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啟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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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楊家的小廝嬰墨,朱管事立即笑起來,還是老太爺厲害,算準了楊家人會來禪房相請。

    “是不是楊先生要見我們家老太爺?”朱管事低聲道。

    嬰墨搖搖頭,“我家老爺隻是讓我來見姚老太爺。”

    朱管事一副明白的神情,讀書人就是端著架子。

    朱管事將嬰墨領進禪房,姚老太爺正靠在椅子上看書,仿佛看得太入神,並沒有發現有人進來。

    嬰墨覺得這一幕看起來很熟悉,自家的老爺不就是經常這樣專心致誌地讀書。

    隻不過老爺絕不會在人家的禪房裏讀書罷了。

    老爺喜歡關起門來,安安靜靜地做學問,姚老太爺將學問做到了普陀寺裏。

    “老太爺。”朱管事低聲稟告。

    姚老太爺這才回過神來,將書本放下,一眼看到了門口的嬰墨,臉上立即露出儒雅的神情。

    嬰墨上前行禮。

    朱管事笑道:“小的讓人去倒茶。”

    “不用,不用,”嬰墨立即推辭,“我家老爺還等著我回去呢,我將話說完就走了。”

    楊敬是答應要看看歡哥吧。

    就算現在拿不定主意收歡哥,也會點頭看一眼。

    姚老太爺滿麵春風,等著嬰墨說話。

    “姚老太爺,我們家老爺讓我說一聲,老爺要收徒了。”嬰墨學著姚老太爺臉上的笑容,溫文爾雅又彬彬有禮。

    這算得上是以禮還禮。

    收徒了,姚老太爺並不覺得意外,楊敬若不是要收徒,怎麽可能有這麽多人來拜見。

    看著姚老太爺沒有太大的反應,嬰墨將後半句吐出來,“收的徒兒您老也認識,就是您老說的揚州商賈沈敬元的二子。”

    姚老太爺的笑容僵在臉上。

    沈敬元的兒子,楊敬要收商賈的兒子。

    屋子裏的氣氛一下子冷下來,嬰墨仍舊善始善終地笑著,“我們老爺說了,不準備再收別人,老太爺另請高明吧!”

    姚老太爺隻覺得耳朵嗡嗡作響,腦子半晌才反應出嬰墨這話的意思,他等來等去卻等到楊敬這樣一句話。

    楊敬收徒了,卻收的不是歡哥,而是他看不起的沈家子弟。

    眼看著姚老太爺臉色變得鐵青,嬰墨覺得心情大好,讓他算計老爺,老爺是多聰明的人,怎麽會看不透這一點。

    “姚老太爺歇著,”嬰墨壓製著心中的歡樂,“小的還要回去侍奉老爺和沈六爺。”

    侍奉沈六爺,將話說得這樣順暢。

    楊敬收什麽徒弟不好,達官顯貴,朝中重臣,為什麽偏偏是沈家,沈家,他看不上的沈家。

    姚老太爺立在原地,他腦海裏突然浮現出落落大方的張氏和小家子氣的沈氏,張氏來到姚家拜訪的時候,他就一眼看中了,張氏氣質沉穩,接人待物禮貌周全,長得雖然沒有沈氏那樣的俏麗,卻十分的文雅,一看就是自小讀過書的。

    那個沈氏喜怒都在臉上,好不粗俗。

    看到張氏時他就惋惜,老三前程是不錯,可惜沒有一個好妻房,若是將沈氏換做張氏,老三定然要平步青雲,他們姚家將來定然富貴。

    他正這樣想著,就看到沈氏在後院跟沈四太太哭訴,說老三的妾室懷了身孕。

    商賈之家出來的女子,沒有半點的氣度,竟然還會和妾室爭寵,這是他最討厭的,從此他心裏愈發的厭煩沈氏。

    終於休掉了沈氏,他幫著老三再三求娶了張氏,老三在京裏終於有了靠山,張氏又爭氣生下了歡哥,應該是他們春風得意高坐在那裏看沈家笑話的時候。

    偏偏在這時候,沈家的後輩搶走了歡哥的師傅。

    姚老太爺咬牙切齒,沈家為什麽總跟他作對。

    楊敬的眼睛瞎了不成?

    老天不長眼,氣死他了,真是氣死他了。

    姚老太爺一拳捶向自己的胸口,然後腳底虛空,一下子摔在地上。

    ……

    昆哥吃了藥發了一身的汗,天亮的時候身上不熱了,精神也好了許多。

    沈敬元忙吩咐乳娘端水來,親手喂給昆哥喝。

    昆哥喝了兩口,看了看父親,“父親,楊敬先生說要教我讀書。”

    沈敬元點點頭。

    昆哥臉上終於展開笑容,眉眼裏滿是欣喜,“楊先生真的這樣說?”

    沈敬元道:“多虧我沒硬攔著你,不然哪有今日。”

    昆哥又吞了兩口水,“有沒有和姐姐說,父親有沒有將消息送給母親和姐姐?”

    沈敬元笑著,“還沒有,你母親和姐姐就要回來了,到時候你再告訴她們。”

    昆哥小小的手抓著被子身體慢慢滑進去,臉上是稚嫩的神情,“那我再多睡一會兒,楊先生說,等我養好了病,就教我讀書,我要快點好,快點去找楊先生。”

    昆哥覺得睡了覺病就會好得快,那樣就能讀書。

    哪有這樣容易的事。

    沈敬元覺得昆哥的話又好笑又讓他感動。

    “昆哥說的對,昆哥好好睡,爹爹就在你身邊。”

    大手和小手握在一起。

    ……

    婉寧也握緊了沈氏的手。

    沒想到眨眼就到了要分開的日子。

    沈氏眼睛裏滿是淚水,“好好照應自己。”一說話,眼淚就掉下來。

    姚宜州親自來接婉寧,可見姚家二房是真的將婉寧放在了心上,沈氏將給沈老太太做的抹額拿出來送到婉寧手裏,“我也沒準備禮物,這個總是親手做的就給二老太太帶去,二老太太不嫌棄才好。”

    二祖母不會嫌棄。

    “母親不要回家庵那邊住了,就住在外祖母身邊,這樣也好互相照應。”婉寧將頭靠在沈氏肩膀上,沈氏伸出手來撫摸婉寧的發鬢。

    “母親還這樣年輕,為什麽要過那樣的日子,我小時候母親明知道父親不喜歡我打算盤,母親還順著我的心思讓我學。”

    “我現在還記得母親說:隻要有這個本事,就算母親不在身邊也能在這個家裏安身立命。”

    “被人從池塘裏救上來,我想了許多,隻要努力,就能改變很多事,不能自暴自棄束手待斃。”婉寧說到這裏,聽到沈氏抽噎的聲音。

    婉寧抬起頭,伸出手指將沈氏的眼淚擦掉,“母親,咱們一家人會有好日子。”

    一定會有好日子。

    “在此之前,母親要好好保重身子。”

    沈氏臉上掛著淚水,嘴邊卻是笑容,點頭應允,“好,母親都聽你的,等母親病好了,就去你身邊照應你。”

    來揚州的那一天,頭頂烏雲密布,空氣裏充滿了潮濕的味道,她歸心似箭,恨不得立即見到久別多年的母親,跟祖母說了兩句話,她就徑直去了母親住的院子。

    她跪在雨水裏,雨水冰冷刺骨,見到母親那一刻卻什麽都忘記了,睡在母親暖暖的被窩裏,讓母親梳理著她的頭發,她終於知道她為什麽要這樣抗爭。

    如今就要離開揚州,雖然頭頂是豔陽天,她卻高興不起來,因為身邊少了母親的照顧,沒有了最關切自己的人,心裏就好像硬生生被挖走了什麽。

    婉寧跪下來向外祖母和母親磕頭行禮。

    母親忙著上前將她拉起來。

    “也不多待幾日,就這樣慌慌張張的……”連外祖母的聲音中都帶了哽咽。

    沈四太太忙在一旁勸說,“等您身子好了,我和老爺就來接您去京中住幾日,您不是最喜歡京裏的糕點。”

    “都容易的很,咱們沈家在京裏有宅子,還不是說去就去得的。”

    沈老太太搖搖頭,“年輕的時候身邊有你們絆著脫不開身,老了沒用了,又哪裏都去不得了。”

    “您還不老呢。”沈四太太笑道。

    童媽媽帶著下人將婉寧的東西都收拾妥當,姚宜州也來跟沈老太太辭行。

    沈老太太看著姚宜州不禁歎口氣,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當年姚家二房一臉的高傲不和沈家來往,姚家三房倒是為人親和,好像不在意他們商賈的身份,誰知道姚沈兩家結親之後,一切都反了過來,關切沈家的反而是姚家二房,看不起沈家的是三房。

    看著外祖母的笑臉,婉寧一時失神。

    外祖母年紀大了,不知道將來她還能見幾次,年紀這樣大的長輩張羅著給她做點心,陪著她說話,跟著她又哭又笑。

    這樣的日子,這樣的幸福,得到一次,就仿佛讓人嚐到一絲將來要失去的恐懼。

    婉寧又跪下來向沈老太太磕頭,“外祖母,您一定要長命百歲,等著外孫女接您去京裏。”

    沈老太太伸出手來,“快起來,快起來,外祖母等著你。”

    ……

    沈敬琦坐著慢慢地喝茶,看看沙漏,他心裏開始有些不安。

    論理說,婉寧都快走了,長房老太太應該打發人來叫他過去說運茶的事,怎麽卻沒有半點的動靜。

    沈敬琦覺得自己想的沒錯,長房一定會求到他。

    肇氏撩開簾子進門,沈敬琦立即抬起頭來。

    “大嫂問我們到底去不去長房?”肇氏道。

    長房沒來叫他們,他們怎麽去。

    “老爺,”外麵的管事媽媽上前道,“長房那邊傳信過來,請老爺太太過去呢。”

    沈敬琦眼睛頓時發亮,“來了,他就知道,婉寧走之前定然會將這件事說出來。”

    “走,”沈敬琦得意地看向肇氏,“收拾收拾,我們去長房。”

    剛到沈家長房門前,沈敬琦就看到一輛輛馬車向前走去,婉寧準備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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