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兄妹情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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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置了朝廷政事,將極為重大之事傳達給女帝之後,湘君才趁著夜色未下回到清河王府。
周弘也趁著夜色匆匆趕回,二人在堂中坐了一坐,吃了些飯菜,進寢居洗漱,寧娘一整日沒見自己的爹娘有些黏糊,扒在湘君胸口不肯鬆手。
周弘洗漱了之後出來看見寧娘在鬧小脾氣,將她接在手裏哄,他極會哄寧娘,寧娘在他手裏咯咯直笑。
湘君捏了捏寧娘的臉,想起陽平流產的事兒,問周弘:“陽平的事兒怎麽樣了?”
周弘眉目輕斂,喚過奶娘來,讓奶娘把寧娘帶走。
“昨兒你傳消息到太學,我便告假去了公主府,見了她一麵......”他話止住,頓了一頓:“她性子硬,鑽了牛角尖。”
湘君看周弘神色落寞,想起昨日裏陽平說“恨”,難道對周弘也說了?伸著手掌捏了捏周弘的手:“她是個女人,遇上這種事,心頭不悅也是人之常情。”
周弘輕輕歎了一口氣,再沒說一句話出口,許是無奈。
湘君早知周弘骨子裏情深義重,也勸不得他,隻問道:“那孟四郎的孩子可還在?”
周弘道:“沒救,阿娘親自派人去,我不能輕舉妄動。”
他這輕舉妄動中含有很多層意思,湘君細細琢磨了七八分,暗想周弘沉得住氣,可這沉得住氣也得有代價,裝死人就得刀子紮在身上也不動聲色,他這些本事也練了很多年了吧......
湘君環著他的脖子,臉頰輕輕蹭著他的臉頰:“沒事的,我信你。”
次日休沐日,湘君起來晚了一個時辰,才睜開眼,寧娘就來纏著她,湘君就抱著寧娘在床榻上玩撥浪鼓。
周弘收拾整齊進門,看他們娘倆玩得歡實,捏了一把湘君的臉:“快去淨麵。”
湘君朝他奴了奴嘴,抱著周弘親了一口,周弘推了推她,丹鳳眼挑了挑,一本正經道:“洗了再來。”
湘君臉上微熱,把寧娘塞在周弘懷裏,嗒一聲跳下床,趿拉著鞋子到內間洗漱。
門仆匆匆跑進門來,湘君才在屏風後麵淨麵完,就聽得聲音:“王爺,九駙馬自盡了!”
湘君一把撥開銅盆,披了件外袍跑了出來,正要詢問,卻見周弘已經站起身來詢問那個門仆:“何時的事?”
門仆道:“聽人來報才自盡,應該不過兩個時辰。”
周弘在原地佇立許久,朝門仆揮了揮手,門仆退去,湘君也趕忙換上衣裙,同周弘一起趕往公主府。
公主府內哭哭嚷嚷一片,周弘帶著湘君走進門去,孟家一大家子人都站在正堂中,女眷們守著屍體哭泣。
陽平裹著厚厚的貂裘坐在椅子上,神情木然,幾個婢女跟在身後低低抽泣。
湘君和周弘來不及見禮,朝堂中躺著的軀體一望,孟四郎身軀上已經覆上白布,周弘抬手揭了一角,露出孟四郎的頭,唯見脖子上一圈被血染紅的白紗,而那張妙麗容顏上一片青白,再無生機。
周弘放下白布,轉步到了陽平跟前,摸著陽平的腦袋,想說些什麽卻又不知道說什麽。
湘君看陽平神情已經木然,料來她經受不住這一連串的打擊,伸手抱了抱陽平,柔聲安慰道:“別怕,咱們會處理。”
這一句話仿佛喚回了陽平的神,她冷抽抽一笑,推開湘君:“你們會處理什麽?”目光逡巡一遍,起身道:“阿娘,孟家,還有...七哥,我最信的七哥,你們都怎麽處理的?”
砰一聲,她拂落桌上的白玉花瓶,像是發泄似的朝地上的碎片怒吼道:“我不過你們手裏的皮影人,怎麽動都得聽你們的!”
這偌大孟家和周弘二人竟無法反駁,陽平咯咯直笑,笑得眼淚橫流,幾個婢女來勸她皆沒有用。
一口氣緩不勻,陽平直直栽倒下去,周弘伸手抱了陽平,朝婢女喝到:“喚醫官!”
一人死,一人傷,孟家和湘君他們都成了熱鍋上的螞蟻,分為兩撥兒守著死人和病人,不過一個時辰,女帝又從宮中趕來,瞧了孟四郎一眼,怒氣盈盈罵了句“蠢材!”,驚得守著的孟家人齊齊叩下謝罪。
女帝腳下不停地跑去找陽平,入屋則見陽平冷麵冷臉躺在床上,陽平冷冷看了女第一眼,又轉開眼珠子。
“九娘。”女帝輕聲喚著陽平。
陽平沒做應答,任由女帝坐在身畔許久。
屋中人大氣兒不敢出,湘君和周弘站在一旁也不說話,她看見周弘麵色發白,想來也是難受極了。
許久,陽平開了口:“您來是要連我也要殺了麽?”
一屋皆驚,陽平這話可是大逆不道,湘君要上前勸一勸,卻被周弘捏了捏手,阻止了下去。
女帝也怔愣了一會兒,心痛得皺眉:“你說什麽傻話,娘怎麽會殺了你?”
陽平諷刺一笑:“孟四郎的孩子是你們殺了的吧?”
女帝不做回應,隻是捂著胸口,有些難受。
陽平又說:“他說是我殺了的,就死在了我麵前,他不敢殺我就自殺。”說來,她又笑盈盈著臉頰,眼中兩滴淚水泛著光點:“到頭來是我都欠了你們麽?那你怎麽不取了我的命,偏要我活活受這個苦。”
那一刻,湘君不敢想象孟四郎臨死前到底說過什麽,也不敢想象陽平要怎麽撐下去,因為陽平已經恨了所有人。
女帝有些激動,捧著陽平的臉:“娘不會殺你的,你是娘的小九兒,娘不會讓你再吃苦。”
陽平對於女帝的許諾沒有絲毫動容,隻是慢吞吞閉上眼睛,像是眼不見心不煩。
駙馬府事情眾多,陽平這個主子又生了重病,女帝守在陽平身側,其餘的大小事宜都是湘君伸手安排了,臨到酉時,大家才稍得了空。
女帝又派了馬車,令人將陽平抬到車中,帶回宮中休養一段時日。
周弘送陽平上馬車,馬車滾去,簾子忽然被人從裏麵拉開,陽平伸出腦袋來朝周弘喊了句:“七哥,我恨你!”
周弘終於堅持不住,朝後跌了幾步,受湘君一扶才穩住身形......
湘君大致能理解陽平的心情,這些人的傷害都不是能讓陽平最恨的,而最親近的周弘對陽平隱瞞和傷害卻是痛入骨髓的,可陽平恨,周弘又能好到哪裏去?
她輕聲安慰道:“陽平隻是一時氣急了。”
周弘望著那離開的馬車,半晌不說話,像是一隻鷹在眺望,看似無悲無喜,卻孤寂可憐。
公主府的事情處置了兩日,宮中派人來接收,湘君也不用再管這家長裏短,開始進宮理政。
孟丞相因教子無方而入宮請罪,女帝坐在榻上半晌不吭聲,湘君居於小案也不聲張,最終女帝也隻是擺了擺手,讓孟丞相退下,此事再議。
孟丞相方離去,女帝也搖頭歎氣,拍著榻上的大枕感歎:“不爭氣,都不爭氣。”
湘君道:“豪門世家,難免出兩個不肖子。”
女帝搖了搖頭,雙眸沉沉盯著湘君:“此事你看?”
她年華老去,心力不及從前,又麵對陽平的打擊,實在是在朝政上再無法多放心思,隻能倚靠湘君出些計策,隻要湘君不要太亂來,她都能任由她去。
湘君:“這事兒雖是常見,可到了皇家就得另當別論。孟丞相教子無方,孟四郎有四罪,其一,先於其兄養妾室,為圖好名聲,不將其子公諸於世;其二,欺瞞眾人之時,仍舊娶了公主;其三,與公主成婚後,夫妻不睦,冷待公主;其四,事發暴露,不出頭承擔,反而以自戕報複公主。這四最算來不大,都是些名聲上的事兒,可孟丞相何等家世?仁孝禮義皆備,整個大周朝無不以其為好,況孟家又是陛下本家,若是能從嚴,方能體現陛下明君之態。”
孟家曆來聖人之姿,到如今走在湘君手中,也隻能騎虎難下,繼續把聖人的殼子頂下去。
女帝看著大枕想了許久,湘君說得不無道理,她年少時也心狠手辣,如今年紀越大,越想挽回些名聲來,遂問道:“如何處置好?”
湘君:“說輕不能輕,說重不能重,罷免丞相即可。”
“罷免丞相?”女帝一驚,她扶持孟丞相不容易,怎麽能說免就免?連呼“不成”。
湘君早知女帝不會輕易罷免丞相,又再接再厲道:“細數曆朝曆代,也沒有幾個君王是一生用一相的,摘去一個才能為後來的開道。”
她話也沒說完,關於周孟之爭,她仿佛一直都想要維持中立,極少坦言幫著哪一方。
女帝又擺了擺手,對她的法子不想認同,命人扶了自己如帳內歇息,留下湘君在閣中閱政。
日光隱匿,湘君方將麵前的絹帛處置妥當,極為重要地剔出來放在女帝的案幾上,其餘的都放進盒內,以待明日上朝用。
女帝又從紗帳內出來,望了湘君一眼:“明日罷免丞相,任翰林院杜入微為新相!”
湘君有點驚訝,女帝居然認同了她這個做法,躬身應了句“是”,又開始提筆擬下更換丞相的草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