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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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惜月從半空躍下,夙淵在上方盤旋一圈之後,也很快變回了人形。他掃視四周,見那石碑前雜七雜八地留著鞋印,“他們先前應該也到過這裏。”

    顏惜月謹慎地走近石碑,那上麵殘留的字跡非但模糊不清,也不是中原文字,彎彎曲曲根本沒法辨認。她疑惑地望著浮在邊上的蓮華,見它姿態平靜,“這附近似乎並無妖氣……靈佑師兄他們到底去了哪裏?”

    夙淵沉吟道:“太符觀的人肯定已經搜尋過,如果周圍有打鬥過的痕跡,他們也不會像剛才那樣茫然。”

    “難道並沒打鬥就憑空不見了?”她一邊說著,一邊又向四麵張望。太符觀的人倒沒有再回到此處,荒林間也聽不到他們的聲音,或許是去了其他的方向尋找。

    夙淵凝神望著石碑四周,忽道:“這些鞋印似乎有所不同。”

    顏惜月一怔,細細查看片刻,果然發現石碑前的鞋印雖淩亂,但有一些鞋印間凹凸不平,另有一些則鞋底平整。她略一回憶,恍然道:“這些鞋底凹凸不平的應該就是靈佑師兄他們留下的。玉京宮坐落險峰之間,為了行走便捷,很多人的鞋底都以粗線縫納出花紋……”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更蹊蹺了。”夙淵指了指地麵積雪,“看他們留下的足跡,是從兩山間而來,到了此處稍作停留,可隨後卻沒有留下任何離開的痕跡。”

    顏惜月訝然,從足印來看,靈佑他們確實是到了石碑前,但是此後從這兒延伸向其他方向的足印卻是太符觀的人留下的。

    玉京宮的那幾個人,就好像忽然在石碑前消失了一般。

    “會不會是他們發現了異象,隨即禦劍而去,因此沒有留下鞋印?”顏惜月猜測道。

    “倒也不無可能。”他蹙著眉,俯身觸及冰涼的石碑。指尖摩挲間,冰屑簌簌而下,殘存的暗紅字跡猶如幹涸已久的血痕。

    七盞蓮華本來隻是靜靜地浮在半空,那淺淺的藍色光芒忽然變得明亮起來,隨意分散的七點晶瑩亦迅疾收縮聚攏,好似受到了驚嚇。

    “怎麽回事?”顏惜月眼露警覺。

    蓮華發出的光亮越來越強,可是卻緊縮成一團,就連腓腓都看出了異常。它飛到蓮華近前,伸出爪子想去摸一摸。豈料已經攢簇起來的蓮華卻忽的簌動不已,發出刺目藍光,將腓腓嚇得閃出很遠。

    與此同時,石碑上殘留字跡的色澤漸變鮮紅,如同剛剛流注了鮮血一般。

    “小心!”她話音剛落,那一個個彎曲殘缺的文字間竟耀出赤色光芒,如同符咒似的急速盤旋。七盞蓮華已化為了蓮花形狀,倏忽間綻放層層華彩,竟朝著石碑迅疾飛去。

    顏惜月驚呼出聲:“小七,回來!”

    紅光暴漲,刹那間籠罩了石碑四周,顏惜月隻覺血紅光影席卷而來,倉促間抽身後掠。然而那石碑中忽然有猙獰猛獸迎麵撲來,她未及出劍,夙淵已格擋在前,袍袖卷震間,罡風四散,積雪飛揚。

    顏惜月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衝撞得連退數步,那青麵獠牙的猛獸騰躍而起,她趁勢出劍斜刺其下,忽覺陰寒之息撞擊心脾。就在這刹那間,陰風漫卷,天色頓暗,停留在石碑附近的七盞蓮華竟已消失不見。

    “嗷嗷!妖怪!”腓腓眼見此景,急得衝向石碑。但那幻化而成的妖獸張開大嘴作勢撲來,腓腓才剛噴出一團火焰,卻已被赤色光影籠罩周身。

    顏惜月一把抓住腓腓尾巴,可是那團赤色光影就好似利爪一般,將腓腓猛然拖拽至石碑前。夙淵揚手出劍,金光直刺向妖獸麵目,那妖獸雖一後縮,可是身後的那團光影卻頓時激漲,一下子就把腓腓完全吞沒。

    妖獸咆哮一聲,陡然增長數倍,如同巨型山石般聳立站起,身後的赤色光影映得石碑一片鮮紅。

    “就是你這妖物在作祟?!”顏惜月飛身出劍,寒光陡轉,如碎葉般環繞妖獸卷起勁風。那妖獸揚起巨爪大力拍下,顏惜月劍尖刺透其爪,卻覺劍下一片空無,好似完全落在風中。

    夙淵扣住她的左臂,迅疾道:“是幻化而成的妖獸,刀劍對它無用!”

    卻在此時,那妖獸已然騰躍衝來,赤紅光芒鋪天蓋地壓下。顏惜月隻覺得周身發緊,好似被羅網死死纏住,更有一股強大之力將她往石碑方向猛然拽去。她心底一寒,似乎明白了靈佑他們消失的原因,而這時掙脫已然太晚,她倉皇中回頭,卻見夙淵仍未鬆手。

    “夙淵,你別……”

    話隻說了一半,眼前已是血紅一片,那種滲入肌骨的寒冷到了極點之後,竟又生出熾熱的灼燒之感。她猛地往後掙紮,後方卻是徹底的虛空,身子驟然下沉,就此失去了知覺。

    *

    灼熱的痛楚包裹全身,像是被扔在了熊熊火焰之中。顏惜月想要睜開雙眼,卻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像是處於沉沉夢魘之中,拚命掙紮也毫無用處。

    又一陣陰寒之風吹拂過來,冷得刺入骨髓,似乎吸進去的氣息也會即刻成冰。她卻用力地呼吸著這冷徹的氣息,隻有這樣,才使得自己漸漸清醒了過來。

    睜開眼,天地混沌,雲層灰白間隱隱透出暗紅,就連遠處起伏的山巒邊緣也帶著血色。

    她想要撐坐起來,可是四肢仍是麻木發墜,掙紮了一陣,忽覺肩後有人托起,費力地側過頭看了看,才見是夙淵在她身後。

    “這是什麽地方?”顏惜月迷迷糊糊地問。

    他微微搖頭,幫助她緩緩坐起,“我也剛剛醒來,還未查看。”

    話音才落,四周猛然騰起赤色火焰,險些將兩人吞噬。顏惜月一驚,夙淵將她攬在懷裏,抬頭望去,原來兩人正落在一處空曠雪地,半空中懸浮著星星點點的火苗,時不時地升騰暴漲,將他們圍困在了中間。

    而所坐之處積雪深深,周圍更有冰棱如劍,橫斜交錯,形如囚籠。

    顏惜月蹙眉回憶了一下之前的情形,“被那紅色光影吞沒了之後,我們就到了此處?蓮華和腓腓呢?”

    夙淵站起身來,才往前走了一步,那懸浮在空中的火苗就又猛烈燃燒,火舌如妖魔亂舞。他指掌一動,手中光劍驟然顯現,金光橫掃而過,將那火焰頃刻吞滅。

    可是就在下一瞬間,空中忽然又起火苗,如妖獸般朝著夙淵瘋狂撲來。夙淵左掌間靈氣湧動,頓時化為彌漫水霧,將他自己與顏惜月護在其間。那熊熊火焰撲至近前,看似輕盈的水霧卻將它生生阻攔在外,形成了不斷聳動的火牆。

    此時從遠處傳來急切的叫喚,一團白影飛快奔來,顏惜月驚喜道:“是腓腓!”

    腓腓望到了她,亦是激動萬分,隔著火牆連連蹦跳,“嗷嗷,前麵有村莊!”

    “村莊?”顏惜月訝異地朝腓腓趕來的方向望去,隻是在空中攢動的火苗映射之下,遠處之景並不清晰,隻隱約能望到有房屋高低錯落。夙淵微一沉吟,道:“那石碑上布有玄機,我們已被攝入其中,以前消失的村子恐怕也正在這裏麵。”

    顏惜月著急道:“靈佑師兄他們說不定也在這兒,還有蓮華……”

    “先離開這火群再說。”說話間,護佑於身前的水霧漸漸濃厚,好似淺白雲絮一般。夙淵說了一聲“走”,便帶著顏惜月朝著火勢較弱之處迅疾掠去。

    彌漫的水霧倏然而動,裹挾著兩人衝出了火牆,隨即縈繞淡去,隻留淺淺煙靄。

    腓腓撲到顏惜月近前,顏惜月蹙眉道:“跑哪裏去了?找到蓮華沒有?”

    “嗷嗷,隻有村莊!沒有蓮華!”腓腓一邊說著,一邊朝著遠處甩甩尾巴。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先去那村莊看看,或許能找到蛛絲馬跡……”她向夙淵謹慎提議,他點了點頭,卻又睨了一眼腓腓道:“你離這小東西遠點,免得又被連累。”

    顏惜月還未回答,委屈的腓腓已經拱起身子,朝著村莊的方向飛快竄去。

    *

    這個世界寂靜得可怕。天空始終陰霾不散,厚重的雲層間隱含赤紅。腳下是厚厚的積雪,半空中卻還時不時地墜下灼熱流火。顏惜月一路行去一路憂慮,前方屋舍輪廓隱現,可空氣中又彌漫著灰白的霧氣,將一切都籠罩於迷蒙之中。

    又一團火焰從天而降,腓腓連忙後竄,顏惜月腳步一頓,那赤紅的火光沒入雪地,轉眼消失無蹤。夙淵抬臂阻在她身前,“此處有幾分詭異,要留心一些。”

    她點點頭,蹙著眉望向前方。灰蒙蒙的霧氣中,高高低低的村舍若隱若現,因四周原是一片寂然,顏惜月便覺得這定然是個空無人煙的廢村。可是就在這時,忽有一聲低沉的牛叫從那村中傳來,令她很是意外。

    “這村子……”她警覺地對夙淵才說了半句,卻又聽“喀拉拉”數聲響動,迷霧中,數扇屋門竟先後打開。

    一瞬間夙淵已施法將她與自己的身形隱蔽,顏惜月緊張地望去,那幾間屋子裏走出的卻並非鬼怪,而是樣貌平常的百姓。有的背著繩索,有的扛著斧頭,看那樣子似乎都是準備出門幹活。他們在屋前碰頭,閑聊著走向村後山峰,身影漸漸隱沒不見。又有人牽著牛馬走過小路,遠處緩緩升起了炊煙,村莊漸漸熱鬧起來。

    “這……這難道不是*?”她疑惑地回過頭,夙淵卻道,“你能察覺到人的氣息嗎?”

    “人的氣息?”顏惜月一怔,重又望向村莊,村中小路上人來人往,看上去似乎並無異樣。夙淵輕一抬手拈訣,身形便已顯現,隨後,竟慢慢朝著村莊走去。

    顏惜月大驚,急追上前想要拉住他,這時恰好有婦人端著木盆從屋後走出,正與夙淵對麵迎上。可奇怪的是,那婦人卻好似完全沒有看到夙淵一樣,自顧自地走過了他的身旁。

    夙淵停下腳步略一回望,又有人牽著牛兒從對麵走來,也是對他視若無睹。顏惜月目睹此景正覺納罕,夙淵彈指間金光流轉,她與腓腓的身形亦都顯現出來。

    “這是怎麽回事?難道他們看不到我們?”她詫異地站在村莊的岔道口,近前家家戶戶各自忙碌,時不時有人從他們身邊走過,可是沒有一人看上一眼,問上一句。

    朔風自遠山撲來,顏惜月覺得周身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