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牡丹花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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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風蕭蕭,雨聲瀝瀝。

    屋內燭火冷不丁地跳動幾下。

    趙宸僵在原地,半張臉隱在背光處,正擱在孟雍膝上的手,一瞬比一瞬冰冷。

    孟雍沒有低頭去看她,輕聲繼續道“你不是頭次對我動殺心,從那次在宮裏唱完戲,到前些時候喜公公出事…”

    “大概是我沒和你說過,自幼我便對殺意格外敏感…”他一手撫上她瘦弱的肩頭,俯身靠近,身上濃鬱的血腥氣嗆得她鼻子酸疼。

    他頓了片刻,語氣不明地似問似歎“重華,你真的這麽想我死?”

    沉默——

    趙宸緩緩抬頭看向他。

    極近處他眉眼惑人、麵容雪白,一雙霧靄綿綿的眼睛深處,滿是冷沉幽暗。

    “你我都是怕死的人。”她唇角翹起弧度,“為了自己的性命,什麽不敢做?”一頓,“尤其是對那些,讓自己覺得危險的人…”

    “你能容忍我一次次對你起殺心,是因為你並不覺得我危險,你從不會害怕,你自信我殺不了你——”她笑意濃濃,仰頭直視著他。

    “但我不一樣,我膽兒小。”她指尖輕撫過他胸前那道傷,“我沒有你的本事,也沒有你的心計,你隨時都能賣了我、殺了我…”

    她彎著眼睛笑了笑“這種處境下,你要是我,你會怎麽做?”

    無聲的死寂——

    孟雍眼中有一抹自嘲轉瞬即逝,躲開她的手,淡淡道“是在下著相了,無親無故,自然要多提防,殿下沒做錯。”

    他亂七八糟地把布巾往身上纏了纏,披上寢衣後隨手一拂,屋內唯一一盞燭火隨之熄滅。

    他也安靜地躺在了床上。

    “在下要休息了,殿下請便吧!”黑暗中,他語聲平淡疏離。

    仍蹲在他床前的趙宸愣了愣。

    剛才說得不都是事實?這聊得好好的,怎麽還說翻臉就翻臉了…

    她皺了皺臉,手指戳了戳他的後背,卻完全沒有回應,連呼吸都微不可聞。

    好一會兒,她想了又想,還是無奈地爬起身,摸黑在桌角找出火折子,再次把燈燭點燃,還端到了他床頭。

    這才支著腦袋、坐在地上,巴巴地看著他的背影。

    忽起漸近的光亮令床上的孟雍僵了僵——

    “我告訴你個秘密,但你不能笑話我。”小小的他半縮在被子裏。

    “什麽秘密?”重華湊近燭火,正準備吹滅。

    他忙伸手去扯,支吾半晌,才低低道“我、我有一點點,真的隻有一點點、一點點…怕黑——”

    孟雍閉了閉眼睛,抿緊的唇際不自覺鬆開,一直繃著的脊背也微微緩下幾分。

    瞄著他的趙宸這才轉了轉眼珠,起身拍幹淨身上的灰,爬到他的床上。

    “喂——”她躺好後看著他緊閉的眼睛,又戳戳他,“怎麽還使小性兒呢?”

    孟雍不搭理她,兀自想要翻身背過去,卻被她一把扯住。

    “啊…都是我不好,不應該背後抽刀子、不應該利用你的不設防…”趙宸虛著眼睛一口氣把自己數落了一遍,“真是十惡不赦、罪該萬死…”

    孟雍睜開眼睛看了看她,卻見她根本沒有半點愧疚,反而懶洋洋地快睡著了。

    他拂開她抓著的手,“在下可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您還是離遠點兒的好!”

    “…”她嘿嘿一笑,討喜又欠揍,還朝他湊了湊,“不怕,反正你要想殺我,我也反抗不了,哪兒死都是死…”

    她支著腦袋、嬉笑著一摸他的臉,“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孟雍偏了偏頭躲開,蹙眉看著她,像是想要看出她腦子裏到底在想什麽。

    “那要不這樣。”她扯過半邊枕頭躺好,“下回我要再想殺你,你就揍我一頓,想一次揍一頓…”

    她聲音越來越低,像是快睡著了。

    孟雍聽她翻來覆去地念叨,打斷道“行了,您還是趕緊回去睡吧!省得又像上次似的!”

    趙宸掀起眼皮看了看他,這才明白他是在說上次同床,她一晚上沒敢睡的事。

    這人心眼可真小——

    “阿嚏!”她忽然捂著口鼻、一縮身子,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孟雍無奈地呼了一口氣,默默把身上的被分給她蓋好,這才轉身朝向另一邊。

    片刻。

    “阿嚏!”他同樣悶悶地打了個噴嚏。

    “別睡了、別睡了。”趙宸無精打采地爬起來一扯他,“我去叫人煮薑湯…”

    然而等她再回來時——

    “阿雍、孟雍…”她推了好幾把,可床上的人卻絲毫動靜也沒有。

    她愣了愣,神情古怪地在他鼻下探了探…

    弱是弱,但還有氣兒——

    她的手往上移了移,摸向他滾燙的額頭,眸光不自覺忽明忽暗。

    好一會兒,她強自控製住蠢蠢欲動的另一隻手,大聲喊“請俞太醫!”

    ………

    “怎麽傷得這麽重。”俞仲景蹙眉收回手,“內傷入髒腑…失血傷寒…”

    趙宸擺手打斷他,“你就說還能不能救了。”

    “救還是能救的——”俞仲景隱晦地看向她,意思明顯。

    趙宸白了他一眼,想了想,遲疑著問“他這傷大概多久能好?”

    俞仲景道“以他現在的傷勢來看,哪怕用最好的藥,再加上自己運功自調,也大概要十幾天才能如常…”

    趙宸思索著掀開孟雍的寢衣,指著他胸前的傷,問“能不能看出來這道傷,具體是什麽時候留下的?”

    俞仲景沒再糾正太醫和仵作的區別,細細驗看一遍後,蹙眉道“這不是一道傷口,是同一把武器在不同時辰斬在了一處…”

    趙宸一楞,也就是說,孟雍和昆吾還不止打了一架。

    “早一些的大概四、五天前,晚一些的差不多前天…”俞仲景手指移向孟雍腰側,“還有這道,應該也是前天,不過痕跡不明顯…”

    趙宸眼中有些古怪。

    孟雍消失這幾天,竟然是在被昆吾追殺,難道是因為她上次——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趙宸一直坐在床邊盯著孟雍,眸底盤算中微微摻著猶豫。

    直到天色大亮,她才倏地站起身。

    最後看了看孟雍那張慘白的臉,她提筆洋洋灑灑寫了一封信,交給了俞仲景。

    附耳吩咐過幾聲後,她不理對方驚愕的表情,換好衣服就出了府。

    地道不地道的,以後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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