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 好酒不怕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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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府側門前,趙宸摸出鑰匙將鎖打開。

    “先去讓廚房燒鍋肉,再把西院老樹下那壇酒挖出來溫上,小心點別讓人抓到,我去看看朱禮。”

    不理會整張臉垮下來的雙喜,她吩咐完便向後院走去。

    府中出奇的安靜,隻有積雪不時自簷上滑落,發出輕微的聲響。

    她見怪不怪地徑直進了院。

    房前坐著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正認真刻著手中木塊,連進了人也沒察覺。

    趙宸含笑走過,彎腰問“小嬋嬋,你家公子還活著沒?”

    嬋兒猛地抬起頭,待看清是趙宸後,眼中瞬時漫上水汽,一下就哭了出來“您可算來了!公子都快被打死了!我想去找您,可公子不讓——”

    “不哭了不哭了,我這不是來了嗎?”趙宸拿袖子給她擦了擦臉,笑眯眯道“放心,他可是屬蟑螂的,哪兒那麽容易死?”

    嬋兒嗔怪地捶了她一把,氣道“公子都起不來床了,您還拿他逗悶子!”

    這時,屋裏傳來朱禮的喊聲“世安,你少說幾句風涼話!我可都聽見了!”

    趙宸笑著應了一聲,世安,正是太後為她取的表字。

    “聽聽,耳朵沒壞,聲兒也中氣十足。”她輕捏了一下嬋兒的臉,“你這小丫頭,淨自己嚇唬自己。”

    嬋兒這才破涕為笑,拍幹淨身上的木屑,拉著趙宸走進屋內。

    屋中又悶又熱,滿是嗆人的藥味。

    趙宸憋著氣推開窗,抱怨道“你要是真死了,一準是被熏死的。”

    朱禮趴在床上看著她,俊秀的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稍稍一笑,便有梨渦泛起。

    “你怎麽來了?”

    “掐指一算,兄弟有難,敢情是…”趙宸坐到床邊,隨手一拍,壞笑道“屁股被打爛!”

    朱禮痛呼一聲,忙躲開她的手,頓時漲紅了臉“你!你,你別動手動腳的!”

    “害什麽臊啊!”趙宸大笑,“你這屁股又不是頭回被打成這樣!”

    “不,不是,你,咱們都長大了,授受不親,不親——”

    “都是大男人怕什麽?”趙宸滿不在乎地往床上一倒,側頭問“還有,你不是被打的舊病複發了吧?”

    朱禮自小因為體型總被同伴嘲笑,久而久之便落下了個口吃的毛病。

    趙宸第一次對他有印象,還是進學堂那天。

    她其實隻是想問問對方叫什麽,好套個近乎,誰成想,這小胖子朱了半天也沒說出來,反倒惹的哄堂大笑,最後還哭著跑走了。

    抱著愧疚的心態,她揪著帶頭笑話朱禮的孩子,連打帶踹了一頓,惹下了到京城後的第一個禍,也從此跟朱禮成了鐵磁。

    再後來——

    “沒有,你陪我練了那麽久的口舌,總不會是無用功。”朱禮說著笑了起來,看向癱在身旁的趙宸,忽然問“要是那年你沒問我,一切會是怎麽樣?”

    “我還是會幫你揍他們、幫你減掉那身膘,你還是會大半夜偷偷跑去看我。”她咧嘴笑了笑,“咱倆也還是會成好兄弟!”

    兩人的大笑聲傳到屋外,令院中的男人眼中倏然泛出欣慰。

    片刻後,他收起不自覺勾起的笑,推門怒吼“小崽子!誰準你挖我酒的!”

    “天時地利,這酒合該今兒個進肚。”趙宸噌的坐起身,拉著對方坐下後,熟練的給對方揉起了肩,嬉笑道“再說,挖出來可就埋不回去了。”

    朱禮看著來人,別扭了好一會兒才低聲喊“爹。”

    朱崇遠哼了聲“世安讓廚房燉了肉,趕緊收拾收拾去吃飯!”說完,起身走了。

    說起來,趙宸跟這兩人也算沾親帶故。

    朱崇遠十幾歲就跟著老武王東征西戰,正妻病死後,獨自帶著朱禮過了幾年,才在諸方撮合下娶了長公主。

    要不是後來生了些變故,她還要叫朱崇遠一聲姑父。

    架著朱禮向前院走著,她收起思緒無奈道“你說你也是,何苦非跟他犯強?揍了你,你身上疼,他心裏也不好過——”

    也不知道這對父子犯得哪門子衝,老子是個百戰將軍,卻偏偏不讓兒子學武;兒子則是個武癡,被揍了千八百回,還是死不了那顆學武之心。

    害的她小時候回回見著朱禮,都覺得很可能是最後一麵了。

    朱禮倔強地抿緊了唇,絲毫沒有出聲的意思。

    不聽勸能怎麽辦?

    趙宸暗自搖頭,看到遠處跑來的雙喜後,忙喚過對方幫忙背著朱禮。

    偷挖酒被抓個正著,又被收拾了一頓的雙喜,此時隻覺欲哭無淚,可見趙宸瞪著眼睛,也隻好委屈巴巴地上前背起朱禮。

    堂中落座,看著朱禮椅上厚厚的軟墊,趙宸眼中堆滿了笑意。

    “小崽子,這酒你惦記十年了,今兒個就讓你開!”朱崇遠摸了摸桌上的酒壇,喃喃“也該是由你來開它——”

    趙宸也沒多想,隨手捧過拍開封泥。

    一陣濃鬱的酒香散開,令她不由愣住“這麽好的酒?怪不得您把它當成寶了!”她砸吧著嘴,試探問“咱真要喝?”

    朱崇遠沒理她,奪過給自己倒了一杯,剛喝了一口眼眶就紅了。

    餘下二人麵麵相覷,誰也不敢多嘴去問。

    “這是老子偷回來的!”他飲盡杯底,“天乙四十六年,大齊獻給先帝的貢品。”

    二人目瞪口呆,這居然是贓物?

    趙宸忍不住嘟囔“您得多大膽兒啊!貢品您都敢偷!”

    “這是你父王的主意,動手時我隻是在外麵把風。”朱崇遠又給自己斟滿。

    趙宸徹底無語了,真是人不荒唐枉少年,沒想到老武王從前還幹過這種事。

    “我們躲在這兒一人喝了一杯,就一杯,你父王說好酒不怕晚,就把它埋了。”當年穩握長刀的手,而今顫的止不住,“三十年了,酒還是好酒,人——”

    有淚滴進杯中,濺起細微的酒花兒。

    朱禮頭次見他落淚,慌地忙湊上前勸道“爹,別想了,那些都過去了。”

    “過不去。”朱崇遠眼中擠滿過往“知道我們為什麽偷這酒嗎?”

    趙宸垂下眼簾“天乙四十五年,父王率長明軍越邊關、攻大齊,一仗都沒敗,硬是逼著大齊皇帝城前求降、割地稱臣,這才有了那批貢品。”

    “他隻帶了十萬兵馬,裏麵就有我一個!十萬兵馬逼降一國!誰他娘的敢想!可他,他就是做到了!”朱崇遠眼眶更紅了,語聲激昂“逼降大齊、踏平高韓、收服那蘭…他這一生說是功參造化也不為過,可最後——”

    “他還是戰死了。”趙宸也給自己倒了杯酒,佳釀入喉,香醇悠遠,“所以,您一直不許我們習武練兵,是不想我們重蹈覆轍。”

    他摩挲著朱禮額上的淤青,苦笑道“是啊,我寧願你們一輩子都不要出頭,也不想你們如他那般,遭人——”

    “阿叔!”趙宸忽然站起身,笑著說“您喝多了,去醒醒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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