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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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奕廷將這些日子寫的書信用的帖子扔進了火盆裏,火焰很快就將紙張吞噬幹淨。
    “二爺,”陳寶進門道,“老爺在找您呢,讓您過去說話。”
    崔奕廷點點頭。
    何英道:“老爺會不會已經知道,派去通州的人,其實是被二爺抓起來審問。”
    崔奕廷沉著眼睛,“我不問也遲早會有人問,我本來也沒想遮掩。”
    何英知道二爺如果不想讓人察覺,就會將整件事做得幹淨利索,根本不會有半點的痕跡,既然將楊管事他們放回來,就不怕老爺知道。
    知道了又怎麽樣,沒有二爺,隻怕現在高謄早就密告上去,已經有官兵來搜查崔家。
    崔奕廷道:“辦你的事去吧!”
    何英應了一聲從屋子裏退出來。
    崔奕廷整理了衣衫出了書房去見崔實圖。
    崔實圖和崔夫人正坐在椅子上說話,崔實圖抿著嘴臉色不太好看,崔夫人不禁道:“有什麽話,老爺好好跟奕廷說,關起門來我們才是一家人。”
    崔實圖沒吭聲,讓人在屋子裏擺了一盤棋,站起身來看向崔奕廷,“去陪我下盤棋。”
    眼看著父子兩個去了東屋,崔夫人鬆了口氣,旁邊的宋媽媽道:“夫人不用太擔心,老爺和二爺好久都沒下棋了,既然還能坐下來擺一盤,還不至於會吵起來。”
    崔夫人點點頭,眼睛不住地向東屋看過去。
    “二奶奶來了。”宋媽媽稟告了一聲。崔夫人抬起頭來看到了婉寧。
    婉寧讓人端了食盒走進屋。
    “娘,”婉寧上前給崔夫人行禮。
    崔夫人笑著讓婉寧坐在旁邊,“怎麽過來了,我聽奕廷說,這些日子你忙素雲那邊的事,屋子裏的嫁妝都沒來得及收拾。”
    崔奕廷真會說話,在婆婆麵前將她的辛苦說了。
    婉寧笑著道:“那些倒是不著急,慢慢安排就好,這些日子娘胃口好些了。媳婦就讓廚房做了些小菜送過來。”
    提起飯食,崔夫人笑道:“我還想著讓大廚房送兩道菜給你,你倒拿過來,也好……一會兒就都在這裏吃了……”
    婉寧來的真是時候,她剛才還想著找個什麽借口將父子兩個叫出來,兩個人能心平氣和地說兩句話她已經在心底裏念了幾次阿彌陀佛。她就不指望老爺能像和奕征一樣,父子兩個興起的時候下上三盤、五盤棋才罷手。
    崔夫人站起身,“到了擺飯的時辰,我過去瞧瞧。”
    ……
    崔實圖的棋子遲遲不能落在棋盤上。
    他還記得教奕廷下棋時的情形,他興衝衝地找到了小時候啟蒙的棋譜認認真真地學了,準備一點點地講給奕廷聽。結果奕廷根本不照棋譜來,一會兒工夫就將他擺的棋子弄得亂七八糟。
    那時候他就覺得教子、教子。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不知什麽時候,奕廷沒有人教,也下了一手的好棋,讓他落子都猶豫起來。
    就像這次發生的事,若不是奕廷在外周旋,隻怕陸子明的事早就大白於天下,崔家真的要迎來滅頂之災。
    奕廷這次是做對了。他也真是老了。
    想想他們父子這些年見麵就是爭執不斷,這次他也想心平氣和地問問奕廷。通州那邊的事是怎麽處置的。
    崔實圖道:“唐管事去哪裏了?你安排他出京躲避一陣子?”
    崔實圖說完抬起頭來,卻在崔奕廷平靜的眼睛裏看到了殺氣,一顆棋子頓時從他的手指間掉落下來。
    唐管事跟了他幾十年,如果唐管事死了,那些沒有回京的下人也該是落得這樣的下場。
    那些人都是他信任的,崔奕廷就這樣殺了他身邊的人,之前連說也沒說一聲,他豁然有一種自己的權利被人奪走的感覺。
    崔實圖皺起眉頭,“因為什麽你要將他們都殺了?”
    崔奕廷道:“唐管事是二叔的人,從前就跟二叔走的密切,隻不過父親不知曉,還有他帶的那些人,那幾個都已經有了二心……”
    崔實圖看著崔奕廷,“你早就離開家中,這些日子又在京城,你怎麽知道這些事?你讓誰去查的?將來龍去脈跟我說清楚,那些人到底都是我挑選出來的。”
    崔奕廷抬起眼睛,前世許多事讓他早就看了清楚,他無法在這裏說得更明白,既然要清理通州的事,就不能心存僥幸,“唐管事將父親安排陸子明住在通州來龍去脈都說了,他並不知道我是誰,為了保命就輕易吐口,今天能對我說,明天就能對旁人說,事急從權,我不能留下活口。”
    真的是因為這個?
    崔實圖看著兒子淡淡的神情,“除了唐管事,那些人呢?到底是因為陸子明,還是因為我讓他們查過何英,知道你的那些事。”
    崔實圖的聲音頓時揚高,“你在外麵找的那個蔣家小姐,是不是蔣家六老爺家的四小姐,跟著賀家入京的那個,你讓人盯著沈家和姚家,是不是看上了沈家的財物,才要迎娶婉寧,你看不上陳家那門親事,是因為陳家幫襯不上你什麽。”
    “你彈劾你二叔,真的是因為你二叔貪墨,還是想要借著南直隸的案子入仕,你比誰都清楚,從前在揚州,你何曾關心過什麽漕糧,還不是和那些紈絝子弟一樣,包花船,養粉頭,吃喝玩樂無所不為,怎麽突然之間就有了報國之心。”
    “別人不知道你,我是你父親,我比誰都清楚,你是想要找一條捷徑過上大富大貴的日子,做皇上身邊的新貴,將來一步登天,憑你一己之力,就能查出南直隸官員貪墨,就能招安王盧江,你動用了多少關係,許給了他們多少好處?有沒有通過你母舅家找到定遠侯,讓定遠侯幫忙?好好的正途你不走,就做那些陰險狡詐的事。”
    崔奕廷將手裏一顆白子扔過去,棋盤上的黑子已經被斷的七零八落。
    崔奕廷站起身來,“陸子明當年來找父親,父親答應了什麽?君子之交,既然陸子明性命相托,父親也該信守諾言,當年父親沒有將詔書之事大白天下,今天也不要提什麽恩義,從前已經做了選擇,今日再後悔也是無用,這樣在兩邊徘徊隻會害人害己。”
    前世父親就是這樣才被二叔攥在手裏,整個家變得七零八落,也大多是源於此事。
    崔實圖的臉色頓時變得鐵青。
    “朝廷裏的事,本來就隻有立場沒有恩義,不可能又要站穩立場又要顧念情分,又想仕途平坦又要手裏不沾血,我沒父親這般高尚,”崔奕廷道,“父親方才說的這些話也對,我是嫌科舉入仕太慢,才選了這樣的法子,但是無論怎麽樣,我也不會牽連妻兒老小,父親放心,有個黑心腸的兒子在外,可以安享晚年。”
    崔實圖不知用什麽話去應對,頓時覺得怒火從頭頂冒出來,他伸手將麵前的棋盤掀翻。
    棋子崩落了一地。
    崔奕廷抬腳從棋子上踩了過去。
    撩開簾子,外麵是臉色蒼白的崔夫人。
    “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崔夫人輕聲道,“好端端的怎麽又吵起來……”
    “讓他走,心狠手辣,本就不是什麽善類,我崔實圖沒有這樣的兒子,”崔實圖暴怒的話傳來,“今天你護著他,早晚你們一個個都是他手裏的棋子,都要被他利用。”
    崔奕廷走出了屋子。
    天空中炸開了一記響雷,立即就有豆大的雨點落下來。
    崔奕廷向前走著,雨掉在他的額頭和肩膀上,他走得很快,出了院子就到了園子裏,本來要去八角亭裏坐一坐,卻又轉身走向了夾道,走了一會兒,他才覺得身後仿佛有人跟過來。
    是陳寶還是何英。
    他轉過頭去,看到了一把青傘,傘底下站著一襲水藍色褙子的婉寧,她站在雨中和他對視,然後緩緩地走過來,將那把傘罩在了他頭頂。
    密密實實的雨點落下來,掉在傘上,劈劈啪啪的聲音是那樣的清脆。
    他們正站在桂花樹下,雖然現在不是桂花開放的時候,崔奕廷卻仿佛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氣。
    崔奕廷低下頭,展開雙臂將婉寧摟在懷裏。
    兩世為人,見到那麽多風景,當時感歎,而後不過都是過眼雲煙,他想要的不是戰火紛擾,不是生死離別,而是在天下太平的時候,出現在她麵前。
    沒有那些無奈和後悔。
    “冷不冷?”
    他低下頭詢問,接過了婉寧手裏的傘。
    婉寧搖搖頭。
    “回去吧!”崔奕廷攬著婉寧的腰身,前麵是一小窪水,他輕輕用力將她抱了過去。
    兩個人進屋的時候,崔奕廷的袍子濕了,婉寧身上倒是還很幹爽。
    落雨忙準備衣物出來,婉寧和崔奕廷去了內室。
    雨水打濕了崔奕廷身上的長袍,衣衫緊緊地貼在他身上,露出了修長的後背和窄窄的腰身。
    落雨幾個見到這樣的情形,立即紅著臉低下頭,不敢再去瞧。
    屋子裏仿佛也有了幾分泥土的香氣似的。
    婉寧道:“我讓人燒了水,你是準備擰個帕子擦擦,還是洗個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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