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9章 遇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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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家客棧房錢便宜,鄭家賢幾人打算一直住在這裏。

    方錚跟馮輕住了五六日過後,馮輕就開始拉著方錚出去尋個院子,臨近考試,來荊州趕考的學子越來越多,每日人來來往往的,總有些吵鬧聲,馮輕擔憂方錚不能靜下心來看書,哪怕租個院子貴些也沒關係,她也寧願方錚住的舒服。

    兩人看了三天,幾乎走遍了荊州城的大街小巷,因著每三年都會有大批學子湧向荊州,不少人家會專門空出院子或是房間,等著有盈餘的這些學子過來租住,當然,房租也是很客觀的。

    荊州貢院位於荊州東南部,而這附近的房子也都早早空出許多來,兩人雖轉了整個荊州,不過馮輕看的重點還是在這東南部。

    不過讓她失望的是,這裏多數出租的都是有人家空出來的一兩間,也偶爾有兩三家是整個院子可以出租的,不過這些房主仗著自家房子離貢院近,租金都是獅子大開口,馮輕租兩個月竟要一百兩的銀子。

    這麽貴,就是馮輕願意,方錚也不讚同。

    他牽著馮輕離開最後一家,“娘子,無需靠近貢院,若是會試當日娘子不放心,可早些過來,且這越靠近貢院的地方,越是朝南,為夫每日聽著來來往往的聲音,怕是會緊張。”

    後麵的話自然是哄馮輕的。

    方錚說的太過認真,馮輕一時都分不清真假,她抬頭,緊握著方錚的手,說“相公,你可別為了省銀子,咱有錢。”

    方錚故作認真地思考了一陣,這才說“其實是為夫沒看上那幾個院子。”

    “成吧,那咱們明天繼續,往北麵再找找,昨日我們看過的有一家不錯。”反正一起都是以方錚的舒服為主,既然自家相公不喜歡,那就換。

    眼看到了午時,兩人幹脆又去了那家餛飩攤子,一人點了一碗餛飩。

    那中年婦人沒想到馮輕還能再來,頓時喜的給馮輕多放了半碗餛飩,等餛飩熟了,她又笑問“夫人,這幾天我又想出了個新菜式,夫人要是不嫌棄,我給你們裝一盤嚐嚐,不要錢。”

    要說吃餛飩其實也不用再就著菜,不過荊州到底比縣城跟村裏富裕很多,來吃飯的食客總想著能換個口味也成,這對中年夫婦便絞盡腦汁研究新菜式,其實都算是涼菜,也不貴,勝在能換口味。

    “這是幾年前我偶然在家裏地頭看到幾棵,當時嚐了嚐,覺得味道還行,也沒毒,我就收了種子,連著種了好幾年,今年才收的多些,這野菜用熱水燙一下後,切成段,再用熱油炸香蔥花跟薑蒜,要是能吃辣,也可以放下辣子,把泛著香味的熱油澆在上頭,味道還不錯,清脆爽口,正好能解這餛飩的油膩。”

    馮輕看著眼前這一小盤野菜,吸了吸鼻子,味道果真是好,不過這野菜看著有些眼熟,極像後世的茼蒿,她嚐了一口,味道也好。

    “很好吃。”馮輕不吝嗇地誇讚。

    中年婦人擦擦手,笑道“夫人不嫌棄就行。”

    也不耽擱馮輕時間,她笑著回頭招呼旁的客人。

    馮輕將涼拌野菜朝方錚眼前推了推,“相公嚐嚐。”

    這涼拌菜放的作料不多,大約是手藝好,吃著還真是帶著一股鮮香。

    就著涼菜,兩人吃完了三碗分量的餛飩。

    臨走前,馮輕留了三十個銅板。

    她能感覺到這婦人的善意,人家辛苦做出來的飯菜,她自然不好占便宜。

    等兩人回到客棧時,鄭家賢正跟自己的書童坐在大堂內吃飯,鄭家賢麵前擺放了四菜一湯。

    見著馮輕兩人,他也顧不得吃飯,急忙上前,“方兄,方夫人,你們可吃過了?要不要一起吃?我再讓掌櫃的多做幾個,方夫人喜歡的豆腐也還有。”

    馮輕實在是吃的多了,她跟方錚搖頭。

    “多謝鄭兄,我跟娘子已經用過飯了。”

    語畢,方錚牽著馮輕往樓上走。

    鄭家賢卻跟了上來。

    他一邊撓頭,一邊欲言又止地看著方錚兩人。

    鄭家賢的動作實在太多,方錚跟馮輕想裝作看不到都不行,在二樓的樓梯口,人少些的時候,方錚幹脆停下腳步,“鄭兄還有事?”

    “方兄,你們是要搬出去住?”這幾天方錚跟馮輕總會出去半日,回來又都是空著手的,偶爾一起吃飯的時候鄭家賢也能從兩人說話的隻字片語中聽出個大概來。

    方錚沒有隱瞞,他點頭。

    鄭家賢撓頭的動作更大力了。

    馮輕望著發量不算多的小胖子,有些想笑。

    “那方兄你們可找到住的地方了?”鄭家賢對住的地方沒有啥要求,隻要不是太破舊就成,不過他更願意跟方錚住的近些。

    “尚未。”

    鄭家賢臉上的表情更糾結了,他又不好意思再開口。

    他擔心總這麽想離方錚近,會讓方兄厭煩。

    “鄭兄還有話說?”相對其他幾人,方錚對鄭家賢好感更多些。

    “那個,方兄,待你們找到了住處,我能不能,能不能住在你們隔壁?”生怕方錚拒絕,鄭家賢緊接著又說“不是隔壁也成,我能不能住的稍微近些?”

    話落,鄭家賢又拽了拽自己的頭發,“也不知為啥,能靠方兄近些,我這心裏總能安穩。”

    這一點馮輕倒是能理解,方錚畢竟也算是救了鄭家賢的命,鄭家賢對方錚有依賴也是理所當然。

    方錚並沒點頭,而是看向自家娘子。

    馮輕倒是覺得沒什麽,她代替方錚開口“好。”

    “多謝,多謝方夫人。”鄭家賢笑的臉上肉都跟著一顫一顫的。

    “那我就不打擾兩位了。”鄭家賢顛顛的下樓了,馮輕估摸著他興奮的能將樓下的四菜一湯全部吃完。

    兩人回到房間門口時又遇到了剛出來的江飛。

    這江飛一直不喜言語,坐在角落裏很容易讓人忽略,不過馮輕知道此人看書已經到了逢魔的境地。

    除了一日三餐外,這人一直都是呆在客棧房間裏讀書的,馮輕聽鄭家賢說過,江飛每日都挑燈夜讀到三更。

    江飛飛快地看了方錚跟馮輕一眼,而後朝兩人點點頭,小聲打了聲招呼。

    方錚頷首。

    江飛抬頭的瞬間,馮輕也看到了他眼底的黑安全。

    這人似乎比來荊州的時候又瘦了不少,身上的學子服都空蕩蕩的。

    這麽沒日沒夜的讀書,又不走動,不知道能不能撐得過鄉試的三日又三日。

    “娘子?”察覺到自家娘子出神,方錚捏了捏馮輕的手心,望著已經沒了人的樓梯口,他眼神落在馮輕麵上,語氣溫和,問“娘子想讓為夫幫他嗎?”

    方錚雖每日都會跟馮輕出去半天,不過還剩的半天讀書時間是足夠的,他不光有過目不忘的本事,更能融會貫通,這幾日看房的時候還跑了一趟荊州最大的書鋪,找了今年主考官王大人的著作,據聞這王大人性子刻板,做人又極為嚴謹,且喜書法好的學子。

    投其所好能省許多事,王大人的性子在旁人看來是這般,可讀了王大人的書後,方錚卻有不同的心思。

    這些都不足為外人道。

    若是娘子想讓他幫這江飛,方錚黑眸閃爍,他幫還是不幫?

    “不用。”馮輕搖頭,“我們跟他也沒啥關係。”

    方錚勾唇,眼波流轉,端的是風流倜儻,馮輕一時都看呆了。

    輕笑一聲,方錚將人牽著進了房間。

    一直到第二日午後,馮輕才再次出門。

    那嬌豔欲滴的紅唇及眸光瀲灩的鳳眸都讓方錚恨不得再將娘子多藏幾天。

    這回兩人沒直接去找院子,而是去了一家繡品鋪子。

    在外頭跑了這三四天,兩人也大約了解了街上的繡品鋪子。

    荊州有錢人多,各類鋪子也多,尤其是首飾鋪子跟金玉鋪子,其次便是繡品鋪子,馮輕知道的就有十多家,當然,這些鋪子規模有大有小,最大的是一家名叫繡樓的鋪子,這鋪子位於荊州主街,周圍也都是最好的酒樓跟飾品鋪子,還有玉器鋪子及布莊糧食鋪子。

    馮輕跟方錚進去看過,這繡樓的繡品無論從針線還是顏色搭配,及圖案確比縣城的要好太多,價錢也是格外美麗的。

    據夥計介紹,一條上好的帕子就要八兩銀子。

    馮輕咂嘴,算了算自己的帕子跟香囊,頓時覺得那院子兩個月要五十兩都不算貴。

    而後她又試著問了夥計收不收外頭繡娘的帕子,那夥計搖頭,他們繡樓的繡品皆是出自自家繡娘之手,外頭的及不上他們東家特意請來的繡娘。

    雖然銀子是誘人,不過自己真拿出帕子,怕是又要引起麻煩,如今正是方錚趕考的重要時段,馮輕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她昨天晚上跟方錚商量過了,今日兩人就直奔街上一家不大不小的鋪子。

    這鋪子掌櫃的是個上了年紀的婦人,同一類人多數都有想通的一種氣息,馮輕一看這婦人就知道她曾今也是個繡娘。

    果然,等馮輕跟方錚進了門時,那婦人眼睛一亮,目光灼灼地看向馮輕。

    她曾在宮裏做過繡娘,到了二十五歲出宮後又在京都一品大員何大人家做了十多年,直到上了年紀,眼睛不太好了,這才辭了何家主母的挽留,回到家鄉荊州,用攢了這麽多年的銀子開了一家繡品鋪子。

    這婦人孤身一人,一輩子沒成親,開這鋪子不為賺錢,不過是想著心裏有個慰藉。

    見著馮輕時,婦人對馮輕本能就生出好感來,不為別的,隻因馮輕的眼神太多幹淨。

    不是空無一物的幹淨,而是知曉自己想要什麽的純粹。

    婦人一輩子都跟針線繡品打交道,也是真喜歡鑽研各種繡技,往年她還願意跟老姐妹一起切磋,可自打來了荊州,她已經許久沒碰上一個讓她願意交流繡技的人了。

    那繡樓的東家也曾請過她去教那些繡娘,她婉言謝絕了,這麽多年下來,她也沒有年輕時的好為人師。

    婦人半眯著眼睛看向馮輕,而後視線落在馮輕手裏的包袱上,瞬間明白馮輕的來意。

    都說人是有第六感的,馮輕第一眼就喜歡這個麵上有些嚴肅,可眼睛含著執著的婦人,她甚至都沒有多跟夫人寒暄,而是直接打開包袱,走到婦人麵前,笑道“夫人,我這有幾件帕子跟香囊,不知婦人收不收?”

    婦人視線從馮輕的臉上落到最上頭的帕子上,她眼底陡然迸出光亮來,這是看到喜愛之物的神情。

    婦人二話不說,拿起一條帕子,走到鋪子門口,迎著尚明亮的陽光,仔細端詳帕子。

    這條帕子是馮輕刻意放在最上頭的,繡技自然也是這大業少見的雙麵繡,兩麵繡的皆是黃色木蘭花,雖是同一種花,可無論形態,繡技都是既然不同的。

    “這是你繡的?”婦人反複翻看帕子,視線幾乎挪不開,她頭也不抬地問馮輕。

    “是。”

    “這是何種繡技?竟如此神奇?可是你自己琢磨出來的?”婦人一連串的問。

    馮輕也一一作答,“此種叫雙麵繡,不是我獨創,其他我不能說。”

    大業畢竟跟馮輕所學過的曆史有不同,她也不能在這裏杜撰出一位同名同姓的大師。

    都是鑽研繡技幾十年的人,那婦人自然明白馮輕的難處,這些都是獨家技藝,若是不經過旁人允許,她自然不能盜取。

    婦人若是拆開這帕子的針線,用不了多久也能琢磨出這雙麵繡的針法,可到底不是真的掌握了訣竅,哪怕學著繡,那也隻是畫虎不成反類犬,再說,她也做不出來這種小人行徑。

    看完了雙麵繡帕子,她又依次看過其他帕子,二三十條竟然用了十多種技法,以這婦人的認知,她知道這十多種繡技皆是上等,有兩種繡法更是高超,連她都望塵莫及。

    婦人小心收起所有帕子跟香囊,定定看了馮輕半晌,這才歎道“原來師傅說的真是對的,天賦果真是羨慕都羨慕不來的。”

    縱使努力也重要,可若是無天賦,一生怕是想精通一種繡法都是勉強的。

    “你才多大?真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啊!”婦人又感歎,話裏並無嫉妒羨慕,更多是驚喜。

    馮輕連就有些紅了,算起來,她其實也有二十年的刺繡經驗了,況且後世資源畢竟比這裏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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