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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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一章轉變

    飛機在當地時間下午六點準點起飛,阮唯因害怕機身起伏帶來的失重感,幾乎是倒頭就睡。好不容易熬到飛機落地,她暈乎乎走不穩路,陸慎伸手來扶,她第一反應是躲。

    躲開他,似躲開一場瘟疫,一個魔鬼。

    幸好有廖佳琪從身後頂住她,費心費力將她送上車。

    陸慎卻站在車外,對廖佳琪說:“你陪阿阮回去。”

    “那你呢?”她幾乎是下意識開口,剛說完就後悔,她操陸慎的心做什麽?

    康榕開車在路邊等,陸慎說:“不一起出發當然不好一起回去,我稍後再去看她。”

    “噢,好,陸總一路走好。”

    陸慎不再理她,疲憊地上了康榕的車。

    康榕照例開始向他匯報工作瑣事,到家時才提到,“羅家俊的案子下周一第一次開庭,針對大江的指控,譚律師說僅有個人言詞證據,不能支撐整體案件,因此不必在意。”

    陸慎靠在後座,閉目養神,“羅家俊呢?”

    康榕道:“殺人未遂,三到五年。”

    陸慎於是輕哼一聲,不再說話。

    臨近聖誕,天氣轉涼,市中心已經裝扮上彩燈與聖誕樹,節日氣氛濃重。

    阮唯閉著眼睛,還有一點暈。

    廖佳琪低頭看手機,突然間聽見身邊人說:“有時候我真的覺得很累……”

    廖佳琪轉過臉看她,她依舊閉著眼,似乎疲憊到了極點。

    她握住她的手,企圖給她力量。

    但阮唯說:“也許當年……真的死了就好了……”

    天黑了,道路兩側霓虹燈亮,似烽煙,似夢幻,似你不曾許過的夢。

    回到赫蘭道,又是另外一張臉。

    阮唯卸下疲憊,滿麵歡喜地去見江如海。

    但一進門就聽見有人高聲怒吼,似乎是繼良,還有她小舅舅江至誠。

    仔細聽才知道,原來是為大舅舅江至信的健康問題起爭執。

    江至誠不知發什麽瘋,又提議要把江至信送到精神病院治療,繼良被踩中痛腳,風度與涵養統統拋到腦後,吼得房頂都要被掀開。

    當然,要比吵架,江至誠也不一定輸,“不送院,難道任由他在家裏胡鬧?這次把大嫂打成什麽樣?你自己親媽你看了能忍心?”

    “我的家事,不用二叔操心。”

    “被記者拍隔山取景,走出去背後都指指點點,這還不關我的事?你讓爸爸,讓阿阮還怎麽出門應酬?”

    “我會再加多幾名醫護人員。”

    “有什麽用?有大嫂在,誰都不敢多用力。”

    “我再重申一遍,我的事情我自己處理,不用二叔閑操心。”

    江繼良臉色鐵青,已然是怒極,但誰也沒料到沉默多時的江如海會在此刻發聲,“你的事情,是不是連我也沒資格插嘴?”

    輸贏此刻調轉,江繼良氣焰全無,立刻認錯,“不,不是。爺爺我不是這個意思,爸爸的病隻要有藥物控製,一般都很安靜。”

    江至誠加多一句,“對,隻是大嫂不忍心逼他吃藥,所以天天有意外。”

    阮唯走到二樓,腳步放緩。

    舅舅江至信,自從十六年前經曆綁架風波,受綁匪虐待三天三夜才贖回,精神上出現問題,時好時壞,近年更是糟糕,時不時出新聞,讓大家都麵上無光。

    但這種事,回回都吵,多說無益,她因此打算繞過書房徑直回臥室,無奈阿忠攔住她,“江老知道你今晚回來,讓你到家就到書房。”

    阮唯歎一聲,轉身去敲書房門。

    “外公,舅舅,大哥。”人人都打過招呼,她嘴角蓋一層厚厚遮瑕,額頭解釋為意外,大家忙著吵架根本沒人認真觀察。

    江至誠爭得麵紅耳赤,江繼澤眼底結冰,隻有江如海神色如常,招呼她,“累了吧,你坐,晚一點我有話跟你說。”

    “嗯。”她老老實實坐在江如海身邊,聽他教訓眼前兩位紅眼仇敵,“事情拖了那麽久,總要想辦法解決。”他看繼良,滿含警告,“明天早八點,你親自開車把你爸爸送去機場,美國那邊已經安排好,一落地就送去醫院。”見繼良要說話,他當即截斷他念想,“你就不用陪了,省得再出意外。”

    繼良沒有辦法,情勢逼人,他隻能忍,“知道了,我會辦好的,爺爺放心。”

    江至誠誌得意滿,一旁冷笑,但很快輪到他。

    江如海麵沉如水,半點情麵不講,“聽說你最近去醫院查血?”

    “爸爸!”江至誠驚恐萬分,隻差衝上來捂住江如海的嘴。

    但江如海哪裏管他,他早已經對這個小兒子厭惡至極,“有人跟我說,上個月有一個新出頭的男明星查出hiv陽性,是不是和你交往過?”不等江至誠回答,他徑自說下去,“恐怕也算不上交往,無非是濫*交亂*交,睜開眼不記得誰是誰。今後你到這裏來,一個杯子都不許碰,你要玩女人我隨你,跟男人搞在一起?我抽空親手勒死你。”

    講完還不覺解恨,繼續罵,“賤狗!好路不走走髒路,違背天道,同性戀個個都該抓去燒死,燒成灰!你也一樣!滾,休想再從我這裏多領一分錢,你窮到買屁yan我都不會再管你!”

    從驚恐、惶惑,到仇恨憤怒,江至誠把所有恨意都轉移到江繼良身上,撩起拳頭就打,“是你!是你在背後搗鬼!我打死你這王八蛋!”

    可惜他煙酒過度,根本不是對手。繼良三兩下將他掀翻在地,不屑道:“舅舅,我不想你,這種招數我做不出來。不過你既然做得出就不要怕認,堂堂正正走出去,還能有最後一點尊嚴。”

    江至誠回頭喊爸爸,但江如海依然讓他滾出去。

    等他走後,江如海吩咐要將江至誠所有碰過的茶具桌椅全部扔出去,但又交待繼良,“他是你舅舅,你好歹照看他一點,今後有關他的事情,都不用再來通知我。”

    繼良點一點頭,“爺爺放心,我知道分寸。”

    江如海擺擺手,他隨即無聲無息離開。

    隻剩下阮唯。

    他身心俱疲,此時此刻,昏黃的燈光下撐著額頭的江如海老態畢現。

    他長舒一口氣,問阮唯,“醫生怎麽說?”

    阮唯神色如常,“這種事情都要看幾率,說白一點,就是他治不了。”

    “哼,虛有其名。”江如海有話要說,習慣性地先觀察對方,再醞釀,“阿阮,你認為……陸慎這個人怎麽樣?”

    “嗯?”阮唯顯然一愣,似乎陸慎這個名字在她腦海中沒有反應區,她答得謹慎,幾乎是滿分作答,“聽說七叔辦事可靠,長海這幾年業績衝高,也有他功勞。”

    “除了工作。”

    “除了工作……”她似乎是皺眉思考,稍頓說道,“七叔私底下倒是很好相處,偶爾同桌吃飯,連菜單都不用看,他一定避開我忌諱,個個菜都和我胃口。”

    江如海露出滿意的笑,“這次北進,我打算讓他牽頭。”等一等再說,“家裏隻有繼良還算成才,但年青人難免冒進,確實需要一個能壓得住他的人。陸慎,我看很不錯。”

    阮唯仍然是聽不懂的模樣,呆呆望著江如海。

    “你不用想,也不用明白,外公都會替你先想好。”

    “聽起來我好像很沒用。”

    江如海道:“女孩子不用那麽精,笨笨的最可愛。”

    “哎呀,原來外公深有體會。”

    “嗯,你外婆也跟你一個樣,隻你媽媽不一樣,壞就壞在像我,件件事都好強……”說著說著就意識到不該說,但看阮唯,她眼中半點起伏都沒有,於是放下心。

    十幾年前的事情誰去記呢?都在抓緊時間跟新潮,記憶就都扔進碎紙機,米分碎消失最好。

    阮唯拖著滿身負累回到房間,意外居然接到一個從不打電話問候的人撥來電話。

    接起來,那一邊卻是沉默,似乎除了公事就不懂應當通過電波聊什麽。

    等來等去,還是阮唯先開口,“七叔到家了?”

    “嗯。”

    “我好想還不知道七叔住哪裏。”

    “鼎泰榮豐。”之後又補充,“恰巧和小如一起買在這裏。”

    她笑,“你們住一起我也不介意。”

    “不可能。”

    “是呀,反正不可能。”

    又是沉默,隔了許久陸慎才問:“傷口還疼不疼?”

    “不疼。”

    “明天我接你去醫院。”

    “不用,等兩天就好。”

    她太禮貌,又太疏離,一時近一時遠,這類無力感錐他的心,說不出道不明地痛著。

    阮唯問:“我聽說,羅家俊的案子就要開庭了?”

    “是,下周一早上。”

    “我想去聽。”

    “律師替你出席,你沒有必要親自去。”

    “七叔……我就是想見一見到底是誰,他長什麽樣,為什麽想盡辦法要我的命。”

    陸慎從房間走到陽台,等冷風吹得人清醒,卻仍然無法拒絕她的任性要求,“找個人陪你去。”

    “我就想自己一個人。”

    “阿阮……”

    她遲疑,“又……不行嗎?”

    勾起他昨日記憶,無奈答應她,“有事給我電話。”

    “嗯,知道了。”

    “早點睡。”

    “你也是。”

    掛斷電話,一段關係漸入佳境,真似普通情侶,一時不見,牽腸掛肚。

    但這是陸慎,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