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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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間收割麥子的村民見她過來,都停下手裏的活兒,畢恭畢敬的站在那裏,宋輕雲一陣汗顏,她何德何能,打擾別人幹活?

    於是隻好跟韓玄撿人少的地方走,六百畝麥田,想都逛遍根本就不可能,宋輕雲隻是想找個清淨的地方,跟韓玄商量一下事情。

    不遠處有個涼亭,建在一個土坡上,背後有一大片高大蔥鬱的樹林,坐在亭子裏,眼前是一望無垠的麥田,身後有嘩啦啦作響,樹葉晃動的蒼翠樹林,人處在其中,心曠神怡。

    韓玄感慨道,“難怪夫人喜歡田園生活,住在這裏,什麽煩惱和憂愁都隨風而去,哪還有什麽煩心事。”

    宋輕雲笑著點頭,“韓管事,如果我把你從田園詩意般的生活拽出來,放到人際關係複雜的城市,你願意嗎?”

    韓玄眨了眨眼,莫名其妙的看著她。

    “夫人有話請直說。”

    “好,我也不喜歡拐彎抹角,我想在京城開商鋪,韓管事留下來做大掌櫃怎麽樣?”

    “能夠得到夫人的賞識,韓某人高興還來不及,怎麽會願意不願意?請夫人隻管吩咐就是了。”

    “韓管事辦事我放心,不過留在京城就要麵對形形色色的人……”

    宋輕雲的話說的吞吞吐吐,小心翼翼,誰都有秘密,她不想觸碰到韓玄緊繃的神經,可是不把這件事提到明麵上,萬一韓玄在京城裏在遇到麻煩,難道還要躲到不知名的小漁村?

    韓玄明白她話裏意思,自嘲的笑笑說道,“夫人,其實我應該早一點跟你坦白。我得罪了姑蘇謝家,程管事因我而丟了性命,是我對不起他,如果我還是跟以前一樣窩窩囊囊的不敢麵對,就太對不起他了。”

    “我從未跟人說過,其實我是姑蘇人,五十年前,我的父輩在蘇州城外一個藥穀裏做藥農,我就是在那裏出生的。”

    宋輕雲吃驚的看著已經蒼老的韓玄,從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濃濃的思鄉情和化解不開的憂傷。

    “我的母親是當地一位教書先生的女兒,外祖不擅長與人溝通,生活過的窘迫拮據,多虧住在隔壁的父親幫助,不至於餓死在荒年裏。”

    “後來父親母親成親,很快就有了我,父親沒有家人,外祖一家就把他當做親生兒子,而我的出生,給這個窮困的家庭帶來無限的希望和歡笑。外祖教書,很小的時候就教我識文斷字,我也不負眾望,二十多歲就取得功名,正當我雄心壯誌,準備光宗耀祖時,家裏發生了火災,大火將一條街所有的門麵全部燒毀,而官府最終給的定案是,大火是我父親放的。”

    韓玄說到這裏已經悲憤不已,因為太過於激動,整個身子都在晃動,一旁玩耍的豆寶見狀,體貼的握住他的大手,仰著小臉擔憂的看著他。

    韓玄激動不已,一是想起埋藏在心底的陳年往事,二是尊貴的小少爺竟然願意拋棄身份來安慰他,此生能認識這樣一家人,是他的幸運。

    “韓管事,你坐下來說吧。”

    郭媽媽趕緊拿出一個墊子放在石台上,韓玄悶頭道了聲謝,身子沉重的坐了下來。

    “失態了,讓夫人見笑。”

    “韓管事,我們之間哪來的虛禮,你能信任我把埋藏在心底的往事說出來,對我來說也是一份榮幸。”

    “那麽後來怎麽樣了?大火真是您父親放的?”

    韓玄痛苦的搖搖頭,“我那時候在京城裏,得到信兒再趕回去,已經過去大半個月時間,家裏隻剩下殘垣斷壁,不明真相的鄰裏一看到我,對我非打即罵甚至往身上丟垃圾,我娘和外祖急火攻心,在我回家的頭一天撒手人寰,死在郊外一座破廟裏,而我父親被關押在大牢,等我處理完外祖和母親的喪事,趕回城裏想見父親一麵,得知父親已經被斬首示眾,天人兩隔。”

    宋輕雲氣憤的大叫道,“豈有此理,怎麽會這樣?還有沒有王法了?”

    “王法?”韓玄苦笑,揭開心底的那道傷疤,他現在整個心都是血淋淋的。

    山高皇帝遠,誰的手中掌握權力,誰就是“王法”。

    韓玄氣憤不過,就私下裏調查起火的原因,當他得知姑蘇謝家曾在失火的前三天找過父親,最後不知什麽原因,說客被父親給罵了出來,那人曾經揚言,得罪謝家就是死路一條,果不其然,整條街都因為父親的態度而葬身火海。

    “謝家跟您的父親有何過節?”

    韓玄痛苦的搖了搖頭,“三十年前我就沒有調查出具體原因,謝家得知我在暗地裏調查,就派人把我拖到郊外痛打了一頓,警告我如果在調查下去,就連我的命也不會放過。”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當時想忍下這口惡氣,是因為那時候在京城裏馬上要謀得一份差事,我想替父母報仇,手中必須有能保住自己性命的權利,哪曾想謝家趕盡殺絕,對我不依不饒,弄出莫須有的罪名,讓我在文人中名聲一落千丈,不得已背井離鄉,躲到了裕縣,苟延殘喘。”

    輕雲唏噓不已,“去年我叫你和程管事一起跟著李掌櫃去江南長見識,你那時候還猶豫不決,我以為你不願意長途跋涉,還抱怨過你沒有鬥誌,對不起韓管事,我不知道那時候自己是強人所難。”

    “不,夫人,我還要感謝你,若不是你挖苦我,我一定會渾渾噩噩的過一輩子,我不敢踏進那個地方半步,害怕傷口再次暴露出來,可是當我踏進蘇州城的那一瞬間,這些壓在我身上的大石頭轟然倒地,我的人生已經走完了大半,餘生不能為父母親討回公道,我枉為人子,愧對祖先。”

    “在蘇州城,我無意間碰到當年跟父親一起做藥農的後代,從他的談話裏才知道,謝家當年曾讓藥山種植一種有毒草藥,我父親擔心那種草藥會對其他藥材有傷害,就極力反對。”

    “謝家怕我父親把毒藥草的事情說出去,威脅不成幹脆一把火想燒死我們全家,得知這個消息,我痛不欲生,一個人喝了兩壇子酒,借著酒勁兒找到謝家想討回公道。”

    “可是如今的謝家已經不是我能鬥得起的,我被打了一頓趕出蘇州城,一路被謝家追殺,不敢回裕縣找夫人,就差找一棵歪脖子樹把自己吊死,了此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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