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幾何時，他的阿蘅總是淺淺地笑著，明眸皓齒，巧笑倩兮，快樂得像春天裏的小鹿，在漫山遍野裏活蹦亂跳。

    那時，他從來不曾見過她流眼淚，那時，他總會聽到她笑聲如鈴，但是，如今卻時常見到她蹙眉落淚，鬱鬱寡歡。

    世事變幻，總是物是人非，他究竟要如何，才能換回她笑靨如花？

    “伯蘇師兄。”齊薑的輕喚讓莊無忌回了神，凝目看著她，伸手掠過她的發鬢，道：“阿蘅有話要跟我說嗎？”

    齊薑微微點頭，低聲問：“屈大夫帶走夏姬之事，如今怎樣了？”

    “東昇君一家沒有被牽連。”莊無忌道，“隻是屈無一家削爵為民，流放邊疆。”

    齊薑歎口氣：“這樣也總比全族問斬為好。”心裏突然一動，說道，“今日西原君挾怒而來，難道是因為此事不如他所願？”

    “王叔曆來性情剛烈，凡事不如他意，便會勃然大怒。”莊無忌淡淡道，“阿蘅，日後若是能避開他就避開，王叔做起事來，是不顧一切的。”

    齊薑點點頭，今日幸有縈蘊攔她一攔，否則以她盛怒之下，難免與莊班有衝突，到時事情也許便會難以平息，但是，一想到莊文夫人的遭遇她又覺得難過，不由道：“伯蘇師兄，我想見見莊文夫人也不行麽？我隻想給她送些藥膏。”

    莊無忌略一沉吟，才道：“此時不宜到王叔府裏去，不過，當年嬸母曾經病了一段日子，母親特地為她修了間小舍，供她養病，這些年嬸母也時常會到小舍閑住幾天，如今嬸母傷心之下，或許會到那裏小住幾日，阿蘅若是想見嬸母，明日我讓人帶你去看看。”

    “也好。”齊薑說道，眉心又微微蹙起，“伯蘇師兄，倘若會遇到西原君，我該如何才好？”

    莊無忌握住她的手，說道：“以阿蘅的聰慧，定會知道該如何做，那怕一時言語得罪了誰，還有我，不管是誰，我都不會讓他們傷你分毫。”

    齊薑不覺一笑，說道：“倘若我小氣，刁蠻，欺負了誰，伯蘇師兄是不是也要偏袒我呀？”

    “難道不行嗎？”莊無忌淡然一笑，“人心總有所偏，隻是，阿蘅卻不會讓我有這樣的時候。”

    “你說我不會，我偏要做呢。”齊薑嘴角一翹嗔道。

    莊無忌伸手撫著她的鬢發，低聲道：“阿蘅，我隻願你，想哭便哭，想笑便笑，想罵誰便罵誰，想不見誰便可不見誰，不需時時總顧忌著如何謹慎不語，讓自己難過。”

    齊薑嫣然一笑，低頭說道：“那好，以後我便這樣了，到時惹著誰了，都由你來幫我擋住。”

    “好。”莊無忌答道，心裏卻有些悵然。

    阿蘅，我知道，你從來都不會願意讓我為難，但是我從來都願意為你而為難。

    “伯蘇師兄，此時此刻我想趕你走了。”齊薑又婉然笑道，“你礙著我歇息。”

    莊無忌微微一笑，起身道：“既然如此，我便走了。”

    “難得靈武君足下如此識趣，那我自然要送你一程才行。”齊薑說著，扶住莊無忌的手臂，對他燦爛一笑。

    莊無忌心裏微微一動，他的阿蘅，是第一次這般主動地牽他的手，不由握緊那纖纖玉手，攜手同出。

    送走了莊無忌，齊薑久久立於門前，望著早已不見了那個人影的小路，想著莊無忌剛才說的話，有些歡喜，又有些惆悵。

    她也曾經多想，可隨心而行，隨意而做，隻是，她終究是從來都舍不得讓他為難。

    “伯蘇師兄，你該是知道，阿蘅從來都是口是心非呀。”她搖搖頭，看著天邊夕陽，不覺笑起來。

    次日一早，便有莊無忌派來的馬車靜候燕飛宮門前。

    待齊薑起身梳洗用膳後，帶了阿瞞和縈蘊坐入車裏，由數名將士護送出了城郭，往東而去。

    半個時辰後，馬車停下來。

    齊薑揭簾而看，但見已身處綠野中，周圍林木鬱鬱，峰戀疊嶂，景色優美且幽靜，有幾間精致竹樓零落在田野間，中有潺潺小溪流過。

    在阿瞞的攙扶下，齊薑下了馬車，便有將士上前道：“公主，屬下奉足下之令送公主到此，公主可任意在此行走。屬下在外麵等候。”

    齊薑點點頭，帶著阿瞞和縈蘊往竹樓走去。

    未到樓前，突然聽到有人吼叫：“哭什麽哭！哭了一晚還不夠嗎？你看你，眼腫臉腫，成何體統！”

    這正是莊班的聲音，嚇得阿瞞縮了縮身子，小聲道：“公主，我們……我們還是別進去了。”

    齊薑望向阿瞞，見她戰戰兢兢的樣子，不由笑了，道：“也好，就聽阿瞞的話。”

    阿瞞嘴一努，又道：“可是……公主，夫人的傷多痛，阿瞞還是想給夫人送藥。”

    莊班的聲音此時又傳出來：“別哭了，跟我回去！”

    一陣低低的哭聲隨之傳來，莊班的怒叫又夾在了其中：“再哭，你臉上的藥就要流掉了，還得我幫你上藥！你知不知道，這藥，世上難尋。”

    齊薑與縈蘊不由互望一眼，有些詫異，莊班的語氣雖凶，卻能聽得出來那裏麵藏著的情意。

    “放手，放手……”莊文夫人微弱的聲音響起，連帶著匆匆的腳步聲。

    齊薑抬頭望去，隻見莊班抱著自己的夫人，正大步走出竹樓。

    驟然相見，齊薑從容行禮道：“齊薑見過西原君，莊文夫人！”

    被莊班抱著的莊文夫人臉上的紅腫已消散不少，但在此刻被人撞見，不覺紅暈滿麵，有些慌亂地埋首在莊班懷裏。

    莊班狠狠地瞪了齊薑等人一眼，也不說話，抱著妻子揚長而去。

    齊薑望望手中的藥膏，輕輕一笑，道：“看來，夫人也不需此藥了。”

    “或許，男人都是口是心非罷。”縈蘊也笑道，“公主，有此一行，你也不必再難過了。”

    齊薑含笑點頭，昨日抑製下的難過也消散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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