眾熊宣告自家的方向,這才頭也不回地繼續逃竄而去。

    呼延才見日頭,側腰徒然劇痛,猛地低頭望去,恰見一道蜿蜒黑影倏然刺入前方泥土中,末端劇烈晃蕩不止。

    這腰側之傷,才是他此番受到的最重創傷,切進腰間應有半丈,徑直剖開,切斷數根大血脈,無數精肉、筋膜,割裂半個脾髒,鮮血頃刻間噴湧四濺,汩汩流了一地。

    他捂住腰間血口,亦是放聲怒吼,悶頭追趕前方的羆。

    借此時機,但聽得後麵倉惶的稀落蹄踏聲,他扭頭回望,從那古森圍剿中衝出的黑熊、蟻獸,不過寥寥千騎。

    僅僅一頓飯的時辰,原本的先鋒萬勇,如今竟是九死一生,便是剩餘這千騎,亦是盡數帶傷,僅靠胯下蟻獸未曾傷殘,這才有幸逃出性命。

    古森中忽而傳出一聲驚天尖嘶,那些散布在樹枝間隱隱綽綽的鳴蛇身影,忽而隱沒於陰影之中,片刻後才從古森裏傳出戰熊悲慘的吼叫,慘吼聲均是在最高處嘎然而止,聽得逃逸千騎驚魂難定,如同嚇破了膽一般奪命狂奔。

    呼延便在此時,悄然驅策蟻獸放緩了速度,他望向逐漸遠去那羆的背影,目光踟躕不定,那棄羆逃遁的念頭蠢蠢欲動,卻半響未曾拿定主意。

    隻是他這蟻獸奔馳之速,卻愈發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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