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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錢你們先拿著用,記住,今日之事,切不可同別人提起。”歐陽珩狹長的眸中滿是笑意,他抬手拍了拍兩個孩子的頭。那兩個孩子似是對歐陽珩極為熟稔,拿著手裏的銀子對歐陽珩行禮致謝。歐陽珩沒有久留,轉身離開。

    俞清穀怔愣了一瞬,遠遠的跟在了他身後。

    剛剛那兩個孩子明明便是站在那南海觀音兩側的童男童女。他們同歐陽珩到底有什麽關係?

    今晚是事情表麵看似是個意外,卻處處透著古怪,也許旁人看不出端倪,但是她明明聽到了薛初寒悄悄對公主說的話,那句話明顯是在挑釁、激怒公主。目的則是為了公主對她做出攻擊性的動作。

    巧合的是,正是因為公主的衝動,薛初寒才會倒下,因而連累一旁的童子摔倒撞碎了那蓮座。

    而歐陽珩卻在這裏對兩個孩子施以恩惠。

    這樣看來,歐陽珩是太子的人,為太子辦事無可厚非,可他實際又和晁鐸關係密切。

    難道……這一切都是晁鐸的一手策劃的陰謀?利用了太子,利用了薛初寒和公主,甚至還在企圖利用了她?

    但是,晁璟希又為何出人意料的去幫助齊王?這一點,她想不通。但她相信,這個歐陽珩,一定是個突破點。

    她打定主意跟著歐陽珩,直至她除了宮門。

    夜將深,歐陽珩同她一先一後的出宮,但俞清穀卻突然找不到他了。這人長得清瘦羸弱,並非像是可以疾行如風之人。她停下腳步,心中暗道不妙,莫非,被他發現了?

    “我當是哪家迷戀本公子的官家小姐呢,沒想到,原來是俞姑娘。”

    此時,歐陽珩的戲謔的聲音從她身後突兀響起,令俞清穀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你早就知道我在跟蹤你。”俞清穀冷吭一聲,轉身看他,麵上波瀾不驚。

    眼前的男子眉目清俊,一副布衣儒生的裝扮並不惹眼,卻能讓人不由自主的將目光停駐在他的身上。忽明忽暗的月光下,他的臉上滿是笑意,可惜毫無誠意。

    歐陽珩笑看著俞清穀,道:“俞姑娘是有什麽事情想問我吧?”

    俞清穀點頭道:“歐陽公子,可否借一步說話?”

    “姑娘請!”歐陽珩示意俞清穀先行,自己跟在她身後,攏在袖中的一隻手微微做了個誰都不懂的手勢……

    夜色下的落雁江畔沒了白日的喧囂,自從上次如意舫被燒的事件之後,很多其他畫舫都不敢再在江中逗留太晚,基本上過了戌時,江麵便一片寧謐了。

    夜風微涼,江畔楊柳扶風,隨風而動。江麵上起了層層疊疊的波紋,攪亂了水中清冷的半輪新月。

    歐陽珩同俞清穀站在江畔的一棵柳樹旁,吹著晚風。歐陽珩俯身撿起腳下的一顆石子,打斜投入水中後立刻激起了四個水花。

    俞清穀並沒有什麽心情打水漂,她側首盯著歐陽珩,開口道:“歐陽公子同那兩個孩子很熟嗎?”

    “在下心善,看他們可憐,救濟一下應當不算什麽大事吧。”

    俞清穀了然一笑,顯然,歐陽珩在敷衍她,她早便知道,歐陽珩不會這麽容易對她說明實情的。“你心善?哼,你若心善便不該將兩個不知事的孩子卷入你們的權欲陰謀中。你這樣不是在救濟他們,而是害了他們。”她說著,隻見歐陽珩的表情微微動容,於是又道:“他們應該都是玉春堂的學徒吧?你以為你不說,我便查不出了嗎?若是連我都能查出,你以為齊王會在事後看不出這其中的蹊蹺之處嗎?”

    “嗬。”歐陽珩嗤笑一聲,斜眼睨著俞清□□:“你在威脅我?”

    “不,我隻是在提醒你。你和晁鐸的命是命,別人的命也是命。你們這樣枉顧他人性命,遲早會自食惡果。”俞清穀語聲淡淡,她在觀察歐陽珩的反應,果然,她猜對了,歐陽珩的臉上閃過一絲震驚之色,他雖然很快恢複了平靜,但還是被她撲捉到了那一瞬間的慌亂之色。

    本來在此之前,她對於歐陽珩的身份隻是單方麵的猜測,並無真憑實據。但看他如今的反應,她知道自己猜對了。

    歐陽珩雖然是太子的門人,私下卻一直在為晁鐸辦事。

    “枉顧他人性命?姑娘此言差矣。古有言,物競天擇,適者生存。萬物本就是自私的,狼若不食羊,唯有一死,狼也斷不會生了憐憫之情,放了自己口中的食物。我給了那兩個孩子足夠的錢財,他們若是知道深淺,大可離開覃陽,天大地大,齊王就算隻手遮天,恐怕也難以尋到二人蹤跡。”

    俞清穀不同意他的論調,反口道:“若是他們不知深淺呢?他們被抓,你又如何洗脫這教唆之罪?”

    “那兩個孩子生來便是啞子,況且他們根本不識字。我根本不擔心他們會反水。況且他們的父親身患重疾,若是沒有我妙春堂的藥救治,三月之內,必死無疑。”

    俞清穀眯眸狠狠瞪著歐陽珩,“沒想到,四公子之一的歐陽珩行事竟然如此卑劣不堪。”

    “卑劣不堪?嗬,我還是第一次被人如此評價。”歐陽珩聳肩輕笑,隨即眸光一深,沉聲道:“不過……你是如何知道我與晁鐸關係的?他告訴你的?還是……”

    他是妙春堂老板歐陽承的養子,歐陽家族是中醫世家,祖祖輩輩做的都是懸壺濟世的營生,在南地享有盛譽。誰知,由於家族內鬥,他們這一支由於掌握著幾張未出世的古方而遭到家族的逼迫和排擠。他的養父歐陽承為了古方不落入外人之手,無奈之下,隻得頂著巨大的壓力,帶著年齡尚幼的他背井離鄉,四處行醫為生。之後,他們父子途徑冼州,結識了崇敏,並成為了晁鐸的心腹。

    歐陽珩與晁鐸年齡相仿,意氣相投。多年來,晁鐸想要做的事,他都是認同的,也盡量幫助他去做。這其中包括成為大覃四公子,成為太子重視的門客。他希望通過這樣的身份幫助晁鐸,去實現他們年少時一起憧憬的天下大同。

    但是如今,他發現一切都在悄悄改變,晁鐸自從來到覃陽,便失去了往日的冷靜,他屢次犯險,身受重傷。起初歐陽承怕他們二人起爭執,並不敢告知他真相。直至那次在薛府,他第一次見到俞清穀。晁鐸為了她,不惜同太子翻臉。他心中惱怒,卻也隻得幫著晁鐸把戲演下去。

    他終於找到了晁鐸變化的根源,他現在最怕的便是晁鐸沉溺於兒女情長,放棄了他們籌謀多年的錦繡山河。

    若真是那麽一天,他想,他會殺了俞清穀。

    “那日,我看到你從妙春堂出來,而晁鐸也恰好在那裏罷。若說這是巧合,也未免難以令人信服。”俞清穀心中一驚,她在歐陽珩的眼中看出了一閃即逝的淩厲殺氣,意識到這一點,她不禁倒退了兩步,和他保持著安全距離。

    “嗬嗬,像你這種喜歡刨根問底的姑娘一點兒都不可愛。”他逼近幾步,冷笑道:“你就不怕我殺你滅口?”

    “殺我?”俞清穀笑了,“晁鐸沒有告訴過你嗎?你若現在動手的話,最好估算一下你能放倒幾個大內高手。”她的手有些抖,她不知道此事薛昭的屬下有沒有在保護她,畢竟那些高手都隱在暗處,她是一次都沒見到過的。

    歐陽珩一頓,忽然大笑道:“說笑而已,你是他的心頭好,我若動你,他豈不是要將我扒皮抽筋了?”

    俞清穀舒了口氣,抬眼道:“還有一事,我不明白。”

    “你盡管問,反正問了,我也不一定會告訴你。”歐陽珩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等著她開口。

    “你們的目的,我不想多問,但就這次計劃,你們漏洞卻並不少。這個局中,我們所有人,都是棋子。我、公主、薛初寒、你、太子甚至是薛昭,這些人中,或知道計劃、或被迫接受計劃。此次宴會由太子負責,所以你在晁鐸的授意下,令太子在齊王的賀禮中做了手腳。同時,你收買了站在觀音像兩旁的孩子,相機行事。隨後,晁鐸利用他與薛初寒指婚之事企圖激怒我,讓我……”她聲音有些發抖,心中不禁湧上一股酸澀,繼續道:“但他這次失算了,我沒有做出什麽越矩的行為,因此晁鐸便又拋出我和薛昭的婚事……”

    她淒然低笑,身體控製不知的微微顫抖,“你們真是一群瘋狂的賭徒,用別人的人生做籌碼,無恥又卑鄙。若是今日沒有公主,我倒是想看看這鬧劇你們要如何收場?”她心中大慟,轉身看向早已恢複平靜的落雁江。那江中的月一如天空上的月亮一般明亮皎潔,但幻像終究是幻像,風一吹,那江中月便輕易的被摧毀,碎成了萬千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