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8章 栽得很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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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讓”孟雍來斷後,趙宸絲毫過意不去也沒有。

    剛一逃開那條街,她便脫了力般伏靠在一處低矮屋舍上,急急喘了幾口氣。

    死裏逃生。

    然而無比真實的死亡氣息,此刻仍糾纏著她,令她眼中血色翻湧不止。

    她咬牙在腹部抓了一把,激得腦中清醒的同時,踉蹌爬起,向著武王府奔去。

    森森暗道,漆黑陰冷。

    她一瘸一拐、一步一挪、神智漸漸昏沉。

    以最後一絲力氣打開暗道門,她整個人朝前一撲,還沒來及看清接住她的人,便失去知覺,陷入了黑暗之中——

    翌日清晨,陽光暖暖,房門敲響聲將她驚醒。

    她抹了一把額上的冷汗,默了幾個呼吸才猛然看向自己身上。

    暗紅寢衣裹在幹涸的血衣外,再裏麵則是亂七八糟的包紮,以及淡淡的藥味。

    她快速解開寢衣,垂眸看了幾眼,又打量了一圈自己的房間,這才鬆了鬆神,啞聲問“什麽事兒?”

    門外的雙喜嘿嘿一笑,開心地說“您不記得今兒是什麽日子了?”

    她鼻尖動了動,麵色一滯,默然起身,不想左腳將將著地就是一個踉蹌。

    昆吾昨晚那一腳…

    她半跪在地上搖頭苦笑,這回好了,真瘸了。

    等她把身上各處傷口都處理好,又換上新衣,才開門接過雙喜端來的長壽麵,坐在門前埋頭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折騰了半個晚上,她此時確實餓極了。

    一直等她吃完,雙喜才跪地一叩“我的好殿下,雙喜祝您長命百歲、歲歲平安,世世都有享不完的福…”

    趙宸一抹嘴,笑著說“起來吧,年年都這出兒,你不膩我都膩了。”頓了頓,“老規矩,一人賞百兩,晚宴讓他們都帶上家小一起來府上。”

    雙喜一臉肉疼地應下,道“宮裏一早就送了東西來,眼下您該去謝賞兒了。”

    “等迎春回來了,讓他去廣和園找我。”她說著向外走去。

    ………

    宮城中。

    趙宸半閉著眼睛,靠在搖晃的宮輦上,一處處傷口都鑽心的疼。

    栽了,栽的很徹底。

    她算到梁序會派人來滅口蔡溫,也說動了孟雍去攔,卻沒算到還會有其他人摻和進來,也沒算到重傷未愈的昆吾會出現在那兒…

    大好的局勢被攪亂,人也沒換成不說,反倒落下一身的傷,還要開始防備那個派人來殺賈涪兒子的第三人——

    忽然,她眼角一抽,手上頓時捏緊,繃著身子看向迎麵走來的人。

    “見過武親王。”昆吾淡淡一禮。

    趙宸手上緩緩鬆開,笑著說“昆將軍?這能瞧見你可是件稀罕事兒,你這是準備往哪兒去?”她語聲輕快,顯得極為熱情。

    “做事。”昆吾說完稍一點頭,看也不看她一眼,越過她的宮輦向遠處走去。

    昆吾竟好像沒添什麽新傷,那孟雍——

    見她一直盯著昆吾消失的地方,隨輦的蓮桂低聲道“您別見怪,這人一向如此。”

    趙宸點點頭,滿眼思索地收回目光。

    ——

    慈寧宮內殿。

    趙宸剛走進便吃力一拜,悶聲道“孫兒來給老祖宗請罪了,都是孫兒不孝,這麽久沒來看您不說,還要勞您費心惦念。”

    太後禁不住笑了,似嗔似責地一招手“那還不快到近前來讓哀家看看?”

    趙宸抿抿唇,忙爬起來湊到鳳榻邊兒上。

    “怎麽臉色這麽差?”太後摸著她的臉不住皺眉,“是不是在府上吃得不好?還是身子不舒服了?叫沒叫禦醫去瞧?”

    趙宸不由彎起唇角,默了一瞬才輕聲道“孫兒吃得好,一頓能吃三人份兒,身子也硬實,就是最近總待在府裏憋得慌。”

    “你呀你,總說自己無故招禍,哀家看,還是你不老實。”太後似在責怪她,卻抬手拉她坐下,“聽說夏明吉都告到皇帝那兒了,說你訛賴他。”

    趙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訥訥問“那您沒拆穿孫兒吧?那瓶子——”

    “你都說是哀家賜的了,哀家又怎會拆你的台?”太後輕輕點指著她的腦袋,“你這小混蛋,害得哀家還要和你一起撒謊,說說,該怎麽罰?”

    趙宸一下笑出聲,搖著她的手臂道“還是老祖宗最好,老祖宗最疼孫兒…”

    太後笑得合不攏嘴,眼裏沁滿歡喜慈愛,好半晌才說“缺錢來找哀家就是,何必去招惹那些個大臣。”

    “孫兒是氣他們欺負孫兒。”她說著側臥在太後膝上,“老祖宗,孫兒不小了,總得學著保護自己。”

    太後頓了頓,撫著她的頭發道“是,今個兒你生辰,十八了,是該學著長大了,畢竟哀家已經老了,想護也護不得你太久——”

    “老祖宗!”趙宸頓時皺起眉,“您別說胡話,您可正當時呢!”

    太後搖搖頭“要不是你,哀家十一年前就該去見先帝了,那時,哀家也是真看見了他,站在門邊兒,伸著手叫哀家跟他走…”

    趙宸咽下嘴邊的話。

    深宮孤寂,也該有個人聽太後念叨念叨這些心思。

    “哀家是想和他走,這一輩子太長太長,哀家著實也熬累了。”太後看向她,“可沒等合上眼,你便被接回了京,還到了哀家床前。”

    “你那第一聲皇奶奶,脆生生地,哀家忽然就舍不得死了。”太後似有些出神,“宸兒,是你給哀家爭回了這十一年的命——”

    趙宸閉上眼睛,她同樣記得清楚。

    那個躺在床上油盡燈枯的老人,在看到她的那一瞬,是何等的激動與欣喜。

    這也是她在無比陌生的京城裏,感受到的第一份在乎。

    “皇奶奶…孫兒有您,就什麽都不怕了…”她蜷縮起身子,滿心都是知足。

    好一會兒,她才睜開眼睛,正想說什麽,殿中一角與往日不同之處令她頓住。

    那是一副她從沒見過的畫像。

    畫中女子柳眉鳳眸、挺鼻薄唇,一襲紅豔輕紗,嬌美不可方物。

    太後見她坐起身看得出神,不由赧然一笑,輕道“這是哀家年輕時的畫像,前幾日才翻找出來,你應是沒見過吧?”

    趙宸點點頭,神色不明地走近,探手不住地撫著畫中人的麵龐。

    “老了,不比從前了。”太後笑著望向畫像,“也隻能看看畫兒,懷念懷念。”

    趙宸緩緩收手,最後又看了一眼,才回身道“老祖宗,今兒個廣和園開園,孫兒答應了孟先生要去捧場兒。”

    “好好好,那哀家就不拘著你了,替哀家向孟先生道聲賀。”

    ………

    麗正門近處的一十三家盡數被孟雍買下,一同修繕囊括進了新廣和園。

    樓閣連綿成片,玉砌雕闌,別具一格。

    趙宸收回打量的眸光,一瘸一拐地走了進去。

    最中央是一座三層的木質戲樓。

    寬敞的一樓中,池座、兩廂人聲鼎沸、座無虛席,打眼一看,便是眾生百態。

    濕棉巾從一樓被小廝扔到二樓,一聲聲“手巾把兒來咯”不絕於耳。

    趙宸正左右看著,身後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是昨兒晚沒睡好?怎麽臉色這麽差?”

    湖藍長衫,毫無繡飾,幹幹淨淨地襯著那人姿容更甚,往日總披散著的青絲,被一根木簪綰束在一起,利落又清爽。

    同樣不像是有什麽新傷——

    “擔心你,整夜都在做噩夢。”趙宸挪開視線。

    “那女子拖我墊背時,可沒考慮過她家殿下擔不擔心。”他緊貼著她的耳畔,語聲含笑,“擾了您安睡,您回頭該罰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