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瑾城被問的啞口無言，“爸爸……忙。”

    小世子冷笑，“那你以後可以一直忙著。”

    蘇瑾城緊抿了下唇，“你恨爸爸？”

    小世子見他的手要落在他的臉上，他嫌棄的躲過，“難道我表現的還不夠明顯嗎？”

    蘇瑾城的手在半空中僵住。

    他用未受傷的手將被子掀開後，繞過他下了床。

    他踩著小小的拖鞋，這雙拖鞋是他媽媽買給他的，是他最喜歡的一雙。

    他獨自開門走了出去，蘇瑾城還在原地保持著方才的動作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小世子出去洗漱。

    因為手受傷的關係，他刷牙都用的左手。

    蘇瑾城出來的時候，就看到他踩在椅子上對著鏡子刷著牙。

    他看著他受傷的右手，心裏抽著痛著。

    他走過去，輕聲問道：“要不要爸爸幫你？”

    小世子看都沒看他飛快的刷了兩下後，開始拿著他小小的杯子喝水漱了兩下。

    因為沒辦法洗臉的緣故，他是單手洗的臉。

    蘇瑾城在一旁看的心酸，“我們就不能好好談談麽？”

    小世子看也不看他的擦完了臉，說道：“媽媽已經死了，你可以去做你任何想做的，反正我管不著。”

    蘇瑾城看著小小的他從椅子上下來，然後朝著外麵走去。

    他看著他小小的背影，心裏五味雜陳。

    他跟著他的腳步走著，在他拿著小椅子放在冰箱前麵的時候，看著他拿出了麵包和牛奶還有一個蘋果。

    也就是此時他才發現，他身為父親，對他的孩子卻一無所知。

    他隻知道他比一般孩子要成熟很多。

    他知道他的性子偏冷漠又不愛說話。

    他知道他喜歡他媽媽比他多一點。

    但以前的他們起碼像是朋友。

    可如今，好像突然間他們就成了陌生人。

    其實從他生下來到現在，他們見麵的次數也不過那麽十幾次。

    他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學會叫爸爸的。

    也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學會自己穿衣服的。

    也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學會刷牙的。

    也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學會照顧自己的。

    他看著他剛才自己爬上去拿麵包和牛奶的一幕。

    他能知道這一幕他應該經常自己做。

    想到這裏，他突然發現他真的是個不稱職的父親。

    他走到餐桌前，看著小世子小口小口的啃著麵包。

    他摸了下凍的冰涼的牛奶，“我去給你做飯，你還有傷，這麽涼的東西先別喝。”

    小世子卻丟了麵包，直接將他手裏的牛奶搶了過去。

    白色的牛奶濺在了他的手背上，他看了眼，唇死死的抿成了一條線。

    他見他一口氣將牛奶給喝光，嘭的一聲將空了的牛奶盒扔到桌子上。

    他又開始一口一口的吃著麵包。

    蘇瑾城氣得渾身都在發抖，他知道他不應該發火，可他覺得自己要再不對他說點什麽，他遲早會被他給氣死。

    他開口說道：“你媽的死我是有錯，但所有的錯難道都該我來承擔嗎？”

    小世子吃麵包的動作突然定住，他的眼角突然溢出眼淚來，是啊！分明他也有錯，如果不是他那麽聽她的話將手機放到口袋裏，她也不至於聽了那些話而受了刺激。

    如果他在離開她的時候就將手機給關了的話，是不是這件事情就不會發生？

    蘇瑾城見他哭著咬著麵包，便說道：“我是沒愛過你媽，但我也從來沒想過要她死啊，她死了我也很難過！所以，為了你媽媽你就不能好好的嗎？嗯？你媽媽看到你這樣，她就會開心嗎？”

    小世子轉過頭來瞪著他，“你少一口一個我媽媽，你知道我有多討厭你嗎？從我第一次看到我媽媽哭的那一刻我就討厭死你了！我不懂我媽媽為什麽要喜歡你，明明你這麽討厭為什麽我媽媽還要喜歡你……”

    他哭泣著，“我不懂為什麽她老是哭，還不要跟你離婚，我不懂為什麽她說離開你就會死，我怕媽媽死，所以我才要去找你，我不懂為什麽我去找你了，反倒把媽媽害死了！”

    蘇瑾城將哭的泣不成聲的小世子抱住，“不是你害死的，不是你害死的，是我，是我，全都是我的錯！”

    小世子嗷嗷的哭著，“為什麽會這樣……我不懂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到底是為什麽……”

    蘇瑾城撫摸著他的後腦勺，“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小世子將他推開後，嗚嗚的哭著說道：“你為什麽不愛媽媽？媽媽那麽好，為什麽你就不能愛媽媽？”

    蘇瑾城心碎的跟著他哭著，“是爸爸的錯！”

    小世子推開他趴在桌子上開始哭著，“媽媽，媽媽……”

    蘇瑾城輕拍著他的後背，“小世子乖。”

    小世子卻因為他的聲音哭的更加大聲。

    ……

    次日，醫院

    靳墨陽坐在病床邊看著麵色慘白的靳墨月，不由得暗自歎了幾聲氣。

    靳墨月眼睛眨也不眨的落在窗外。

    他像是在看窗外，其實是陷在自己的世界裏。

    靳墨陽開口說道：“蔓菁姐在你昏迷的時候來看你了。”

    他聽到這個名字唇角涼涼的勾起一抹弧度。

    靳墨陽看著他說道：“你也別再責怪蔓菁姐了，雖然三年前的事情她有錯，但如今她都為人妻為人母了……”

    靳墨月開口說道：“那我呢？”

    靳墨陽看著他被眼淚模糊的雙眼，咬了下下嘴唇不敢再多嘴。

    靳墨月轉頭看向他，眼淚從眼角滑落，“如果不是她算計我的話，我也不可能會跟靈兒走到這個地步，還有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如果不是她的話，他……”他說到這裏吃痛的捂住胃部的位置，傷口疼的他臉色刷白如紙。

    靳墨陽忙站起來，擔心的說不出話來，良久後看著他將緊閉著的眼睛緩緩的睜開，緊皺的眉心也終於舒展開來，他方才小心翼翼的說道：“你小心點！昨天才動過手術……”

    靳墨月輕閉上眼睛緩緩的搖著頭。

    靳墨陽乖乖閉了嘴，幫他掖好被子的時候，說道：“那你先好好休息，有事再叫我。”

    靳墨月遲鈍的點了下頭。

    靳墨陽還未轉身就見白梅提著飯盒走進來。

    她小聲問了句：“睡了？”

    靳墨陽搖頭，“我剛說到了蔓菁姐，他心情不好。”

    白梅嗔怪的剜了他一眼。

    靳墨陽吐吐舌頭，說道：“那我先去工作了。”

    白梅點了下頭，將飯盒放在桌子上的時候，將三層的飯盒一個個的拿出來。

    而後朝著靳墨月說道：“餓了吧？起來先吃點東西？”

    靳墨月緩緩的睜開眼睛，“媽？”

    白梅見他想要起來，忙上前去幫忙將他扶起來。

    她在他的身後墊著柔軟的枕頭，見他坐好，看著他瘦了一圈的臉龐，心疼的摸了下，才說道：“你看看你現在都把自己折磨成什麽樣了？要是姚靈在路上遇見你都不一定能認出你來！”

    靳墨月聽到這個名字心狠狠的揪痛著，他啞著聲音說道：“我找了這麽多年都找不到她，又怎麽可能會在路上遇見呢？”

    白梅幫他盛了碗湯，“不是說她出國了嗎？哪兒那麽容易找到？聽媽一句話，是你終究會是你的，不是你的你強求也強求不來，你這樣作踐你自己不值得……”

    靳墨月接過她手裏麵湯，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他拿著小勺一口一口的開始吃著。

    白梅欣慰的看著他，說道：“其實啊，如果她心裏有你的話，她早該回來了，她到現在都不出現，隻能證明啊……”

    靳墨月喝湯的動作頓了下，他的臉色白到刺目。

    白梅知道她說錯了話，忙住了嘴，然而靳墨月卻完全沒有喝湯的欲望。

    他怕她真的一去不回。

    他怕他永遠都沒可能再遇見她。

    他曾經那麽期待著她隻是一時賭氣。

    畢竟她的性格開朗又溫柔，而且那麽那麽愛他。

    他曾那麽僥幸的想著她過不了多久就會回來。

    然而……

    一年。

    兩年。

    三年。

    三年過去了，她還是沒有出現。

    他知道她興許早已經忘了他了。

    想到譚蔓菁那個女人。

    他既接過三年前自己優柔寡斷，明明已經愛上姚靈了，偏偏譚蔓菁有什麽事情他還是忍不住要去幫她。

    當時他自己以為的同情，在他現在看來……他都覺得惡心自己！

    如果當時對她沒那麽信任，如果當時對她能夠決絕一點，他也不至於中了她的計，喝下她撒了迷藥的酒了。

    現在的譚蔓菁在他眼裏終於什麽也不是了。

    可是姚靈卻永遠的離開他。

    這是上天給他的懲罰嗎？

    就在這時，他直接揚手將手裏的碗砸在了地上。

    他恨自己。

    白梅看著被他砸在地上的碗還有灑在地上的湯。

    真是恨不能罵上他幾句。

    可是看在他昨天才動過手術的份上，她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忍住。

    等他出院了，她再一股腦的罵死他！

    ……

    明遠看著心事重重低著頭走路的靳墨陽，將手臂搭在他肩膀上的時候，嘻笑著問道：“有心事？”

    靳墨陽輕點了下頭。

    明遠曖昧的看向他，“因為瑾城還是因為白雪？”

    靳墨陽咬了咬唇沒說話。

    明遠自顧自的說道：“昨天見白雪哭的那個慘啊，我從我辦公室都能聽見她在那兒哭。”

    靳墨陽瞳仁猛然睜大，他的眼睛本來就大，此刻睜的更大，看起來其實還挺嚇人的。

    明遠睨了他一眼，“你別說你不知道啊，昨天你不是在呢麽。”

    靳墨陽搖著頭說道：“昨天……昨天小世子受了傷，我就……後來……”

    明遠聽聞，忙追問道：“後來怎麽了？你跟他和好了？跟他回家了還是開房了？”

    靳墨陽皺著眉，“沒有！”

    明遠撇嘴，“那你後來個屁啊。”

    靳墨陽撅著嘴，剛嘟囔著要說話，就聽見明遠說道：“不是我說，反正現在顧冉冉都不在了，你倆想在一起就在一起唄，小世子也不過兩歲多能知道什麽啊，你倆隻要還互相喜歡，就別再婆婆媽媽的了，都三年了，你倆也夠憋屈的了……”

    靳墨陽輕咬著唇搖著頭，說道：“我倆就算了吧。”

    明遠訝異的看向他，“為什麽啊？”

    靳墨陽麵對著他站著，“每當看到小世子，我總覺得他媽媽的死是因為我……”

    明遠搖頭，“你怎麽能這麽想呢，難道瑾城連離婚的權利都沒有嗎？誰能想到她會跑去自殺啊！”

    靳墨陽眼角瞬間變得濡濕，“可你讓小世子怎麽想？他爸爸非要逼著他媽媽離婚，然後他媽媽死了，如果這個時候我跟他在一起，你讓小小年紀的他會怎麽想？”

    明遠緊皺著眉，“他那麽小他能怎麽想？難不成還能想著你倆把顧冉冉逼死的麽？要是他能這麽想，他就該知道他瑾城從來都沒有愛過他媽媽！”

    靳墨陽搖著頭，“他畢竟是個孩子，顧冉冉的死帶給他的打擊太大了，我不想他再因為我遭受更深一層的打擊。”

    明遠看著他，歎著氣說道：“我是該為你長大了而欣慰呢，還是該說你傻呢，你們兩個好不容易有了在一起的機會，你別不知道珍惜啊！我們這一圈人看著你倆都覺得心疼……”

    靳墨陽背對著他的時候，胡亂的擦著臉上的眼淚，他牽強的笑了下說道：“好了，我去忙了。”

    明遠準備跟他說什麽，他卻急急的離開。

    他看著靳墨陽的背影無奈的搖了下頭。

    他想了下，掏出手機點到了一個人的名字上撥了出去。

    蘇瑾城在家裏的客廳裏看著報紙，突然就聽到了突兀的手機鈴聲。

    他看了眼，接起來的時候，聲音冷冷淡淡的，“喂？”

    明遠嘖了聲，“這麽冷淡？小世子的傷怎麽樣？”

    蘇瑾城輕掀了下眼皮，“墨陽找你了？”

    明遠嘁了聲，“我找的他好麽？今天一天都沒精打采的。”

    蘇瑾城焦急的問道：“他怎麽了？”

    明遠聽著拔高的聲音，“剛還一副要死的樣子，我一說他就立馬活了？”

    蘇瑾城皺了下眉，“快說，他怎麽了？”

    明遠朝著自己的辦公室走去，“因為你的關係心情不好唄……”就在蘇瑾城的心狂亂跳動的時候，他補充道：“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墨月的關係……”

    蘇瑾城先是失落，而後擔心的問道：“他怎麽了？”

    明遠歎聲，“還能怎麽啊，胃出血唄，為了他前妻都快把自己作死了。”

    蘇瑾城的眉心緊緊的皺著。

    明遠聽他不做聲便說道：“你說你們這一個個的，哎，能讓人少操點心麽？”

    蘇瑾城挑著眉，“自作多情的，誰讓你操心了。”

    明遠嗯嗯兩聲，“是，我自作多情，虧我剛才還幫你說了那麽多好話。”

    蘇瑾城心喜，“然後呢？墨陽怎麽表態的？”

    明遠哎喲了聲，“我怎麽一提到墨陽你的態度就給我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蘇瑾城催促，“廢話少說，他到底怎麽說的？”

    明遠睨了眼手機，“能怎麽說啊？還不就是擔心小世子會因為他更受傷麽！”

    蘇瑾城抿了下唇，“我就知道他心裏還是有我的。”

    明遠毫不猶豫的說道：“廢話！他沒你會為你考慮這麽多麽！”

    蘇瑾城輕聲歎息，“我知道。”

    明遠試探性的問道：“那你打算怎麽做？需要我給你當助攻麽？”

    蘇瑾城聽到動靜，搖著頭說道：“不用，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看著辦。”

    明遠長歎了口氣，“好吧，有需要隨時找我。”

    蘇瑾城嗯了聲，就看見小皇子從他麵前走過去拿了顆蘋果吃。

    他見他坐在他麵前的沙發上沉默的吃著蘋果，開口喊道：“小世子。”

    小世子沒理他，自顧自的吃著蘋果。

    蘇瑾城又喊道：“小世子。”

    小世子皺緊了眉心，他不耐煩的說道：“你有話就直說！”

    蘇瑾城輕咬了下唇，“你就不能跟爸爸好好說話是嗎？”

    小世子瞪著他，“不能！”

    蘇瑾城眼看他站起來要走，便開口說道：“我想跟你墨陽叔叔在一起，你支持嗎？”

    小世子的腳步頓住，冷笑了聲說道：“你跟我媽離婚的時候怎麽就不問問我同不同意？”

    蘇瑾城看著他小小的背影，“你過來，我跟你好好談談。”

    小世子要走，他走上來直接架著他的胳膊倒退著來到沙發上，逼著他坐在自己的腿上。

    他見他要掙紮，他開口說道：“我跟你說說我跟你媽的事情。”

    小世子聽見他這麽說，這才停止了掙紮。

    他瞪著他聽著他緩緩開口說道：“我跟你媽結婚不是因為我愛她，而是因為她的肚子裏已經有了你，你爺爺奶奶說要是我不娶她，就不認我這個兒子，所以我選擇娶你媽……”

    小世子倔強的咬著唇，聽著他繼續說著，“剛開始的時候我是討厭你媽，更討厭你的出現，因為如果不是你，我就不會跟墨陽分開，所以，盡管他生下了你，可我卻沒有半分當父親的喜悅……”

    小世子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怪不得呢。”

    蘇瑾城不想讓他誤會，忙捧著他的臉說道：“可你到底是我的兒子，我親生的兒子，所以當你第一次叫我爸爸的時候，因為我的離開而哭的時候，我才知道……”

    小世子冷笑著說道：“你知道什麽……”他仰頭看著他，“我看到最多的就是你和我媽媽吵架的畫麵還有你的背影。”

    蘇瑾城被噎的說不出話來。

    小世子繼續說道：“我寧願我生下來就沒有你這個爸爸！”

    蘇瑾城徹底僵住。

    小世子猛然將他的胳膊掙開，從他的腿上跳下去。

    蘇瑾城看著他的背影，眼眸裏閃爍著光，心裏刺痛的要死。

    遠遠的他聽見小世子開口說道：“我再說一遍，你和誰在一起與我無關！”

    他緊咬著唇，眼眸裏的光迅速波動了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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