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驟然陷入沉默。

    好半晌，秦思吟才聽到對方的聲音，還帶著絲絲點點的笑意，“其實，你可以不用著急的。”他轉過頭看她，眼裏的光竟比窗外的霓虹燈還亮了幾分，“我還沒有和你求婚，暖暖。”

    秦思吟說完自己也是羞惱的很，別過頭看向窗外、想要忽視他眼裏的閃閃亮光。

    顧榕側靠在位置上，一言不發的看著秦思吟的後腦勺，眼裏盛滿著無限絢爛光亮。

    秦思吟對著車外的後視鏡發呆，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唇角不自覺的上揚、眉眼彎彎，好像……連臉上的絨毛都在肆意叫囂，歡樂起舞。

    **

    過了幾天，在秦思吟惴惴不安之中，沈煙終於給她打了電話，電話那頭依舊冷清淡漠，“你姥爺這幾天經常提起你，問你什麽時候回來？”

    秦思吟看著在電腦桌那邊的顧榕，他注意到自己的目光從文件上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無聲的問：“怎麽了？”

    她問：“姥爺……還說了什麽嗎？”

    “顧榕要是有時間的話，也一起過來吧。”

    秦思吟看了一眼顧榕，用手蓋著手機，問他，“我媽……她問你什麽時候有時間。”

    顧榕想都沒想，說：“今晚過去可以嗎，會不會太打擾了？”

    秦思吟重新把手機放在耳邊，那邊似乎已經聽到了顧榕的聲音，說：“晚上過來是嗎，那我和你姥姥姥爺說一下，你們早點過來。”

    秦思吟動了動嘴還想說些什麽，那邊就掛了電話。

    她木木的看著黑了的手機屏幕，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些什麽。直到顧榕坐到她邊上，手掌覆蓋住她的手，安心的按了一下，“發什麽呆？”

    秦思吟把視線從手心移到他的臉上，有些許不確定，“今晚，不會太趕嗎？”

    說實話，她從那天之後就開始擔憂，畢竟在她和顧榕在一起之後，沈岐山對他們兩個人的事的態度一直都是不支持、不反對，或許是答應的，但是有時候秦思吟又隱隱覺得他在下絆。

    她這幾天想了很久，一直惴惴不安的。

    顧榕卻從容的笑了，“不趕。”

    秦思吟將頭靠在他肩上，輕聲問：“顧榕，你真的確定是我嗎？”

    確定與你共度一生、白頭到老的人是我嗎？

    確定對我的那份感情是……愛嗎？

    確定，真的是我、不會後悔嗎？

    顧榕側頭吻了吻她的額頭，將她額頭上的頭發都捋到一側，回答她：“不是你，也不會是別人了。”

    “我不知道你在擔憂什麽，但是我想，要是我給了你足夠的安全感，或許你就不會像現在這樣了吧。”顧榕說，“我知道你總有一種感覺，就是我們兩個的進度太快了，快的讓你有些飄忽不定、看不透徹了。可是在我腦海裏，所有的一切都是早已設想過的，我在見到你的第二麵就確定了那個人是你，無論是誰、什麽事情，都不會改變我的想法。”

    “如果你還在擔憂，那你告訴我，你在擔憂什麽、怕什麽？”

    秦思吟像是在大霧之中在沉沉森林中漫步徒行的旅人，找不到方向，摸不清來路，擔憂未來又害怕過去，而顧榕的話，像是清晨時最清澈的風一般，把迷霧全部吹散，她看到了遠方的亮光，以及逃離的方向。

    她的喉嚨哽住了，艱難而又堅定的說：“我在害怕我自己，害怕這隻是一場夢。”害怕夢醒時分的悵然若失。

    “不會。”顧榕認真的說，“這不是夢。”

    他雙手捧著她的臉，深情專注的看她，說：“即便這是夢，我也會讓你長睡不醒，至死方休。”

    秦思吟眼角一動，一滴眼淚滑過，滑進顧榕的手心裏，冰冷的消逝了。

    “別擔心。”顧榕歎了口氣，一把把她攬入懷中，說，“一切都有我在。”

    秦思吟就在那個熟悉的懷抱中狠狠點頭。

    她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雙手抓著他的衣服，牙齒狠狠的上下咬著，感受到他的沉穩有力的心跳，她的心裏卻是從未有過的安寧鎮定。

    她不怕。

    隻要有他在，她就不怕。

    **

    幾天之後，秦思吟和南顧還有安寧一起在外麵吃飯，三個人聊著各自的事情，聽著彼此之間的趣事都發笑。

    笑了之後又有些悵然，“果果這個沒心肝的，和王周翰在國外玩的那麽開心就忘了我們了。”

    秦思吟也有些悵然，“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啊。”

    安寧糾正，“還沒嫁出去呢！”

    三人又是一陣哄笑。過了好一會兒之後，南顧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問：“前幾天顧師兄不是去見你媽媽了嗎，結果怎麽樣？”

    秦思吟想到了那天，她單手撐在下巴，笑眯眯的說：“你說呢？”

    “要我說——”南顧好看的眉毛聳起，糾結的想了一會兒，說，“像顧師兄這種人，你們家應該不會不答應的吧？”

    其實那天很平靜，和尋常的日子如出一轍，沈煙住的房子比平時多了兩個人，顧榕和秦震。

    幾個人坐在客廳上，秦思吟靜靜的坐在那裏，顧榕手牽著她，回答著各種刁鑽的問題，在回答的間隙還偏頭對她一笑。秦思吟原本很緊張的心，在他的笑容裏，漸漸融化了。

    她已經忘了沈岐山問過什麽了，隻記得最後沈岐山問她的話。

    “暖暖，你確定要和他結婚嗎？”

    秦思吟微笑著，不急不緩的說：“嗯。”

    僅僅一個字，她就感受到了顧榕捏著她手的掌心出汗。

    沈岐山轉過頭問顧榕，“那你呢？”

    “我從來、都沒有這麽確定過。”

    “那好。”沈岐山抬了抬下巴，“過段時間約你父母見個麵，商量商量具體事情吧。”

    秦思吟笑的溫婉，她敲了敲麵前的酒瓶，說：“答應了啊。”

    怎麽可能會不答應？像他這般優秀的人，她深陷其中，他們怎麽還會說什麽呢？是啊，沈煙確實是不夠愛她，可是她也是希望自己幸福的啊。人這一輩子，會有多少次深愛，又有多少次餘生隻有你？

    一次。

    秦思吟隻有一次。

    南顧和安寧看著她沉醉在自身之中，忍不住噓她，“哎喲喂，這個小表情，是想到什麽了喲？”

    安寧笑著回答：“還能是什麽，當然是顧師兄啦！”

    她們兩個一問一答的倒是自得其樂，秦思吟在一旁喝著酒，聽著她們兩個在耳邊說著各種趣事，窗外下起了小雨，秦思吟看著窗外有位男子走過，手上撐著把黑傘，穿過人行橫道走到馬路對麵的一家商店外，從商店外突然跑出來一個女生，見到他時笑靨如花，兩個人撐著一把傘漫步在雨中。

    真好啊。

    這個世界總有那麽一瞬間的溫柔對不對？

    她好像……二十多年都忘記了溫柔這個詞，秦震的愛、沈煙的愛，這些都隻是人間的親情，她很小很小的時候渴望著親情的存在，然而忽視了一點，其實他們都是愛她的，隻是他們的表達方式不好。

    沈煙……沈煙是愛她的吧，隻是愛的太淡漠了，可是，可是她好歹是愛自己的啊。

    秦思吟收回視線，轉頭看向對麵坐著的兩個人。南顧嚷嚷著還要上一打酒，“好不容易一起吃個飯，一定要不醉不歸。”

    安寧舉著杯說，“對！不、醉、不、歸。”

    秦思吟興致也上來了，也舉杯：“好，不醉不歸。”

    **

    到最後，秦思吟看著倒下的兩個人，一臉茫然，不是說好不醉不歸的嗎，怎麽就倒下了呢？

    她拿過手機給顧榕打電話，告訴了他地址之後，雙手撐著下巴發呆。

    南顧和安寧倒在桌子上，嘴裏嘟囔著什麽，秦思吟忍不住發笑，窗外的雨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華燈初上，夜幕拉起，白蘭花款式的路燈盞盞亮起，路人來往不斷，秦思吟就著手邊的酒一杯接著一杯喝下。

    等到顧榕來的時候，她已經有點醉了。

    她抬頭癡癡的對他笑，眼神迷離著看他，“你來了啊。”

    顧榕有點頭疼，旁邊的南顧和安寧已經醉倒的不省人事了，他吩咐alan把南顧和安寧安置好，自己彎腰抱住秦思吟、把她抱了出去。

    等到了飯店外麵，夜風一吹，秦思吟被涼涼的風吹醒，她忡惺的看著顧榕，然後甜甜的笑：“顧榕，你真好！”

    顧榕停下腳步，笑著問：“哦？怎麽說？”

    秦思吟卻很認真的想了好久，抬起頭時臉色執拗認真，也隻有一句話：“因為你對我好！”

    “就這樣？”顧榕無奈。

    秦思吟歪頭，“這樣還不夠嗎？”

    “……夠了。”顧榕說。

    他把她放了下來，雙手把她整理著衣領，夜風吹散了她的頭發，顧榕把她的頭發理順放在耳後，看她明眸皓齒的朝她笑，眼神裏神采飛揚的看他。

    顧榕上前幾步，走到她前麵半蹲著，扭頭看她，“上來。”

    要是還清醒著的時候，秦思吟是不會上去的。可是酒太醇了，讓她整個人都醉了，風一吹，酒香合著不知名的花香，秦思吟真的醉了，她往後退了幾步，然後一個用力跳到他的背上。因為突然而來的重力，顧榕悶哼了一聲，雙手托著她，墊了幾下，忍不住調戲她：“最近胖了。”

    女孩子最討厭這句話了啊！

    饒是醉了的秦思吟也是如此，她在他背上左右亂晃，反駁道：“才沒有！”她拿手捏著他的耳朵，靠近他耳邊大聲說：“我不胖！”

    顧榕笑著偏頭躲過她擰自己的耳朵，月色很好，純純月光皎潔的照耀著寧靜大地。周圍的路燈並沒有開啟，顧榕沿著這條馬路慢慢的走，路旁的花圃在月光下看不真切，墨綠的護欄擋著一切，隻有偶爾的蛙聲響起提醒著歲月流逝。

    夜晚終究還是充滿涼意的。秦思吟在他背上逐漸恢複清明，夜風吹動著她的頭發，吹到她臉上，癢癢麻麻的，她伸手拍了拍顧榕，“放我下來吧。”她後悔讓他背著自己了。

    顧榕卻不依，直到經過一個拐角，那裏一大片空地，顧榕走到空地的最中央，才把她放了下來。

    一陣風吹過，樹葉簌簌的響，秦思吟微不可察的輕顫了一下，顧榕連忙脫下身上的外套給她披上。

    他的身後是一輪圓月，月色如水，星光繁盛。

    秦思吟親眼見證著他身後一盞接一盞亮起的燈光，像是蔓延到了天邊一般、看不到盡頭。昏黃色的燈光接踵亮起，一條大路驟然變成了燈海星火。而秦思吟在這一大片燈海中，看到了腳下的一整片玫瑰。

    擺成“心”形的玫瑰每一朵都是嬌豔欲滴的，隻是隔著一層玻璃，聞不到花香。

    她低頭看去，不是“心”形玫瑰，是……特意定製的“心”形的玻璃。連棱角邊沿處都處理的圓滑完美，在玫瑰下麵是暗色燈光，他們此刻，腳踩著新鮮玫瑰，麵對麵站著。

    她仿佛知道他要做什麽了。

    顧榕對她溫柔的笑，在無邊無際的溫柔中，他開口說話，第一句，卻是問她：“你相信愛嗎？”

    秦思吟輕輕點頭。

    因為他，她相信了。

    顧榕說：“我也相信，暖暖，如果不是你，我不會相信愛情的。”

    身後的昏黃燈海陡然換了一個色調，幽雅的紫色，散發著魅色的光。顧榕在這一片魅色中繼續說：“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對你沒有任何的想法，也沒想過會喜歡你，隻是覺得，你，很不錯。可是直到我去你們學校講座那次——暖暖，你知不知道你轉過頭那瞬間，我是不能說話的？”

    秦思吟忡楞，原來，在她發呆的時候，他也是怔在那裏的嗎？

    “我這個人相信直覺，在那個時候，我就確定，我喜歡你。”顧榕深情款款的說，“我比你大五歲，經曆了很多事情，所以我相信我自己做的所有的判斷，相信自己的直覺，相信——那個人是你。”

    他從自己的口袋裏拿出一個東西，寶藍色的盒子，身後的燈光變成了耀眼純潔的白。

    秦思吟看到顧榕伸手打開那個盒子，盒子裏麵的戒指安安靜靜的站在那裏，鑽石閃閃發光，秦思吟眼淚微濕，聽著他繼續說：

    “我不能保證以後會讓你傷心、難過，一輩子那麽長，我不能保證意外的到來，但是我能保證的是——我隻寵你、隻疼你、隻愛你。”

    他單膝下跪，秦思吟被他給震驚了。在她眼裏，顧榕是一個多麽驕傲的人啊，竟然……竟然在她麵前單膝下跪，她眼角的淚終於止不住淌了下來，顧榕在她淚流滿麵的時候輕聲說道：“暖暖，嫁給我，好不好？”

    秦思吟捂著嘴，眼淚不可遏製的流著，她連張嘴說話都沒有力氣，哽咽了好久，她終於聽到自己艱難而又堅定的聲音——“好。”

    顧榕如待珍寶一樣，將她的手拉起，把那枚戒指小心翼翼的帶上。秦思吟在他幫自己戴好之後用力握緊他拉他起來，整個人不可控製的往他那個方向倒去。

    他緊緊的抱著她，在一片燈海中，他慢慢開口：

    “餘生，請多指教。”

    ——全文完——

    慕吱2016/9/150: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