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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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藥粥剛放入口中便聽得這麽一個問話,徐硯琪口中咀嚼的動作一滯,咽了後才淡淡笑了笑:“藥粥不都是那個味道,無非是不同的中藥罷了。”

    “是嗎?”朱霆勾了勾唇,一雙眼睛自始至終都在審視著徐硯琪臉上的表情,“我以為,我親自熬製的藥粥裏加了聖上禦賜的桂花蜜,這味道會與旁人所做不同。”

    徐硯琪笑了笑:“果然是禦賜之物,倒真有股淡淡的桂花香,這樣的藥膳卻是難得。看來,我今日倒是飽了口福。”

    徐硯琪的表現讓他心中淌過一抹失望,不過很快便被一股說不出道不明的溫柔所替代:“你若喜歡,我日日做了給你吃。”

    “那倒不必,我又怎敢勞煩三少爺,”徐硯琪溫聲拒絕,話語中帶了絲諷刺的意味。

    朱霆聽了卻是不惱,隻繼續道:“沒關係,你開心就好。”

    她與朱霆已經數月不見,如今剛一見麵,他便對自己這種態度,當真讓徐硯琪有些難以適應,下意識覺得他是別有所圖。屋裏的氣氛讓她覺得有些尷尬,忙轉移了話題:“你究竟要帶我去哪?”

    朱霆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去帝都。”

    這樣的答案徐硯琪早就想到了,卻又仍是不解:“既然如此,卻又為何走水路,畢竟,這樣會繞的很遠。到達帝都的時間也會延長一半。”

    朱霆望著她笑了笑:“你身子不便,做馬車恐傷了你,不過這時間我也是算好的。到現在邊關還沒有消息傳來,這就隻能說明一點,那就是戰爭還沒有勝利,既然如此,我們縱使走水路,也一樣能在他們帶著大軍趕回來之前抵達帝都。”

    徐硯琪不由蹙眉,連朱霆都不知道邊關的戰事如何了?

    “看來,你倒是算準了夫君和黎王他們會大勝而歸。”徐硯琪又道。

    朱霆眸中一道寒光乍現,隨即又被迅速掩去。

    “他們是勝是敗如今下結論還為時尚早,如果敗了,那自然最好,如果勝了……”朱霆突然停頓下來,俯身與徐硯琪的目光對視,“難道你不想知道,在你的夫君心中,天下和你究竟哪個重要些?”

    徐硯琪嘲諷一笑:“如果勝了,那你這招可是走的極險,男人都是有野心的,你用我這麽一個婦道人家又能要挾什麽?”

    “那不妨我們試試看?”

    徐硯琪無奈地搖頭歎息,卻又忍不住勸道:“你也是朱家的骨血,難道非要毀了朱家才肯善罷甘休嗎?聰明如你,難道看不出這一切都是高束的圈套,他要的就是你們骨肉相殘,你為何……”

    “那又怎樣!”朱霆的聲音驟然提高,眸中閃現一抹狠戾,袖中的拳頭握的嘎吱作響,“朱方業命人將我父親處斬是事實,這些年來祖母因為父親生前的詛咒冷落我,厭惡我,這也是事實!”

    徐硯琪麵色大駭,吃驚地看著他:“你都知道?”原來,事情的真相他全都知道。

    朱霆睇了她一眼:“知道又如何,你可知道這些年在朱家我是怎麽過來的?我費力地討好所有人,到最後又得到了什麽?說我對朱家狠心,那麽那些人又何曾善待過我?去個帝都半路遇上刺客,不分青紅皂白的便說是我所為,你知道那種被人誣陷,卻又百口莫辯的滋味兒嗎?你知道自己最在乎的家人不相信你時的那種痛徹心扉嗎?”

    “我當然體會過!”徐硯琪幾乎不假思索地回答出聲。見朱霆呆呆地看著自己,她努力平複心情,淡淡道,“這世上,總有一些人,他們跟你一樣,被最親的人陷害,被最愛的人拋棄,他們心裏跟你一樣有著太多的苦水想要傾訴,卻根本不會有人去聽她們的解釋。可是如果人人都像你這樣,因為自己的痛苦而去毀滅所有人,那這天下將會變成什麽樣?”

    徐硯琪轉首看他,見他認真在聽,又繼續道:“你捫心自問,你曾經,就不曾冤枉過誰,不曾讓哪個人有苦難言,百口莫辯?”

    朱霆的心頭徒然一震,怔怔地愣在了原地,一下子,他好似又看到了當初崔玥哭著向他解釋的樣子。曾經那個他最愛的女人,卻因為他的不信任永遠的躺進了棺材裏,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或許,這便是報應吧。”他身上那股淩然的霸氣一下子消失不見了,僅有的是一股濃濃的哀痛和寂寥。

    他頹然地站立良久,這才緩緩抬頭去看榻上的女子,目光複雜的讓人看不真切:“你好好休息。”

    言罷,他再不曾看她一眼,徑自出了屋子。

    .

    邊關

    朱斐端了剛熬好的湯藥走進營帳裏,懷寧侯已經坐直了身子在桌案前發呆。

    “父親怎麽起來了,您身上還有傷呢。”

    懷寧侯抬頭看了兒子一眼:“一點小傷,不礙事的。對了,你叔父可有蘇醒?”

    朱斐點頭:“醒倒是醒了,一直鬧騰個沒完,大喊大叫吵嚷著要見您。”

    懷寧侯歎息一聲:“他呀,究竟還要折騰到什麽時候?待我喝了藥,先去看看他。”

    言罷,他伸手接過朱斐遞來的湯藥,一口氣喝了個精光。

    見懷寧侯起身去穿外袍,看樣子是要立馬去見朱方林,朱斐很是不明白:“父親,叔父那樣對您,您怎麽還……”看著自己父親的這一身傷,朱斐便有些心疼,他和黎王沒找到他們二人的日子裏,朱方林每日在自己的父親身上劃下一道傷痕,致使他的身體如今再無完整之處。這樣殘忍的手段,分明就是絲毫不顧及手足之情。

    懷寧侯穿衣服的動作微微一滯,目光變得越發深沉。良久,他長歎一聲:“有些事,卻也不是孰是孰非那麽簡單的。”

    朱斐有些怔愣地看著跟前的父親,不知為何,他覺得自己好似並未知道當年事情的所有真相。或許,他的父親和叔父之間還發生過什麽不為人知的事情。

    懷寧侯並未再解釋什麽,而是扭頭對著朱斐道:“帶我去見見他。”

    “是。”

    .

    進了朱方林所住的營帳,卻見朱方林蓬頭垢麵,渾身戾氣地躺在榻上,雙腿與雙腳一直不停地掙紮著,卻因身上的繩索太過結實,他根本掙紮不開。

    .

    見懷寧侯和朱斐進來,他反抗的更加激烈起來:“你不要以為這樣綁著我我便會屈服與你,如今既然落在你的手上,要殺要剮任你處置,你這般綁著我算什麽本事?”

    懷寧侯濃眉緊蹙:“你當真想死?”

    朱方林哈哈大笑著:“怎麽,你當年饒我一命,到如今仍然不敢殺我?朱方業,你是怕你的心裏難安吧?身為兄長,卻覬覦自己的弟妹,這也確實夠你慚愧的了。”

    “啪”的一聲,懷寧侯一個響亮的耳光打在朱方林的臉上,眸中似要噴發出火焰:“混賬,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敢說這種葷話!”

    朱方林的臉上微微閃過一絲僵硬,隨即扯出一抹嗜血的冷笑:“怎麽,我說的有錯嗎?你敢說你和她之間清清白白?我可還沒忘,當初是大哥先乞求父親去姚家提親的,隻不過,被阿阮拒絕了而已。你敢說,自阿阮嫁給我,你對她就絲毫沒有其他想法?說不定,你們早就背著我幹出了什麽勾當來!”

    懷寧侯氣的一口氣差點吐不出來,幸好朱斐扶著才勉強站穩。他氣得咬牙切齒:“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你可以汙蔑我,但不要侮辱了她對你的感情!”

    “感情?”朱方林嘲諷一笑,“她若對我會有感情,當初我帶她搬出侯府之後,她便不會背著我深更半夜地與你私會,你以為,你們當初做的那些事,我全都不知道嗎?如今可好,我在大家的心裏死了這麽多年,她現在是不是可以光明正大地嫁給你了?還有那個孽子,沒準兒也是你和她……”

    “你混賬!”懷寧侯一個耳光再次落了下來,氣的朱方林不住地叫罵,“你打,你打,有種你就打死我,自己做了齷齪之事,難不成還怕我說?”

    懷寧侯氣的渾身顫抖著:“當年我心高氣傲,不願與你解釋這些事情,今日,我便解釋給你聽,我也隻說這一邊,信與不信,都隨你。”

    見朱方林安靜下來,懷寧侯這才繼續道:“當年我的確對阿阮有情,但她卻情係於你,拒絕了我和她的親事,但自她嫁你為妻,我對她的感情便早已放下。她是我的弟妹,我會對她怎樣?我們之間自始至終都清清白白,從未做過一絲一毫對不起你的事。反而是你自己,疑心生暗鬼,親手毀了你們之間的一切。

    當初你們搬離侯府,你常與太子身邊的人打交道,迷了心智,覺得所有人都在背叛你。父親和母親擔心你的安危,這才讓我時常去看看你們,我與她見麵,談的也都是你。

    她一心一意為你,替你生兒育女,沒想到你到現在還在懷疑她。你這麽做,對得起她嗎?我當初放過你,一是因為你是我弟弟,二來也是怕你不在了她會傷心難過。

    我卻沒想到,放你離開,這些年你卻連帝都都不願回。你可知道,如果當初你去帝都看她一眼,她或許便不會自盡!”

    朱方林的瞳孔倏然放大,不敢相信地看著跟前的懷寧侯,說話的嘴唇微微顫抖著:“她……她自盡了……”

    “是,當初我將事情的真相告訴她,我們都以為你會回來,你會牽掛著她們母子,卻沒想到,她苦等數月,你卻連個影子都沒有。你明明活著,卻不回去看她一眼。你可知道,她當時離開的那種絕望?”

    提起阿阮,朱方林身形一頓,目光呆滯地望著營帳的上空,再沒了反抗的力氣,隻那麽呆呆地躺著沒了反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