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現實世界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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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個所謂的長城文創活動說起來也不複雜。
鼎盛集團公司原本是北京工藝美術行業的一家普通私企,旗下有四家全資子公司和兩家參股企業,業務範圍主要限於商業置業、裝修設計、文化傳媒和工藝品展銷鑒定拍賣等。後來並購了另外兩家出版和美術公司,又吸收了不少資金,股權重新分配集團重組之後改名叫做木星。
木星這個名字是他們的新股東琅琊一力建議的,雖然這個年輕人隻有10%的股份,但是對於目前集團股份稀釋的現狀來說已經算是大股東之一。況且名字這種問題,隻要吉利就行,實在是不怎麽重要。
“長城”文創活動並不是一個在長城上舉辦的活動,而是鼎盛新近創設出的一個文化品牌叫做長城,打算和原本的工藝品業務結合起來,開發自己的原創設計文化產品生產線。為了推廣品牌,他們要舉辦一次線上組織比賽、線下文化節形式的活動。
慕思聽完琅琊幾乎教科書式的簡短介紹後,一方麵心裏對這個活動有了大概構想,另一方麵又心有疑慮。雖然聽起來並不是個特別複雜的活動,但是也至少需要二三十人的團隊才行,怎麽會讓一個沒有任何職務的股東牽頭?
琅琊似乎讀出她眉心的想法,淡然補充道:“等下星期股東大會開過以後,我應該就是執行董事了。這是我的第一個項目,大約有30人的團隊會在十天之內到位。你隻需要完善活動策劃方案,具體執行不需要你操心。”
“我會盡職盡責完成工作的。”慕思幹巴巴地回應道。
等到談話結束的時候已經12點鍾,慕思準備起身離開。
臨出門的時候突然衝動地問道:“請問您聽說過翡冷翠嗎?”
“楊小姐想表達什麽?”
琅琊漠然地抬眼:“佛羅倫薩的舊稱而已。還是說你想用它來當做活動主題?”
“沒什麽。我太冒昧了,抱歉。”慕思低著頭匆匆離開,直到走進空無一人的電梯間後才抑製不住地顫抖。
盡管知道不可能,她還是抱著不切實際的希望啊。
眼淚濡濕了睫毛,幸好她今天沒有來得及畫眼妝。
醒醒吧。慕思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他不可能是那個琅琊。
琅琊盯著她離去時還不忘順手帶上的房門,按下桌麵電腦屏幕的開關。手指飛快地輸入以後,屏幕上已經切換成電梯裏的監控。
——她竟然哭了。
琅琊蹙起了眉頭。他將自己和慕思的對話每字每句都在腦海裏回放一遍,並沒有發現什麽問題。隻除了她問出的最後一句:“你聽說過翡冷翠嗎?”
這無疑是一句試探。琅琊已經透露出許多信息,甚至包括他的名字,慕思心裏麵會有懷疑才理所當然。
可是她現在為什麽而哭?是因為想念,還是因為恐懼?
慕思說過愛他,琅琊記得。可慕思也說過他惡心,也曾經對他表露過明確的驚恐與憎惡,琅琊同樣記得。
這樣想著,他不禁折斷了手中的鋼筆。
也許他剛才就應該大大方方承認,要求慕思給出最直接的答案。電腦上顯示的時間已經過了十二點半,窗外飄起了細碎的雪,即使是正午,也是出奇的冷。
琅琊驟然站起來,力度之大壓翻了椅子,跑到窗前往大樓的出口望去。
慕思沒有帶傘,也沒有穿大衣。她匆匆忙忙地往地鐵口走,在十九層樓的襯托下顯得分外渺小。
走近地鐵站終於感覺暖和了一些,拿出手機訂外賣,想著這樣等她到家的時候就差不多送到。今天下午她不用去上班,可以算作是出差份額。
以往123言情和鼎盛公司也有過合作,不過那是和鼎盛下屬的文化公司關係好,雙方互惠互利。這次接到母公司的邀請還算是第一次,對於慕思來說好消息當然是她可以掙一大筆外快,對於123言情來說當然也有好處,以後就可以借用鼎盛的大報告廳了,省去一筆租用酒店會議廳的錢。
但是慕思作為編輯,她手下的作者不可能轉給別人管理,日常的工作還是要做。回家以後要抓緊時間寫出策劃案的初稿來,那位負責人看起來也是難搞的家夥,策劃案可能要幾經易稿,還是早點做比較好。
在地鐵上刷了刷微博微信和企鵝,剛才添加了琅琊的微信,現在打開看他已經通過好友請求了。
刷著朋友圈的時候抵達換乘站,慕思正準備把手機裝回兜裏下車的時候,卻看到了備注為鼎盛文創負責人的頭像發了一條朋友圈:“翡冷翠是孤獨的貓,一隻眼黑色,一隻眼紅色。”
配圖是一張鉛筆繪的麵具——
地鐵到站的提示音響起,車門打開,下車的人擁擠著將慕思推下車,而她的手機無力滑落,從列車與站台的縫隙中掉入軌道裏。
有幾個人看到了這個景象,也隻不過是回頭看了兩眼,感歎一句“倒黴”就離開了。
一個手機而已,在繁忙的北京城中哪裏值得注意呢?
慕思倚靠著隔離帶的柱子,渾身癱軟——
那張鉛筆的圖案雖然看不出創作者想要表達的顏色,但是紋路與棱角卻分明熟悉無比!
她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原來還是記得清清楚楚,比高中曆史書上的大事年份表要深刻得多。
等到列車開走,新的乘客還沒聚集過來的時候,列車員發現了慕思的異狀,走過來大聲問道:“你怎麽了?是不是疾病突發,有沒有藥?”
“沒啥事!”
旁邊的大媽湊過來插嘴道:“小姑娘的手機被擠掉軌道下麵啦!蘋果最新款呢,剛買的吧!七千多塊,要我也心疼!”
慕思並沒有聽見大媽的話,她隻感覺這個世界遠離了她的耳膜,眼中浮現的全是琅琊的影子,齊修陵的,唐明軼的,龍將的……還有翡冷翠的。
直到看見乘務員的臉湊到跟前,她的四肢才恍惚恢複了直覺,五感也隨之蘇醒,臉色蒼白地搖搖頭:“我沒事。”
別說手機掉軌道裏,錢包戒指掉落什麽的都不少見。她瞧見慕思果真不像是突發疾病的樣子,不滿地教育道:“私人物品自己多注意啊,你們掉得隨便,我們撈上來多費勁?不給你們處理吧,還多得是人不願意。”
她一邊數落著一邊打開呼機:“8號線1號門這裏有乘客手機掉到軌道上了,處理一下。”
慕思坐在候車椅上等著,她的思維漸漸回過神來,強迫自己暫時不再去想琅琊的事情。
那邊工作人員已經把她的手機夾上來了,慕思先前以為自己至少要丟個手機,沒想到看工作人員的樣子他們做這種事似乎已經司空見慣熟門熟路。
可是等回到家之後,完全抑製不住不去想他。
手機屏幕摔出一道裂痕,但是也不影響使用。她再次點開那條朋友圈,隻一眼過去就如同魔咒,讓她的心瓣難受得縮起來。
如果說“翡冷翠是貓,一隻眼黑色一隻眼紅色”還可以欺騙自己說他也許看過《穿越到星際的*型日常》這本網絡小說,但是那張麵具的圖卻是獨一無二分毫不差。
可如果這個原名叫做“牧誠”的家夥真的是琅琊,他為什麽會以那種態度對待自己?
他應該是憤怒的,生氣的,甚至慕思幻想過他也許是喜悅的。
唯獨沒有這樣的冷漠。
他用了木星的名字,光明正大地使用琅琊的稱呼,卻在慕思詢問翡冷翠的時候滿口回避。
這條朋友圈又是什麽意思?表示他願意承認身份,卻不願意向慕思承認身份?
——這是不是意味著,他以全新的身份回來,但是卻不再想和慕思扯上任何關係。
是啊。自己憑什麽呢。慕思苦澀地想著,他是英國的留學生,擁有上市公司的大額股份,執行董事,長相英俊,博學多識。
在遊戲世界中慕思是唯一,是他的心靈寄托。可是既然回到現實世界,慕思絕對不是最優秀最特殊的那個,琅琊完全可以有更好的選擇,何必再來找曾經的怨侶來複合。
當初是慕思拋棄了琅琊,渣的是她。現在琅琊回來了,沒有向她報複已經算是胸襟寬廣,慕思有什麽臉麵去向他求複合呢。
可是人就是這樣貪婪啊。當初隻能二選一的時候她選擇了回家,現在發現家人和琅琊都在眼前的時候,她卻想要都擁有。
可是憑什麽呢。她憑什麽呢。
慕思終於嚎啕大哭起來。她的腸胃蜷縮而痙攣,她的心髒不停地塌陷。在風雪的掩蓋中,她的哭聲甚至傳不出這個房間。
等到第二天上班的時候,慕思真的感冒了。
她裹著厚厚的圍巾和臃腫的大衣,眼睛紅腫一片。同事們路過她都不禁矚目,卡羅爾端著咖啡過來擔心地問道:“你這是怎麽了?”
“我失戀了。”慕思坦然地說道。
她想過很多借口,感冒發燒,半夜追劇,看了一部感人的電影等等。可是這些理由說起來反而都像是托詞,不如這平平靜靜的四個字。
卡羅爾果然噎住,喏喏不出聲地轉身走了,回來的時候用一次性紙杯給她泡了熱騰騰的小柴胡顆粒,別扭地開解道:“失戀嘛,誰都經曆過,挺過這段時間,又是一條好漢。”
“謝謝姐。”慕思笑著接過。
臨下班的時候,慕思等到旁邊的同事走了以後,在搜索欄裏輸入:道歉送什麽花?
答案:康乃馨、幸福花,或者黃玫瑰,搭配百合也可以。送男士還可以用扶郎花。
慕思心裏有了計較,關閉電腦以後,她沒有走往常回家的路,而是走向另外一條相反的路。大約幾百米後,有一家花店。
這家花店頗大,扶郎花聽名字就奇怪,慕思沒有打算買;康乃馨和幸福花好像是送病人……有一大束黃玫瑰包紮好看起來不錯,點綴著滿天星,下麵還有介紹:“黃玫瑰:等待期待的愛情。”
對於慕思來說,她的確是因為愧疚想要道歉,可是這愧疚中還有希望他再次回顧的期待啊。
壓下心中的酸澀,她詢問營業員道:“這個可以代送嗎?”
營業員熱情地說:“我們是同城免費代送的。這一束黃玫瑰528元,如果您現在預訂的話,明天上午十一點之前可以送到。請問您需要嗎?”
慕思付過款之後,看到營業員準備把花收起來,並且問她道:“您需要寫賀卡或者留言之類的嗎?”
花店裏專門有一排小桌子是給顧客寫賀卡的。慕思想了想,趴在桌子上認真寫道:
“對不起。”
“我為曾經對你的傷害感到愧疚和抱歉,也知道如今的我沒有資格說這種話。我做出了選擇,也知道無從辯解。可是我清楚並且想讓你知道的是,我愛你,從過去愛你,現在愛你,以後也有很久愛你。如果你願意,如果你還沒有特別討厭我,我想盡可能地補償,盡可能地彌補,盡可能地追求你——”
慕思寫得很慢,這短短一段話她寫了將近半個小時。
但還是寫不下去了。她有什麽資格希望琅琊的原諒呢?她究竟有多大臉,才能說出彌補他的話來?過去的事情每一樁每一件她都記得,不是隨便說說就能彌補得了的。
她把這張卡片扔進了垃圾桶,重新寫了一張,隻有“對不起”。
沒有署名。她連署名的資格都沒有。
營業員接過卡片,放進黃玫瑰裏,一副了然的表情。登記完地址和收件人姓名後慕思就離開了。
這束花在第二天上午十點鍾準時抵達鼎盛大樓的辦公室。
19樓基本上都是資料室和會議室,除了新股東琅琊在這裏申請了一個辦公室,少有其他的辦公人員。前台收到花的時候忐忑不安地給琅琊打了內線電話,通知有人送了一束花給他。
如果是紅玫瑰的話,前台當然要八卦一番,可是這黃玫瑰……就不好說了。尤其是卡片上還明晃晃地寫著“對不起”。
琅琊一眼就能認出那三個字是慕思的筆跡。他晦暗不明地盯著這束花,慢吞吞地問前台引導員:“黃玫瑰是怎麽個意思?”
前台小心翼翼地回答:“聽說日本那邊,好像是分手花……?”
對麵人的臉色瞬間就複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