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貓諺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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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界。
即使是白玉樓的櫻花,現在也開始凋落。或許今天之內,整個幻想鄉裏的櫻花都會落盡。
幻想鄉的春,也慢慢宣告終結。
皋月末,清晨時。
就在這一般人還在睡覺的時刻。
“呼……”
少見的,白玉樓的大小姐已經推開被子坐了起來。
“春風起,花凋落,夢醒時分,卻有幾多憂愁上心頭。(※1)”
醒來的幽幽子不由地吟誦了一首和歌。
春風並不會使櫻花散落,但卻會阻礙她的睡眠。
房門被輕輕拉開,妖夢走進來。身為庭師的她,當然會起來得非常早,尤其是近些日子。
自從之前敗給女仆後,她便更加努力練習揮劍。
妖夢問候道:“啊,醒了嗎?”
幽幽子睡眼朦朧道:“剛剛做了一個不吉利的夢。黑色的春風,櫻花都隨之消散。”
妖夢早已習慣自家主人這種令一般人摸不著頭腦的話。
但是這一次,她卻仿佛理解了。
妖夢試探道:“黑色的?那樣的話,是不是指……”
她話還沒說完,窗外已經傳來了爽朗的笑聲,同時妖夢也在心裏暗暗歎了口氣。
“早上好,睡得如何?”
幽幽子一回頭,就看魔理沙坐在見窗前朝她揮手。她正握著一隻細條狀的幽靈,但她手上卻並沒有凍傷,或許她早就已經通過魔法做了防護措施。
幽幽子起身後也揮了揮手,她是像那隻幽靈打招呼。突然,被魔理沙握住的幽靈就像泥鰍一般從她手中滑走了。
魔理沙也覺得無趣,她一直坐在圓窗那裏沒有進屋,因為她並沒有脫鞋。雖然她沒將泥土帶到房間裏,但卻帶了一地的櫻花瓣,同時也帶來了一些香氣。
櫻花本身是沒有什麽香味,也就是說,今天魔理沙特地灑了點香水。
她們倆互相注視著。良久,幽幽子歎息道:“還算好。話說,現界已經是春天了,你為何還來這裏?”
平時,她話中的內容或許會比較奇怪,但語氣向來卻是非常穩重。
這一次,幽幽子連話也說得很明白。
魔理沙當然不想在一天之內連續被下幾次逐客令。於是她賠笑道:“不要這麽急著趕人走嘛!像那魔女一樣。”
妖夢當然明白自家主人的意思,並且她也不希望家裏少東西,於是道:“隻要你在,櫻花就會不斷凋零。”
她找不到什麽好的理由,但主人趕走客人本來就不需要什麽理由。
幽幽子道:“黑色的春風隻要回去,櫻花就不會凋零了哦!”
妖夢很奇怪,因為自家主人又開始說些不可能發生的事。
她不能理解,所以隻能靜靜地觀察接下來的情況。
這句話就像是給了魔理沙機會一樣,她笑道:“就算我不在也會凋零的啦!”
幽幽子也笑了起來,道:“哎呀,要不要試試看?”
她就像是穩操左券一樣立下了賭局。這種必輸的賭局,沒有人會如此簡單地確立。
魔理沙好像想起了什麽,突然問道:“但我要是回去了,誰來確認結果?”
幽幽子笑道:“當然是我啦!”
魔理沙終於知道自己被騙了,立即道:“那種賭局,根本就不成立嘛!”
幽幽子道:“誰也沒說要和你打賭。隻是讓你快點回去而已。”
她沒等魔理沙回答就接著道:“你要是不回去的話花就會凋零,但你回去了就沒法確認結果……你已經被將軍了哦!”
魔理沙撅嘴道:“誰說過要打賭了?”
翻供的話一出,就連妖夢也不由笑出了聲。
幽幽子悠悠道:“誰知道呢?”
魔理沙連忙辯解道:“況且我也沒被將軍什麽的。隻要我留下,而櫻花也沒有凋零,那不就行了嗎?”
這一次,輪到魔理沙信口開河了。
隻不過,幽幽子並沒有給她任何機會,隻是不耐煩道:“一切都要等你先回去再說哦!”
妖夢覺得有些惋惜,畢竟是個必勝的賭局。但那估計也隻是魔理沙因不想離開而隨口找來的理由罷了。
於是,魔理沙隻得悶悶不樂地回去。
櫻花沒有因為她的離開而停止凋落,但幽幽子的表情卻像是櫻花綻放一般。
她的心情很不錯。出現這種情況隻有兩種可能,討厭的家夥離開,或者是喜歡的朋友到來。
幽幽子並沒有急著換衣服,她還是一身粉色睡衣。正當妖夢奇怪的時候,她突然道:“總算是回去了呢!”
亡靈對周邊狀況很敏感,所以表麵上看起來幽幽子總像是提前就知道將要發生的事。
妖夢奇怪道:“幽幽子大人為什麽要把她趕走呢?”
幽幽子微笑道:“貓來了,老鼠當然要走了啊,對吧?”
魔理沙是老鼠,因為她偷書的事已經由報紙傳遍了整個幻想鄉。
但誰是貓?
隔壁房間門已打開。走出來的當然不是貓,而是文釗。他的裝束和昨天一樣,不過並沒有穿鞋,因為這裏是房間內。
文釗笑道:“怪不得西行寺小姐會趕別人走,我現在的確明白,別人根本就沒法住下去。”
幽幽子道:“哎呀?”
文釗解釋道:“空空的客房,連被褥都沒有。”
一旁的妖夢忍不住小聲道:“那不是客房,是我的房間。”
庭師的房間連被褥都沒,這實在說不過去。
文釗並沒有說什麽,隻是用奇怪的眼神盯著麵前的主仆二人。
幽幽子微笑道:“而且那也不是完全空的喲!”
說完,她便望向房內。
文釗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和式房間裏除了地上的榻榻米外,他就隻看見牆上的一根釘子。
之前他就已經確認衣櫃裏什麽也沒有。
所以,這樣的房間本來就沒法住下去。
他征了征,扶了扶眼鏡道:“我不是昆蟲,當然不能睡在一根釘子上。”
聞言,妖夢低下了頭。
她當然不是昆蟲。
幽幽子指著那根釘子的對麵的牆上,道:“那裏也有一根釘子喲!”
文釗稍微走去兩步,定神一看,那根釘子對麵的牆上果然還有另一根釘子。
文釗苦笑道:“好像沒什麽區別。”
幽幽子笑道:“有哦!”
妖夢的頭埋得更低了。
文釗搖頭道:“我看不出來。”
幽幽子笑道:“但你應該猜得到……憑你的,想·像·力。”
文釗看了一眼妖夢,試探道:“難道,是對仆人的虐待?”
幽幽子如提醒般提高了嗓音道:“兩根釘子,中間可以掛條繩子。”
文釗點頭道:“繩子上可以掛衣服……”
幽幽子道:“所以也可以睡人。”
文釗瞥向妖夢,奇怪道:“庭師晚上就睡在繩子上?”
幽幽子補充道:“而且是條很細的繩子。”
說完,她便走向了隔壁的房間。已經起床的她,當然不願再繼續穿睡衣。
文釗沉默著,然後用一種似乎詫異又似乎哀憐的目光望向旁邊的妖夢。
一個人若是有能力睡在繩子上,那肯定是非常厲害。但這種古怪的人,文釗卻是從未見過。所以,現在他表現得吃驚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妖夢被盯得有些受不了,終於道:“隻不過是在鍛煉平衡力。”
文釗半開玩笑道:“那還真是厲害,最近走路沒摔倒吧?”
妖夢沒好氣道:“托你的福……”
她話還沒說完,突然就聽見了幽幽子的吆喝聲:“前些日子在台階那兒,險些摔死了呢!雖然已經死了一半。”
半人半靈,當然是死了一半。
風在吹,日已升,早晨的庭院,總是會顯得寧靜且美麗。
庭院裏並不冷。
幽幽子已經出現靠近庭院的走廊上。
她穿著和以往一樣的淺色和服,舉手投足更是顯得無比優雅。她打開折扇,幾乎已經將臉全部掩住,隻露出眯成縫的雙眼。她雖然沒有說話,但看上去心情不錯。
妖夢立刻以泡茶為由離開了。
文釗卻突然笑了。
他看見別人笑的時候,自己則也會露出笑容。
他走出房間望向院裏的櫻花,微笑道:“明明已經快到六月了,竟然還能看見櫻花。”
外麵世界的日本,京都的櫻花早在三月底就已經開放。而幻想鄉居然這麽晚還有,實在令他有些驚奇。
幽幽子歎息道:“現在隻能看見花落呢,因為黑色的春風。”
文釗也跟著惋惜道:“說起來,還沒看見黑色的春風,她就已經走了呢!”
黑色的春風,當然就是指魔理沙了。
幽幽子盯著他笑道:“那是因為貓來了呀!”
文釗朝四周望了望,奇怪道:“冥界也會有貓?”
幽幽子神秘道:“本來沒有,現在卻有一隻。”
文釗明白了她的意思,笑道:“那麽大的一隻老鼠也會怕貓?”
幽幽子想了想,道:“老鼠總是怕貓……至少它是不會喜歡上貓的。”
文釗點點頭,又望向了她。幽幽子隻是保持著微笑,一句話也沒說。
文釗還在盯著她。
幽幽子笑道:“我也不喜歡貓喲!”
文釗壓低聲音,故作神秘道:“那麽,你喜歡鬼嗎?”
幽幽子輕輕仰頭似在思考。良久才半肯定道:“好像有那麽個東西……”
文釗半開玩笑道:“看樣子,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幽幽子聽出了他的意思,沒好氣道:“還真是失禮,我可是還很年輕呢!”
文釗歎了口氣,道:“不過既然連你也記不住……那麽,你也很健忘呢!”
幽幽子強調道:“‘也’?”
文釗笑著解釋道:“八雲小姐也是哦!”
紫也沒有告訴他關於鬼的詳情。現在,他雖然還是不知道萃香的事,但卻知道了幽幽子的年齡。
幽幽子道:“所以,你現在又知道了一個秘密。”
文釗搖頭道:“看來我知道的東西還真多。”
幽幽子道:“因為是秘密……”
她隻把話說了一半。
文釗試著接了下去,道:“所以不能說?”
幽幽子笑道:“有一種人是絕對不會說出去的。”
文釗隨口道:“死人?”
事實上,他也不完全相信自己的話。人死後會變成幽靈,而幽幽子卻可以和幽靈談話。所以,即使是死人,也不一定能好好地守住秘密。
他好像想起了其它的東西,於是再次盯著幽幽子,笑道:“說起來,西行寺小姐可以操縱生死。”
既然是管理白玉樓,那麽她肯定有一些一般人不會有的能力。文釗雖然聽紫說起過,但卻不敢肯定,於是隻得親口出來。
幽幽子想了沒想,道:“是喲!刺、絞、毒、射、斬、砍、燒、壓、凍……”
她竟然沒有一點隱瞞的意思。
她一邊說著,四周竟突然出現大量的蝴蝶。就像是突然凋落了一大片櫻花。
它們有的不停地飛著,有的停在幽幽子的身上,平覆著翅膀。
平覆著翅膀?
文釗盯著,暗地裏得出另一個結論。
它們看起來像是蝴蝶,但絕不是。
那種體格以及動作,其實是蛾。
幽幽子道:“想要哪一種?”
她笑得很溫柔,但說出的話卻是一點也讓人覺得溫柔不起來。
文釗已經猜到,若是被這些蛾碰到,結果肯定不好受。
對他而言,現在最幸運的,莫過於那些蛾離他還有兩尺。
幽幽子忽然伸出一隻手,她的食指上還停著一隻粉色的蛾。她笑道:“這個比較適合你,斷腸草。”
文釗動也沒動,搖頭道:“毒殺?可惜,我還不想死。”
幽幽子故意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道:“不是有句話叫‘置之死地而後生’麽?”
文釗無奈道:“至少那還沒死。”
幽幽子忽然道:“我知道啦!”
她的表情就像是發現新大陸一樣。
文釗道:“什麽?”
幽幽子道:“那句話的意思是,看起來像死了,其實還活著。”
聽起來就像是在說廢話一樣。
但文釗卻反而笑了起來,道:“就像貓一樣?”
幽幽子點頭道:“貓有九條命。”
文釗歎息道:“我隻有一條命。”
幽幽子奇怪道:“有那麽多嗎?”
文釗苦笑道:“應該比妖夢要多一些。”
看來幽幽子也知道,他的靈魂並不完全。
文釗低著頭,開始思考之後的對策。
突然,幽幽子笑道:“我知道啦!”
周圍的飛蛾好像也被她嚇了一跳,四散著飛走了。
文釗沒好氣道:“什麽?”
幽幽子嫣然一笑,道:“你想變得和貓一樣有九條命。”
文釗沒有回答,隻是轉移了話題,道:“日語裏有很多詞是和‘貓’有關。”
幽幽子點頭道:“嗯。”
她突然安靜了下來,靜靜地聽著。
文釗道:“貓舌?(※2)”
幽幽子道:“怕燙。”
文釗道:“貓額?”
幽幽子道:“狹小。”
文釗道:“貓脾氣?”
幽幽子道:“自私。”
“二位在說什麽呀?”
突然傳來了妖夢的聲音,或許她早就對這兩位一問一答感到奇怪。
她端著茶走了過來。
濃茶散出茶香。
文釗喝了一口綠茶,接著問道:“不需要貓?”
幽幽子道:“老鼠藥。”
之後,文釗就一直沉默了下去。他什麽也沒說,隻是一個勁地喝茶。
妖夢有些無奈。她自己也知道,有些事,無論怎麽問也得不到答案。雖然自己手中的劍總會給予前進的方向,但麵前的兩人肯定是絕對不能“斬”的。
幽幽子眨了眨眼,道:“差不多要去神社了呢!告訴她們貓的事情。”
文釗苦笑道:“這裏沒有多餘的鞋嗎?”
幽幽子小聲問道:“你知道紫為何不給你帶一雙鞋子嗎?”
她早已知道是紫將文釗送到這裏的,就在剛才。
文釗搖頭道:“不知道。”
幽幽子若有所思道:“那麽你就先留在這裏想一想,肯定用不了多久就知道了喲!”
她轉身就往庭院外飄去,那裏是通往現世的階梯。
妖夢當然是背著與她身長完全不符的兩把劍,一直跟在幽幽子的身後,連帶著與她形影不離的一隻幽靈。她時不時地回頭,好像有些擔心這個獨自待在冥界的人類。
文釗不會飛,他隻有睜大眼睛盯著她們離開。
茶香不斷蔓延。
比起酒,他更喜歡喝茶。於是他索性坐了下來。
他望著幽幽子,突然又對幽靈產生了興趣。
幽幽子身為亡靈,雖然有腳,卻不能行走。這會不會令她稍微感到困擾呢?
……
※1、春?の、花を散らすと、?る?簸稀14?めても胸の、?ぐなりけり。——西行法師
直譯:夢中櫻花因春風飄落,醒來後難按心中悸動。
理解為,沒有風吹,櫻花也要落下,短暫地盛開,讓人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在做夢。
所以,此和歌為莊周夢蝶的日本版。
※2、日語中有很多與貓相關的諺語。
貓舌(ねこじた):貓舌。怕吃熱食的人。
貓?(びょうがく):貓額。形容窄小。
貓根性(ねここんじょう):貓脾氣。形容自私自利。
貓いらず(ねこいらず):不需要貓。老鼠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