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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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早,天剛大亮,宮裏便來了聖旨,隨著聖旨一同到來的還有容王爺。

    葉府所有人都出來跪迎,接旨的葉如蒙跪在最前,聽著宣旨公公尖細的嗓音在頭頂響起——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茲聞葉國公府長房嫡女葉如蒙溫婉賢淑、蕙質蘭心,今容親王臨近弱冠,適逢婚娶之時,特將汝許配於容親王為王妃。一切禮儀,由禮部協助容王府操辦,並於四月十五完婚。

    欽此。

    太監宣旨完畢,恭敬地將聖旨收攏後遞給了葉如蒙,葉如蒙連忙舉起雙手接過,“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接過聖旨後,她雙手還有些顫抖,這就是賜婚的聖旨,有了這道聖旨,她就可以嫁給容了。

    “葉四姑娘快快請起,咱家在此先道一聲恭喜了。”太監喜氣盈盈笑道。

    “謝公公。”葉如蒙正欲起身,祝融兩步上前來將她扶了起來,葉如蒙靦腆地低下了頭,在大庭廣眾之下她有些怪不好意思的。

    “辛苦公公了,”紫衣上前來,悄悄往他手中塞了一錠銀子,“公公不如進去喝杯茶,歇息一下。”

    這太監不動聲色地將銀子推送了回去,在容王爺麵前收賄賂,他是嫌命長嗎?他笑道:“咱家還要回去複旨,就在門口這兒蹭蹭喜氣得了。”他輕揚了一下手上的拂塵,躬身對祝融道,“容王爺,老奴先告退了。”

    祝融心情愉悅,“賞。”

    青時笑眯眯的,從袖中掏出一錠金子來,太監雙眼發光,連忙恭敬接過,又說了好些討喜的吉祥話,心中暗道:今日可真是一門好差事啊!

    葉如蒙領旨後,祝融大大方方地隨葉家人入了大門,拐過影壁後,葉如蒙嬌瞪他,“你跟來做什麽?”

    “吃飯啊。”祝融一臉坦然,衝身側的葉長風夫婦淺淺一笑,“伯父伯母,打擾了。”

    葉長風淡淡“嗯”了一聲,林氏不敢得罪祝融,惶恐地福了福身,“容王爺客氣了,府裏不過一些粗茶淡飯,恐招待不周,妾身命廚房的人再做幾個菜,您且稍等片刻。”

    “伯母不必費心,”祝融一臉溫和,“有什麽吃什麽就可以了。”

    林氏有些尷尬地笑了笑,這女婿說換就換,她昨夜愁了半夜,一宿都沒睡著。現在看到容王爺,隻覺得心中特別別扭。

    一行人入了食廳後,林氏仍不敢看他,也不敢離他太近,隻敢躲在葉長風身後。祝融心中歎了口氣,林氏似乎比以前還怕他了,以前見了他疏離敬畏,現在則是誠惶誠恐,他自覺已經夠溫和了。林氏由始至終給他的印象就像是一隻受驚的小兔子一樣,每次見了他都是一副提心吊膽的模樣。雖然她與蒙蒙二人生得有六七分相似,可是蒙蒙的膽子卻比她大多了,現在沒人在的時候,她都敢上房揭瓦了。

    到了食桌旁,祝融先給葉如蒙挪了椅子,葉如蒙早已習慣成自然,正想入座,忽然林氏咳了一聲,葉如蒙一抬眼,見林氏瞪著她,她連忙收回了腳,恭敬道:“容王爺,您先坐吧。”聲音一本正經中又有著一種說不出來的怪裏怪氣。

    祝融笑,來到主位上先給葉長風挪了椅子,葉長風猶豫了一瞬,落坐了下去,一副泰山大人的模樣,祝融又給林氏挪椅子,林氏臉色都有些白了,惶恐推托道:“王爺折煞賤妾了。”

    “伯母不必客氣,您是蒙蒙的娘親,就是我的娘親。”祝融衝她扯出一個笑,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

    林氏被他笑得心中起毛,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

    “唉呀娘,你就坐嘛。”葉如蒙將林氏按了下去,在她耳旁嬌聲道,“我都說容王爺人很好的啦。”

    祝融得了她的誇獎,笑得一臉滿足。

    這一日,京城中發生了兩件大事。除了皇上為容王爺和葉國公府四姑娘賜婚一事還有一件,便是丞相府的換子風波。今日早朝時,丞相摘下官帽,自請其罪,求聖上恩準其告老還鄉。此事一出,震驚朝野。

    皇上當朝訓斥賀丞相,本欲降其罪,後因太子等人求情,將他貶為從七品的庶吉士,與今年新進的二三甲進士們一同入翰林院就職,另笞了二十大板,罰俸一年。丞相叩謝聖恩後,領了罰便被人抬回丞相府了。

    皇上因憐憫賀知君,當場授他為從六品的翰林院修撰,要知道,這修撰可是狀元郎才能當得的,榜眼和探花一般是授的正七品的編修。既然這賀知君授了修撰,那狀元郎呢?

    皇上不急不慢,親封宋懷遠為翰林院學士,朝中文武百官心中各有思慮,卻無人敢有異儀。這翰林院學士無品級,說高不高,說低不低,平日裏負責起草任免將相大臣、宣布大赦、號令征伐等有關軍國大事的詔製,經常值宿禁中。若是能得了皇上的賞識,便可進而參謀論政,因其言行可分割宰相之權,又有“內相”之稱。皇上此舉想來是極為看重這新科狀元郎,有心提拔培養了。

    這宋懷遠與賀知君二人下朝之後,大街小巷早已傳遍皇上賜婚葉四姑娘一事。

    這二人一路無言,來到不醉樓前,相視一眼,默契地上了樓。表麵上,這二人將平步青雲,風光無限,但實則卻各有各的苦楚,同為失意人。

    賀知君提起銀酒壺,往酒杯中注入清酒,苦笑道:“昨日本想說與你聽,奈何在你家中候了你一日,也不見你歸來。”

    宋懷遠無奈一笑,“昨日與太子殿下商談書院之事,直至夜深方才歸來。”

    “哦?書院的事有著落了?”賀知君微微提起了些興致。

    “應當吧,還有待落實。”宋懷遠略有疲憊,他昨夜也未曾入睡。

    賀知君重重歎了口氣,“憂國憂民憂天下,唯心難解憂。”他舉起酒杯,與宋懷遠碰了一碰。

    “紛紛擾擾,唯酒解千愁。”宋懷遠舉杯。

    賀知君一飲而盡,苦悶道:“謝姨娘已被休棄,她和我大哥二人都被貶到別院去了,隻怕以後日子極為難過。母親也被父親禁足,小妹說她終日以淚洗麵,想要見我一麵,可我真不知該如何麵對她。”

    宋懷遠默而不語,這些年來,賀知君遭受過的刁難他再清楚不過。誰知造化弄人,這麽多年來丞相夫人所折磨的卻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他勸慰道:“若她已經後悔知錯,不妨給她一個機會?”可憐天下父母心。

    “她雖是我母親,可是行事卻未免太過於歹毒。”賀知君想起往事,未免痛心,憋不住將這半年多來她的誣陷一一道來。

    宋懷遠沉默許久,突然開口提起,“還記得我們去年曾經和鴻軒爭執過‘孝’義嗎?”

    賀知君抬起微紅的眼眶,點了點頭。

    他們二人奉行的孝是——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揚名後世,以顯父母,孝之終也。

    可是二人的同窗鴻軒卻奉行“父母無恩論”——父之於子,當有何親?論其本意,實為情-欲發耳。子之於母,亦複奚為?譬如物寄瓶中,出則離矣。

    就是說,父母之間有何親情可言?歸根到底,父親生下兒子的本意,不過是情-欲發作時的一種本能罷了;兒子同母親來講又有什麽感情了?就如同放在瓶子中的一個東西,出來後就分離了,沒有任何關係了。

    他們二人都對此作了反駁,理由是——父親賜我精血,母親給我骨肉,懷胎十月,生而教養,為何無恩?

    鴻軒複而駁之——若父親生而不教,母親生而不養,放任置之,一如屎尿!

    三人就此爭執不下,並無結果。

    賀知君想了想,道:“你是覺得,我與母親當是再無瓜葛?”

    “非也。”宋懷遠道,“婦人懷胎十月,生產艱難。你母親對你的所作所為,也不過是為了自己的‘孩子’。隻是,此事終是她做錯了,既然做錯,何不給她一個改過的機會?人非聖賢。”

    “可是她錯得離譜。”

    “先生常說,小錯諒之,不為賢,大錯體之,方為賢。”

    “以德報怨?以何報德?”

    “她身為生母,於你有恩,不過以德報恩罷了。”

    賀知君搖頭,“此時此刻,我倒真願我如那瓶中物了。罷了,我真羨慕你。”宋懷遠的父母兄弟,是他所求之不得的。父母恩愛,兄友弟恭。

    宋懷遠微微一笑,“可是我也羨慕你,你娶到了你喜歡的人。”他麵上雖掛著微笑,可是眸中卻有著說不出來的哀傷,“我想,我可能永遠都娶不到我心愛的人了。”他垂眸看著杯中酒,目光卻是極其地幽遠。

    賀知君唇張了張,不知如何安慰是好。

    反倒是宋懷遠釋然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你珍惜你的愛人,我珍惜我的家人,各有所得。”

    賀知君搖頭笑道:“罷了,一切隨緣吧。我們皆各有守護,不若將這些求之不得的小家小愛拋之,專心為國效力,報效我大元,方顯男子誌氣。”

    宋懷遠淡淡一笑,“男子漢,自當胸懷天下,心係國家。”

    二人言罷,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宋懷遠醉酒回到家中的時候,已是暮靄沉沉,毫無疑問,他們家也收到了容王府派來的婚帖,喜慶華美,邊上繪著精致的紫藤花,刺痛了他的眼。

    未待他猶豫,他母親黃氏便遺憾道:“隻怕我們去不了了。”

    “為何?”他醉眼朦朧,接過了婚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