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10.11文||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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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棲部使者的到來,黎率十餘獸人以少勝多,將梟部三十多個獸人屠殺殆盡的消息漸漸在漢部傳開,不少族人心中振奮的同時,又隱隱帶著懼怕,一些人不禁想,巫的預言果真沒有錯,黎真的會帶來災難。
至於棲部使者的要求,漢部一致沉默了。
交出黎?他可是漢部勇敢的戰士。
拒絕?他們哪裏有本事對抗棲部呢?
大家左右為難,每天都在議論這件事,而使者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
“當然得交,黎帶來的麻煩,為什麽要全部落一起承擔?”
“漢部連自己的勇士都要送出去任人宰割,我們哪裏還守得住尊嚴?!”
“在我心中,尊嚴就是捍衛部落,讓漢部文明永遠延續,而不是靠個人英雄主義來證明!”
族人爭論不休,昊質問道:“你們真的認為交出黎就能平息棲部的怒火,他們就會放過我們?別忘了,那件事我們十來個獸人都有參與,還有許多半獸人和純人,今天交了黎,明天或許就輪到我們,總有一天會輪到你們,直到我們徹底屈服,再也站不起來,這樣的漢部早已名存實亡!”
殷急道:“事實上我並沒有參與,不關我的事!而且,隻要我們不再庇護黎,再、再給棲部一些賠償,對!賠償!我們不是還有鋼石嗎?棲部很需要的,他們一定會既往不咎!”
族人鄙夷的視線落在他身上,殷渾身不自在,仍舊梗著脖子爭執,就像一隻被人掐住脖頸的老鴨。
昌冷冷地看著他:“你不知道嗎?棲部的獸人大軍已經有了動作,有阿黎在他們還會忌憚他的實力,若是保不住阿黎,漢部無異於自斷手腳!”
“那、那不過是威懾……”
“你們信嗎?”
漢部的人難以作出決定,有人提議詢問巫的意見,藍謹慎地沒有發言,這樣不論族人如何選擇,他都立於不敗之地。族人們請出了老巫,自從選出了新巫,他已經很久不曾過問族內事務,老巫闔著眼道:“我隻是巫,決定不了部落的命運,即使祖神也不行,漢部的未來全在你們。”
最終,還是楊昭站了出來,他麵對那些指責他的人,平靜地說:“既然你們認為我做得不對,認為漢部就應該屈服於梟部,那我願意承擔。但是,若有一天棲部攻來,我希望你們還能這樣義正言辭,昂首挺胸地站在這裏,庇佑部落和族人。”
那些人紛紛避開了他的視線,隻有藍與他對視,嘴角露出了譏誚得意的笑。
“阿黎哥哥……”幾個獸崽們擔憂地抱住黎的腿,眼神憤恨地盯著一個個膽怯的族人。
昌等人更是怒到極點,隻覺得胸口就像要爆炸一般,幾乎要喘不過氣,他們恨自己無能,更恨族人無情!
棲部使者對這一幕十分滿意,心道或許用不著棲部出軍,漢部終會毀於自己手上。
那些讚同交出黎的人真的不明白嗎?
顯然不是,隻是他們寧可跪著生,也不願站著死。
“懦夫。”
月的聲音輕飄飄落下,卻像一巴掌抽在那些人臉上,當即有人惱羞成怒:“這件事完全是因你而起,你那麽有膽量,當時怎麽不跟梟部走,為什麽要連累族人?!”
“因為我選擇了戰鬥。”
戰,這個曾經代表著榮耀的字眼在漢部人心中已經消失很久了。
眾人怔忪間,卻忽然傳來一道刺耳的聲音:“你不過就是想讓我們送死,我們憑什麽要為你而戰?”
俆妙君一見來人,流露出幾分憐憫的神色:“阿姐,你覺得這是為我而戰嗎?”
“不然呢?!”琴理直氣壯,挑釁地諷笑。她恨死了月,本以為月嫁的是個廢物,沒想到自己卻差點死在廢物手中,身上留下了永久的疤痕!而那個廢物竟然能引動祖神!她看著黎對月溫柔討好,看著月幸福,而她卻連藍的目光都留不住!她不甘心!
但終於要結束了,黎成了部落的罪人,作為他的雌性,月隻會比她更慘。
“你們犯下這樣的錯,就連阿父也恨不得讓你死了呢!”她幸災樂禍地說。
“那我還真該慶幸,沒和弱者站在一邊。”俆妙君抬頭望著棲部使者的方向。
“你——!”
“人人都會死,但我至少知道,我為什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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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降臨,漢部亮起一盞盞燈火,點綴夜色。
藍的石屋中聚集了二十來個頗有地位的獸人,仔細一看,盡都是讚同犧牲黎來保全部落的人,他們的桌前盛滿新鮮蔬果和美味的食物,在寒冬中難見的豐盛,於藍好像取之不盡。
作為巫,他享受著部落最好的一切,而他現在願意把珍藏之物拿出來與族人共享,以慶祝他的勝利,他終於徹底趕走了黎。
藍端起陶杯:“祝我們再次迎來和平,願偉大的漢部昌盛繁榮。”
“願偉大的漢部昌盛繁榮。”眾人舉杯共飲。
這一杯果酒,有人飲得坦然,有人卻慚愧而遺憾。
藍再一次斟滿陶杯,神情哀痛地說:“這一杯,敬黎,願他安詳回歸大地,讓我們……送他最後一程。”
眾人麵麵相覷,也不知真心假意,最終都扯開了笑顏。
藍將杯子徐徐傾斜,果酒灑在地上。
黎,你可以要一路走好……
他走向窗邊,抬頭望著明月,空中卻忽然飄起雪花,不知想到了什麽,眼神陰狠至極。
明月之下,冰河盡頭,楊昭被棲部的人押送至他們的臨時營地,這一次棲部為了順利帶他走,足足出動了五百獸人戰士,此刻全都圍在營地中央,警惕地打量著他。
地上燃燒著好幾堆篝火,橙焰吞吐著火星,黑煙像烏雲一樣籠罩營地,最中間那堆火上正烤著一隻獸腿,不過缺少調料,聞起來反倒有種焦糊的氣味。
冰凍的寒風挾裹著片片雪花紛灑而落,棲部的旗幟在飛雪中張揚,其上匍匐著一隻血紅色的鱷,在光影中好像活過來一般。
旗幟下方緩緩走來一個人,他看上去比所有人更高更魁梧一些,皮膚異常的黑,要不是楊昭視力不錯,幾乎會錯過對方。
營地中的戰士一一對此人行禮,那人道:“我是咒,是這一隊人的頭領。”
楊昭點頭致意。
咒似乎訝異他的鎮定,怔了怔,說:“沒想到漢部真將你送來了。”
他見黎雙手用鐵鏈綁縛,腳踝上拖著沉重的石球,那是一種禁錮石,能阻止獸人轉化獸態,可惜每年產量稀少,一般隻會用到窮凶極惡的犯人身上。
咒放心地圍著他走了一圈,問道:“為了這樣的族人得罪我們,你後悔嗎?”
“我出身於漢部,這一點就足夠讓你們不安,我有什麽後悔的必要?”
“嗬嗬,你真有趣,我很欣賞你。”咒傾身貼近黎,蠱惑道:“你帶著你的族人反抗梟部,你們勝了,你護著他們與墟部為敵,你們又勝了,你為他們帶來勝利和榮耀,還有許多物資以及來年的希望,可他們呢?他們將你送到了敵人手上,你隻能輸了。”
楊昭偏過頭,長長的睫毛在火光之下映出一片陰影。
“你的名字明明可以像你的先祖一樣,被艾河流域永遠傳唱,你真的不恨嗎?”
“你究竟想說什麽?”楊昭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嗬嗬,我隻是想給你一個機會。”咒直起身,語氣中包含自信:“棲部和漢部不一樣,我們善待自己的勇士。”
“來我們棲部吧,哪怕你再不能引動霜豹的力量,但你本身的勇敢和實力也足夠讓人追隨。你可以和我一樣,帶領著棲部強悍的獸人軍隊,踏碎艾河流域每一方土地,讓那些背叛者在你麵前瑟瑟發抖,讓他們痛哭流涕悔不當初。”
“你願意嗎?”
他灼灼地盯著黎,等待能決定對方生死的答案。
然而黎忽然笑了,眼中光芒一閃而逝,咒一愣,頓時心生警惕,他剛意識到不對就感覺一陣鈍痛,整個人已經被黎用手腕上的鐵鏈給套住,死死勒住他的脖子。
“你、找、死!”咒怒火中燒,拚勁力氣從喉嚨中蹦出三個字。
不少獸人紛紛上前,企圖營救,但又怕黎會失手傷了咒,有人道:“你是不是瘋了?阿咒好心救你,你卻想殺了他?!你這麽不分好歹,活該被族人背叛!”
“那又如何?至少我不會背叛自己,至少我會對自己忠誠。”楊昭手上更加用力:“更何況,還有一個人,她會為我背叛所有。”
說話間,火光中映出一道身影,押送黎的人立刻認出來:“是月!”
楊昭笑著招呼:“來啦?”
盡管他看起來有些狼狽,手腳的鐵鏈嘩嘩作響,身前還擋著一個人,但俆妙君還是輕鬆應道:“來了。”
好像什麽危險都不在他們眼中。
咒腦中名為理智的高牆,在兩人一問一答中土崩瓦解,他怒吼一聲,渾身的血液像要沸騰了,肌肉一鼓脹,頃刻間化作一頭高壯的雄獅。
這一瞬間,纏繞在他脖頸的鐵鏈應聲而斷,他感覺背上一輕,隻聽黎道:“謝了。”
他氣得鬃毛都快立起,而黎已經扯斷腳上的禁錮石站在月的身旁。
咒咬牙切齒地吼道:“你以為憑你們倆就能逃得了嗎?”
營地中五百獸人此刻正不懷好意地看著他們,臉上帶著獰笑,恨不得將兩人挫骨揚灰。
“不止我們,還有他們。”
俆妙君往旁邊一讓,她身後的黑暗荒原中,許多雙獸瞳驟然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