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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一切都揭開的時候,林璿突然發現,自己一直都活在一種假象之中,她說程竑,人果然都是貪心不足的,我從前從未奢望過你的愛,我寧願一輩子不受寵愛,好好的伺候孝慈皇後,可人一旦有了貪念,就會想要得到的更多,若你從來都沒有愛過我,那麽此刻,我是不是就不會那麽難受。=

    洪泰四年,皇後娘娘入慈安寺為國祈福。

    程竑獨自一人坐在永寧宮中,思及這些年來與林璿在永寧宮中的點點滴滴,心中隱隱作痛,如今隻有他一人了,那曾經將這諾大的宮殿布置的像個溫暖的家一樣的女主人再也不見了。

    他知道他錯了,當年孝慈皇後冒死替他擋了那一劍,她求自己,將那碗藥賜給林璿,不是沒有過掙紮,那是他自己的孩子,怎麽能不心疼,可孝慈皇後是他的發妻,她就求了自己這麽一件事,她說陛下看似薄情,實則是重情之人,隻是那心思從未用在她身上。

    他想要反駁,可孝慈皇後奄奄一息之中,她求自己,在她死後將阿碩連同腹中的孩子交給阿璿撫養,將正妻之位交給阿璿,她願意讓阿璿做自己的孩子的母親,代價就是阿璿不能有自己的孩子。

    他做出那個決定的時候,也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也會動了情,那內心深處最柔軟的部分,每每看到她笑,看見她為阿佑擔心,阿佑生病她就著急,阿佑睡不著覺要母後,她就整夜整夜的陪著阿佑,他就忍不住恐慌,若有一日,她知道當初之事,會不會怪自己的無情。

    可這一天還是來了,他祈求她能原諒自己,可他還是低估了一個母親對於孩子的愛,他親手送走了她們的孩子,甚至讓她這輩子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她是該恨自己的。

    她說她不恨自己,可她說出的話卻那麽的絕情,她說但願百年之後,不入皇陵,那樣她就不用看著他同孝慈皇後這一對恩愛夫妻了。

    人常言道,世上最難買的後悔之藥,他坐擁天下,卻再也喚不回妻子的心,含章殿裏阿佑的哭聲,他要母後,他哭著問自己母後是不是不要他了,他要怎麽去回答兒子,你的母後被父皇氣跑了。

    慈安寺裏,林璿對靜慈師太說:“師太,弟子愚鈍,隻怕終身不能看破紅塵,師太可否借此地,作為弟子魂歸之處。”

    靜慈師太歎了口氣,說道:“貧尼與娘娘有緣,當日慈安寺一事,也是貧尼糊塗,沒有勸阻娘娘。”

    當日不過是靜慈師太見她可憐,才幫了她一把,靜慈師太問她會不會後悔,她堅定的回答不會,如今,她後悔了,若能重來,她寧願當初死在忠毅侯府,也不去招惹那最不該招惹之人。

    程竑,你既然不愛我,為何這些年又要對我這麽好,是為了彌補我嗎?

    安荷走過來,附到她的耳邊問:“娘娘,陛下和五皇子又來了。”

    林璿微微閉了眼,安荷知道,這又是不見的意思了,自娘娘到慈安寺起,陛下經常會帶著五皇子過來,五皇子眼巴巴的往裏麵看,她們這些做奴婢的也心疼,畢竟是從小看著長大的。

    “安姑姑,我想見母後,你能讓我見母後嗎?”

    程文佑見安荷出來,以為母後願意見他了,小孩子就算是早慧,也還是天真的。

    安荷沒有說話,程竑道:“安尚宮,天冷了,照顧好你們娘娘。”

    安荷微微屈膝:“陛下,皇子年幼,這天這麽冷,快將皇子帶回去吧,莫要著涼了。”

    程文佑道:“安姑姑,我不走,母後不回去,我也不回去了,我要在這裏陪著母後。”

    “殿下,不要鬧,娘娘不喜歡。”

    程文佑訕訕的往林璿的屋子看了一眼,伸手在眼睛上蹭了一把,忽然往外跑去。

    站在窗前的林璿心裏一緊,想要跑出去將那孩子抱在懷裏,像他小時候一樣,唱歌哄他,可終歸隻是伸伸手,又縮了回去。

    她的阿佑,又長大了一歲。

    那孩子可能是被她傷了心,程竑再來時,他沒有跟過來,她以為他不會再過來了,當年阿佑抱到他身邊時還那麽小,小小的一個團子,可憐兮兮的。

    她盡心的教導他,教他說話,教他走路,他第一句叫的是娘,第一次自己走路,走兩步就嚇得撲到自己的懷裏,他坐在一旁磕磕巴巴的讀著孝經。

    安荷忍不住勸她:“娘娘,這又是何必,皇子畢竟年幼。”

    可她卻不想了,她將阿佑養到四歲,他也該明白,她不是他的生母,孝慈皇後才是。

    可她沒想到又過了一年,那孩子還能記得自己,他是自己過來的,沒有跟著程竑,他還記得自己的生辰,知道自己不願見他,便在院子裏給自己磕頭,同她說這一年裏的表現,夫子講了哪些書,他還親自抄寫經文送給她。

    她翻看他送過來的經文,工整的字跡,有些稚嫩,偶爾還能看見一個字的末尾處暈染上墨水,她都能想象他坐在案桌前,手裏拿著筆,忍不住打瞌睡的模樣了。

    程竑是晚上過來的,他負手站在那裏,靜靜的往裏麵看,他來這邊的次數也漸漸的從一日一次,變成了兩日一次,三日一次,十日一次,林璿不見他,他就站在外麵,最起碼這裏離她近一些,不像那冷冰冰的宮殿,哪怕站滿了宮人,他還是覺得隻有他自己。

    靜慈師太送了他一本許願薄,封麵上寫著林璿的名字。

    他打開第一頁,上麵寫著願我娘身體康健,他知道林璿的母親在她幼時病逝,這應該是她小時候過來寫的,想要祈求佛祖,保住她母親的命,可後來她母親還是沒了。

    此後多頁寫的都是願我娘來世能投戶好人家,她信因果輪回,隻盼她娘來生投戶好人家,不要再遇到忠毅侯那樣的丈夫,一直到六年前,那上麵的字又加了一行願吾兒阿佑身體康健,他心中有些失望,這個許願薄許的願都是對阿璿最重要的,他又往後翻了兩頁,此後兩頁也俱是一樣的內容。

    她真的是將阿佑當做她自己的兒子的,他又往後翻了一頁,他以為還會是同前一頁一樣的,沒想到多了一行字,除了她娘和阿佑,還加了一句,願吾夫程竑身體康健,他感覺他的手都顫抖了起來,難怪阿璿會說我從前未曾奢望過你的愛,那是因為從前她不愛他,她隻是把他當做陛下而已。

    她幼時艱難,忠毅侯那般對她的母親,她心裏是不相信愛情的,他想他終於在兩年前走進了阿璿的心,卻因從前做的荒唐事,將她推的更遠,阿璿,阿璿。

    這慈安寺原本不是皇家寺廟,因住了當朝的皇後娘娘,儼然成了百姓口中最靈的寺廟,皇後娘娘住的地方不可隨意走動,其他地方卻沒有被封掉,寺裏麵有一顆姻緣樹,眾人都道這棵姻緣樹最準,當初陛下與皇後就是在此相遇的。

    林璿帶著安荷出來,那樹前站著許多年輕男女,忽然一個姑娘手中的紅布被風飄了起來,恰好飄到了林璿的腳邊,林璿彎身將那布條撿起來遞給那小姑娘,那小姑娘說了聲謝謝。

    林璿道:“姑娘,這裏這麽多人,這姻緣樹很靈驗嗎?”

    那小姑娘歡喜道:“當然靈驗了,當今陛下和皇後娘娘就是在這顆樹下遇見的。”

    “當今陛下和皇後娘娘很相愛嗎?”

    小姑娘歪著頭道:“夫人,你是從外地來的嗎?那也應該知道啊,陛下為了皇後娘娘,廢置後宮,專寵皇後一人,皇後為了陛下賢名,入慈安寺為國祈福,就是這座寺廟,皇後娘娘就住在那裏麵。”

    她指了一個方向,接著道:“陛下每隔幾日就會來看皇後娘娘,真羨慕皇後娘娘啊,若是能見到皇後娘娘就好了,聽說皇後娘娘長的很美呢。”

    那邊有個小姑娘叫了她一聲,她回頭對著林璿說了一句,便歡快的跑開了。

    林璿從未想過,原來她也能成為眾人口裏羨慕的對象。

    帝後感情和睦,為外人稱讚。

    林璿扶著安荷的手回去,這慈安寺原是她用計勾引程竑的地方,她達成了目的,因為程竑,她擺脫了忠毅侯府,是她自己貪心不足,想要的更多。

    明明最開始想的是利用太子府的權勢,逃離忠毅侯府,替母親正名,一輩子,伺候孝慈皇後與陛下,可孝慈皇後走了這幾年,她竟克製不住自己的心了。

    是她起了貪念,後宮裏多少女人獨守空房。

    她身為皇後,卻還不滿足,佛祖慈悲,她現在念佛修行,悔過當初。</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