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女王是啥能吃嗎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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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刹勳在慕思摔門而去的房間裏站了許久。

    啟明星將亮時,他瞬間消失,兩秒鍾後出現在西塔頂樓。

    西塔中一如既往地陰沉幽暗。沒有慕思的造訪,這裏徹底顯示出沒有人氣的寒意。

    他在空蕩中猶疑,眼中空洞茫然。隨即從櫃子裏翻出水晶罐,在上麵覆蓋上魔法,袖口一抖手中便出現一團紅色的氣體,粗暴地塞進看起來完全是密封的容器中。

    魔法水晶罐頭立即發出亮光,裏麵的氣體變化成懸浮著紅色的煤球塊,瘋狂撞擊著水晶壁,被魔法限製無法撼動分毫。

    然而依刹勳卻分毫沒有理會它的意思。

    煤球塊越來越著急,幹脆融化了自己,化作一團粘液,勉強捏出了眼睛和嘴巴,發出幾道無意義的怪音,似乎在尋找著發聲器官。

    等到*師作勢要離開的時候,煤球化作的史萊姆終於不再裝模作樣,說出真正意義的話語:“等一等!”

    瞧見依刹勳終於轉過身來麵對它,史萊姆恢複了高深莫測的態度:“年輕人,我知道你有很多困惑。正巧,我是一位遍知天地的智者——所以,我們為什麽不做一個交易呢?為我尋覓到合適的軀體,我會很樂意給你答案。”

    “聽起來真像是惡魔說的話啊。”

    依刹勳冷笑道:“可若是真正的大惡魔,怎麽會困在貓的身體裏,被刺客驅使呢?”

    這句話刺痛了史萊姆,它焦躁地不停變形,最後扯出來一個大大的嘴巴:“你也不是拿她無可奈何嗎?甚至為此氣跑了你的小"qing ren"!”

    它的聲音又低了下去,變成了粗噶的嘲諷:“你如果不害怕,為什麽不直接告訴休謨‘我為了保護你,在攻擊刺客的時候不小心殺死了你的貓。’”

    “多麽完美的理由!而且是真誠的實情!為什麽你不敢說出來?!”

    “你不明白。”依刹勳眼中積蓄著風暴,幾乎忍不住毀滅這眼前魔物,但理智還告誡他要從史萊姆口中獲得更多訊息:“她的存在本身對休謨來說就意味著危險……不能讓她知道。”

    “我當然明白。”

    出人意料的是,史萊姆得意洋洋地說道:“我聽見刺客叫你的名字,不是依刹勳,而是另外兩個奇怪的發音。”

    “那不屬於已知的任何一種語言,甚至可以說,並不是語言。”史萊姆把自己整個貼在水晶麵上,像一張紅色的橡皮泥:“這個世界上沒有我聽到卻感覺不到、感覺到卻解讀不了的東西。如果隻有一種,那就是世間萬物都無法抵抗的意誌,它是世界的軸心,是最無情的編織,是本源和心髒——”

    “規則之力。”

    它把嘴巴從下麵調到頭頂,如果史萊姆的身體也分上下的話。

    “你畏懼的是這個,所以想要將刺客藏起來,不為任何人所知,偷偷解決。我淪落至此,同樣是因為這個——”

    它像是失去粘性一下子從光滑的水晶麵脫落,團成一個球,然後噴射狀炸開,再一點點黏會自己的身體,罵罵咧咧地說:“偉大的魔王!黑暗之神的後裔!竟然受到這種屈辱!!我為什麽不去死!!”

    依刹勳沒有理會它的自怨自艾。

    正如這堆自稱魔王的橡皮泥所說,他不敢向慕思吐露關於刺客的存在,便是因為畏懼她所堪破的規則。

    史萊姆聽不到刺客稱呼依刹勳的那兩個字,是因為它仍在規則之內。而琅琊本來就是一個超出世界規則的存在,所以他清晰地聽到刺客稱呼他為“琅琊”。

    如果刺客的存在也超出了世界規則,那麽對於處在世界意識核心的慕思來說,一旦得知刺客的存在,就有可能會對她產生劇烈的衝擊——

    一如當初瀕死的蘇長情。

    蘇長情在猜出賀鬱體內的意識並非土生土長,而是從上個世界跟隨而來的時候,法則受到衝擊,而慕思也差點死去。

    琅琊其實做過很多年的政客,哪怕不暴露刺客的存在,臨時編造出合理的借口也並非難事。

    隻是當時他也受到了極大的衝擊,第一個湧上來的念頭竟然是自己曾經發誓不對慕思說謊。

    ——但是,他現在似乎有了一個不錯的理由。

    依刹勳盯著玻璃罐中滾動的史萊姆。

    慕思怨恨他殺了伊麗莎白,可如果她知道伊麗莎白並不是普通的貓,而是個潛伏已久的惡魔呢?

    雖然仍舊為刺客的事憂慮深重,但這個認知讓他的心情稍微好了那麽一點。

    史萊姆心有所覺地停止翻滾,如吟遊詩人般充滿哀愁地說:“——但我還是不想死啊。”

    他繼續把自己攤成一張皮貼在水晶麵上,兩隻模擬出來的眼睛到處滾動:“和我合作吧,你提供給我軀體,我提供給你信息。很公平不是嗎?”

    依刹勳嗤笑道:“第一次聽說魔王的交易裏也有公平可言。”

    史萊姆不說話了。他忽然從水晶麵掉落,又忽然發起衝擊,在水晶罐差點破碎的時候,依刹勳及時出手加固了魔法。

    魔王的聲音仿佛從水晶罐中透漏出來,回蕩在房間:“殺了她!”

    即使眼前隻是一團軟趴趴的史萊姆,還是傳遞了他曾經的威嚴與憤怒:“殺了她……拿回我的力量!你與我有共同的目標,達成之後再不相幹!”

    依刹勳手指連動,在整個西塔布下重重疊疊的法陣。直到確定這位自稱的魔王絕對無法逃脫後,才冷聲問道:“是在舞會上把你送過來的夏洛特·基爾伯特嗎?”

    夏洛特的確是第一嫌疑人。但正因為如此,依刹勳才不能確定是她。

    她有許多種方法送進來這隻貓,為什麽要采用直接將自己暴露的方法?

    “因為她期待著與你見麵,並沒有真心想要隱藏。”史萊姆幹脆直接地回答:“我與她的交流並不多,在她眼中我隻是獵人的弓箭。而你就是她的獵物……很顯然,獵人認為已經到了可以收網的時刻。”

    “是你給莉迪亞和愛德華下的毒?”依刹勳轉過身來,看來他要重新評估這團史萊姆的價值。

    “毒|藥?”史萊姆哈哈大笑起來:“如果我沒看錯,你已經是一位傳奇法師。你的老師一定不合格,讓你對黑暗的力量如此孤陋寡聞!”

    然而依刹勳並沒有因為它的譏諷而生氣。他平靜地問道:“在某些方麵我的確所知甚少,希望魔王閣下能給予解答。”

    “那不是魔法的毒素,而是詛咒。”史萊姆這才正經起來:“我最後悔的,就是在她第一次召喚魔鬼的時候作出回應……用一個墮落木精靈作為祭品,沒有幾個魔鬼能抵擋住誘惑。”

    “人類總喜歡說魔鬼陰險狡詐,而夏洛特卻成功誘惑了魔鬼。”

    史萊姆跌落在玻璃罐底部,昔日的大魔王成了瑟瑟發抖的小萌新,語氣中滿是挫敗:“哦不!就是那個被誘惑的倒黴鬼。”

    然而依刹勳卻並沒有心情聽它訴說如何一路跌落到穀底的心路曆程。他麵無表情地打斷道:“……回答我關於詛咒的問題。”

    “好吧,好吧。”史萊姆重新不耐煩地滾動起來:“她召喚了我,強行與我簽訂了仆從契約……天知道一個刺客怎麽會有製服大魔王的辦法!”

    “把我的靈魂從身體中趕出來,用身體製造了詛咒。木精靈隻是一個催發詛咒實現的載體,我被鎖在木精靈身體裏,隻要接觸到莉迪亞,原本設定好的詛咒就會被激發!”

    “你殺了木精靈,那對於夏洛特並沒有任何損失!她鎖住了我的身體,就可以繼續召喚我——而我卻要為之付出靈魂越來越弱的代價!”

    史萊姆一股腦地說出他的屈辱,隨即便將自己縮在玻璃罐的角落裏。

    “仆從契約。”依刹勳言簡意賅地點點頭:“我知道了。”

    這也解釋了魔王這次死亡後為什麽沒有被刺客再度召回。

    為主人奉獻生命是仆從的至高使命。昨天夜裏依刹勳對刺客的攻擊她原本避無可避,而伊麗莎白正是利用這個機會完成了救主的“使命”,所以它才能脫離與夏洛特的契約,不再受她召喚。

    史萊姆魔王難過地躲了起來,依刹勳卻沒有放過他的意思:“關於如何殺死‘刺客’,你沒有什麽要跟我說的嗎?”

    雖然從與刺客短暫對峙的情況來看,依刹勳似乎可以完全壓製刺客。但從史萊姆的描述中,夏洛特遠比想象中的要麻煩。

    ——的確,一個能說出“琅琊”這個詞,一個超出規則之力的人,當然不簡單。

    “我不知道。”史萊姆掀起身體一角:“先幫我找到一個暫用的軀體。要高大英俊的,比如休謨的那個侍衛長約瑟夫就不錯。然後去夏洛特召喚我的法陣那裏拿回我真正的身體——那樣我就能得到反複被召喚而失去的記憶,應該就知道如何徹底殺死她的辦法了。”

    依刹勳讀出了它表達中的關鍵詞:“徹底?”

    “沒錯。”史萊姆轉過身來,重新趴在水晶麵上:“她是殺不死的——我曾親手用利刺穿過她的心髒,但她毫發無傷。”

    “也就是說,”依刹勳冷漠地給它定下結論:“很有可能我幫助你取回軀體後,你還是對於如何徹底鏟除她一無所知。”

    史萊姆形態的魔王:“……但是你別無選擇。”

    依刹勳的確別無選擇。

    史萊姆是最低等的魔物形態,這位被他捉住的自稱魔王閣下目前隻有靈魂體,為了節省精神力才選擇史萊姆的形態與他對話。

    雖然魔王的消息不可盡信,但這原本就是一場亟待選擇的危險博弈。

    第二天下午,侍衛長約瑟夫在西塔附近的草叢裏發現了一團毛絨絨的東西。

    撥開草叢後,他幾乎要驚呼道:“伊麗莎白!”

    這的確是隻貓,但並不是伊麗莎白,因為它是灰色的。

    但除了顏色的差別,它幾乎與伊麗莎白一模一樣,仿佛隻是當初那隻白貓身上沾染了灰塵。

    這隻灰貓的後腿受了傷,好像是骨折了。約瑟夫小心翼翼地將它抱起,交給醫生包紮後又請侍女為它清洗。

    然而洗完澡後的貓依然是灰色。

    約瑟夫不得不承認這隻貓的確不是伊麗莎白,但他同樣認為這隻與伊麗莎白如出一轍的貓也許能夠緩和休謨小姐低落的情緒。

    史萊姆魔王閣下是被依刹勳從高塔上扔下來的。

    它明明要求的是具高大英俊的人類軀體,可是等法師的附身法術完成後,它卻發現自己又變成了一隻貓???

    “我欠休謨一隻貓,把你還給她正好。”那個陰險狡詐的法師這樣說道,然後就把它遞到窗戶外麵——

    “反正你也摔不死。”

    “你不怕我逃跑嗎!!”魔王閣下掙紮著叫道。

    “你可以試試。”陰險的法師輕飄飄地鬆開了手:“如果你還想繼續合作下去,那麽我希望你能夠討得她的歡心。”

    侍女南希對於休謨小姐一整天沒有離開房間感到十分憂心。她的書桌上麵堆滿了行政文件,休謨小姐幾乎可以說是廢寢忘食地在研究如何處理政務。

    南希歎了口氣,無聲地退出房間,想著是否要去廚房讓廚娘們再做些精致的小糕點。當她剛走過回廊的時候,就碰上了約瑟夫侍衛長。

    她同樣對約瑟夫懷抱中的那隻貓發出驚呼:“伊麗莎白?”

    慕思的麵前是這幾年頒布的法令,手邊是調整的稅收政策。但拒絕執政官的指導之後,她的進展並不順利。她不得不煩躁地發現,離開依刹勳之後,以前那些看不見的壁壘都紛至遝來。

    我總不至於一事無成。慕思這樣想著,侍女南希再度敲響她的房門:“我可以進來嗎,小姐?”

    得到應允後,南希笑眯眯地打開門,快步走來向慕思展示懷中的大毛球:“您看,約瑟夫閣下在草叢裏麵發現了誤入的野貓呢。”

    慕思恍惚間以為看到了伊麗莎白。這隻貓和伊麗莎白是同一個品種,靈動的眼神和姿態的乖巧相似至極,隻除了皮毛是灰色。

    “那就把它送出去吧。”慕思輕聲地說:“我不會再養貓了。”

    “要送走嗎?”南希不甘心地說:“已經到了冬天,流浪的動物都很艱難地生存呢。也許它會被凍死,或者被餓死,或者被野狗追趕撕咬……”

    她一邊說著一邊觀察休謨的情緒,不留神懷中的貓咪突然跳到地上。

    這隻神似伊麗莎白的灰貓踱步走到慕思身邊,輕輕咬住她的裙角,卻不用力,一雙水汪汪的藍眼睛望著她。

    慕思不禁蹲下來,撫摸著它的耳根:“抱歉,我……”

    灰貓伸出粉紅色的舌頭,繞著她的拇指舔了一個圈。

    慕思:“……”

    麵對著灰貓可憐兮兮的表情,她脫口而出的話變成:“先留下它吧。”

    她抱著灰貓站起來,目光堅定地望向西塔的方向:“看來我必須要給執政官一個警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