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農村現狀(補十四號)
字數:6125 加入書籤
三區和四區,是巫家人的根。
因為當年出了個巫二老爺,四區人就自詡為巫家正宗。
但巫家祠堂明明就在三區,四區的巫家人一氣之下,在巫二老爺的舊居所在學堂嶺另起爐灶,一樣叫巫家祠堂。
解放後,破四舊的年代,二老爺的子孫巴不得撇掉自己身上那層地主富農的帽子,哪還敢提什麽祠堂?
學堂嶺那邊,後來成了塘坊中學,不再複有巫家祠堂。
反而三區這邊的巫家人,因為困苦而保留下來。
據說當年有兩家姓巫的就在祠堂居住,其實隻是明麵上的,暗地裏在其他地方住,白天隨時過來打掃。
淳樸的鄉民,大道理不懂,對天地君親師的崇拜刻到骨子裏。
不過,那兩家人日益凋零,今天已找不到蹤影,有暴病而亡的,也有家裏沒有男丁姑娘嫁出去成為別家人的。
有人說,這兩家的小孩不懂事,朝著祠堂的祖先牌位撒尿。
對這些,巫山嗤之以鼻,純屬無稽之談。
不過是地方太陰涼,壯年男人住久了都得病,何況體質並不好的人。
巫遠山老人去世幾年了,現在守祠堂的人,換成了他的兒子巫天翔。
和他的父親比起來,這人多了一絲仙風道骨的味道,活脫脫的一個道士形象。
盡管巫天翔沒有出家,卻終身未娶,陽精不泄,看上去鶴發童顏,精神奕奕。
三區有兩個壩子,最大的就是羊橋三壩的上中下壩。往東邊去,是原來叫譚家改成峰靈的譚家壩。
對羊橋壩,巫山閉著眼睛都能走路。然而對於上麵的譚家壩不甚熟悉,開車到了這裏。
峰靈鎮下轄幾個鄉。龍王鄉是其中之一。寂靜的鄉政府,今天沒什麽人,估計適逢周末,都回家去了。
把車子往院子裏一放,在門衛敬仰的目光中走了出來。
龍在炎黃子孫的心目中至高無上,我們都說自己是龍的傳人。
在中華大地上,處處都有以龍為地名的地方。
在上磺區,東邊是龍王鄉。下麵是龍王村,後來改成龍坪村,中間還有二龍廟。
就在龍王鄉,除了龍王這個稱呼,還有來路上的九龍觀,道觀早就恢複了。
龍王鄉還有龍王村,巫山信步就四處溜達。
深秋的農村,地裏莊稼早就入倉,隻有稀稀拉拉幾塊紅苕地裏,還有一些青黃相間的紅苕葉子耷拉在地裏。
再過些日子。一下霜凍,葉子都該枯黃了。
地裏麵還有人幹活,巫山的眼力好。看得到他們都是老人。
有人揮著鐮刀,在砍玉米杆。也有人扛著鋤頭,在地裏挖紅苕。
經過秋老虎的肆虐,上麵的葉子早已幹枯,在砍的過程中撲簌簌往下麵掉葉片。
隨意走到一塊玉米地邊,他衝老農喊道:“老者,這些玉米杆砍下來燒火糞吧?”
“你說啥?”頭上熱氣騰騰地老人停下了鐮刀。
“我說這些苞穀杆砍下來做什麽?”巫山走近,遞了一支煙過去。
巫縣有了煙廠,生產的小三峽牌香煙。已遠銷全國。
不過,他手裏的金小三峽可不是一般人能買得到的。
老人坐在田埂上。從褲兜裏掏出火柴,劃了好幾下沒有劃燃。估計汗水早已浸濕。
接過巫山的打火機,他熟練地點上煙,猛吸一口。
“在過去呀,我們這些苞穀杆可是好東西。”他把煙頭掐掉,從兜裏掏出葉子煙,麻利地過好,一個短煙袋係在領口。
“不要說玉米杆,就是留在地裏的短小玉米茬,那也是小孩子們最喜歡挖了做燃料烤火用的。”
說話間,他已經點燃了旱煙,吧嗒吧嗒地抽著。
“玉米杆,我們以前都用來燒火糞。用不完的,熬麻糖燒起來肯燃。用鍘刀鍘成一小節一小節的,放在豬圈牛圈是好肥料。”
“老者貴姓?”巫山默然點點頭。
時代在發展,曾經用來烤火的燃料,早已被農民摒棄,取而代之的是煤球,有些有錢的農民,幹脆就用電爐子烤火。
“免貴,賤姓陳,大名陳永貴。”他憨憨笑著:“不曉得工作同誌你姓啥?”
陳永貴?巫山不由啞然,當年直接從一個大隊書記成為國家副總理的人不也是這個名字?
“啊?我姓巫。”他也和煦地笑著:“這裏的農民,咋都不怎麽種地了?我一路看來,不少土地荒蕪了。”
“進廠的進廠,做生意的做生意。”陳永貴歎了口氣苦笑道:“隻有我們這些又老又沒文化的人,才在家裏挖泥捧土。”
“陳老者你的文化功底還是蠻不錯的,”巫山擺擺手:“改革開放的年代,不要老抱著過去那種謹慎的心思。”
太祖在世的時候,辦過一段時間的夜校,不少農民還是紮紮實實學了不少文化。
“偉人說過:不管黑貓白貓,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貓。”
“換句話說,城裏人能做生意,農村人也一樣。聽說巫縣的蔬菜,這些年還要從外縣拉進來,這不也是一樣生意?”
“瓜瓜小菜也能賣錢?”陳永貴瞪大了眼睛,撓了撓頭皮,不好意思地說:“巫同誌,我就怕政策三天一變五天一改。”
“曾經我們就唱:大海航行靠舵手。我們的尚昆主席,經曆過那些動亂的年代,他和以後的繼任者,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維護國家的穩定。”
和老百姓,別講大道理,但他們相信國家領導人,巫山所幸就把尚坤主席給抬了出來,他的言語在老人心目中和太祖一樣重。
“巫同誌,你的意思是說,國家的政策今後不會再變了?”陳永貴傻傻地聽著。旱煙都快熄了。
“變,肯定是要變的,但變的前提是往好的方麵去變。”巫山耐心解釋著:“而且都要以法律的形式規定下來。”
老人不再說話。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眼裏像是有一團火在燃燒。
“巫同誌。我們這裏好久沒有工作同誌來了。”良久,他站起身:“老漢今天不割苞穀杆,不曉得你願不願意和老漢喝幾杯。”
“哈哈,去年的臘肉還有沒有?”巫山風趣地說道:“就怕太打擾你們。”
“嗨呀,我們家就我和老婆子兩個老翹翹在家,兒女們早就出去打工了。”陳永貴高興得像個孩子,把鐮刀丟到地裏:“走,莫客氣。”
農村的建築式樣。和以往有了很大的改變。
稍微有實力的農民,早就告別了土氣瓦蓋的房屋,住進了紅磚砌的房子。
嫌紅色不好看,還可以在上麵抹上一層石灰,看上去白花花的,確實漂亮了不少。
“這是我大兒子的房子,這是我哥哥的房子,他就一個兒子,其餘幾個閨女全部嫁人了。”
一路上,陳永貴都很興奮。朝並排的三棟白房子指指點點。
“哥哥,今天你們莫弄飯噠。”隔老遠,他衝中間那家高喊著:“今天巫同誌到我家來了。”
聲音很大。估計他是故意的。
巫家可了不得,任何一個和巫家攀上關係的人,都覺得臉上有光。
“要得,”一個頭發有些花白的老人從堂屋裏走出來:“就在我們家吃吧?”
“這是我大哥陳永福,”陳永貴介紹一句,又用高八度的嗓門喊道:“那又何必?上次你大侄子帶的野豬腿一直還沒弄。”
巫縣農村的房子,沒有院子。一塊三合泥或者水泥的地壩當曬穀場權當院子。
三個小孩子在陳永貴家的地壩裏玩泥巴,不時發出砰地一聲,扔泥巴炮的孩子就會跳起來歡呼。
“這是我大兒子的丫頭。這是我大女兒的丫頭,那是我大哥的孫子。”他嘴巴說個不停。臉上始終洋溢著紅光。
巫山眼精,看到三棟房子後麵還有殘垣斷壁。應該就是他們的老屋場。
陳永福是個篾匠,手裏拿著竹筒,用鋒利的篾刀劃成半個指頭寬的竹片,把靠近竹心的那一層剃掉,一絲不苟做著刷竹。
曾幾何時,南方有竹子的農村,都用刷竹刷鍋,而北方則用高粱做的刷子。
城裏麵,鋼絲球早就代替了這兩樣東西。
巫縣的農村,依舊使用著刷竹和竹瓤子。
“老者您家每天能做多少把刷竹?”陳永貴進去張羅,和他老婆在廚房裏忙活,巫山不由挑起話頭。
“現在不行了,手腳沒以前快。”陳永福放下篾刀:“每天也就八把十把的。”
也許年輕的時候過於勞累,他看上去十分蒼老,至少模樣比弟弟大十五歲。
“那竹子要錢買嗎?”巫山有些好奇,周圍沒有竹林。
“挨著山都是竹林,以往他們當寶,現在沒人用。”陳永福笑嗬嗬地說道:“我又不去偷,光明正大去砍也沒人說我什麽。”
他的手指頭四處指著:“小灣那邊的竹子最多,楊天海在世的時候,經常還撿那些幹掉的竹子燒火烤,他死了沒人和我爭竹子。”
“其實也不是爭,”他趕緊解釋著:“楊天海用的是幹竹子,而且隻在秋冬兩季,我用活竹子。”
“剛才我聽你弟弟說,工作同誌好久沒到鄉下來了,咋回事兒?”巫山還沒忘這句話。
“他們都盯著大項目大生意,農村的東西誰管啊。”陳永福突然充滿警惕:“這些話你莫說出去呀,不然別人對我不滿意。”
巫山搖搖頭沒有說話。
巫縣的農村,必須要搞起來,把荒蕪的農田利用上,走蘇俄的農莊也許是一條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