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9章 方蔣氏娘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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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兄弟三人又去了趟小溪村。

    方大郎已經在方老頭跟前念叨了好幾回,不知方老頭是不是聽進去了,反正三兄弟到時,方老頭麵上並無往日的猙獰。

    “爹,二郎跟三郎來看你了。”方大郎來到方老頭床前,將人扶著坐起來,他笑道:“咱家三郎可有出息了,現在已經是舉人老爺了,以後說出去,咱方家也是有頭有臉的人了。”

    方老頭抬頭看向方錚。

    許久沒見了,方老頭整個人又瘦了一圈,已經不是方錚記憶中的那個人了,他抿了抿嘴,喊了一聲‘爹’。

    方老頭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來。

    “三郎,爹這是太高興了。”方大郎笑道。

    方錚可不這麽認為,方老頭雖然木訥,卻也固執,在方老頭心裏,方家是不是有頭有臉並不如方大姑的性命重要。

    兒子都能舍棄,還指望他能怎麽惦念祖宗?

    方錚倒也不在意。

    他與方老頭已經沒了父子之情,過來小溪村隻為了他娘,方錚不會讓人戳方蔣氏的脊梁骨,說她養了個忘恩負義的兒子。

    “爹最近身子好些了吧?”眼看著氣氛有些尷尬,方二郎站出來一步,他朝方老頭笑。

    說起來,不少爹娘對家裏老二都有忽視,老大是頭一個孩子,自然緊張多關注,老麽又是最小的,也會多疼些,至於老二,既無老大的新鮮,又沒老麽的年幼軟和,最容易被忽略。

    方老頭也無例外,好在方蔣氏雖也最疼方錚,對方二郎卻也沒多少忽視,不過方二郎性子也爽朗,懂事早,上尊重大哥,下愛護幼弟,哪怕方錚與方大郎已有隔閡,兩人對方二郎卻都是兄弟情深。

    嗬嗬。

    方老頭眼巴巴地看著方二郎。

    說來也是可笑,方老頭以往對這個二兒子多有忽略,他到了如今這境地,竟突然覺著二兒子好來。

    方錚就不說了,以往他覺得方大郎是最孝順的,可自打跟周小花起了齷齪後,方大郎待他就不如往日那般有耐性,有時候甚至跟他發火,不知故意還是忘了,好幾回都四五日沒來,還是潘老頭親自去尋,方大郎才過來。

    此時,方老頭望著方二郎的笑臉,有些恍然。

    他似乎一直沒有這般認真看過這個二兒子,一晃眼,他都已經長成了自己不熟悉的模樣。

    “二,二——”方老頭費力地想喊方二郎。

    方二郎坐在床前,笑道:“爹,兒子在呢。”

    方老頭遲鈍地眨了眨眼,心裏已經覺不出難受,眼底更是早幹涸。

    “爹有話跟兒子說?”方二郎又問。

    臉上仍舊是帶著笑的,隻是這笑跟對方蔣氏又不一樣。

    方老頭小幅度地點了一下頭。

    “爹想說啥?”方二郎問。

    方老頭有些著急,他有許多話想跟方二郎說,他想告訴方二郎他後悔當年沒有好好對他,也想跟方二郎抱怨方大郎跟方錚的不孝,然,越是著急,話越是說不出口,到最後,方老頭隻能大口喘息,像是要厥過去一般。

    “爹,說不出來咱就不說了。”方二郎替方老頭順著胸口,勸道。

    方老頭覺得兒子更好了,他眨了一下眼,費力地勾了一下手指。

    方二郎也不嫌棄他散發著酸臭味的手,握了上去,方二郎笑道:“爹別擔心,好好養身子,以後都會好的,兒子也會常常來看爹的。”

    嗬嗬——

    方老頭費力地點了一下頭。

    接下來大半個時辰,多是方二郎在說話,方老頭時不時地蹦出一個字來。

    方錚仍舊站在離門不遠處,自始至終並未多說一個字,方大郎則垂頭坐在方老頭的床尾處,神色不明地看著方老頭。

    “爹,天不早了,我們就先回了,改天我再過來看爹,爹好好歇著。”

    方老頭著急地看著方二郎,嘴裏又發出嗬嗬聲來,他想讓二兒子多陪他一陣,無人知道他一個人躺在床上生死不能是多難受。

    “爹,我下回給你帶你喜歡吃的肉粥。”方二郎似乎並不明白方老頭的眼神,他起身,替方老頭掖了掖被子,而後頭也不回地跟著方錚離開。

    門外,方錚看了眼方二郎。

    “三郎放心,他是咱們爹,你那份孝心我替你敬了。”方二郎朝方錚擠擠眼睛,笑道。

    “多謝二哥。”

    方二郎再心大不計較,他也是個人,家人在他心裏的分量也有輕重,娘對他好,他孺慕,三郎對他也好,他承情,至於方老頭,他會孝敬,卻也無法跟對方蔣氏一般,方二郎這般哄著方老頭主要是為了方錚。

    如今正是方錚科考最緊要關頭,家人不能拖任何後腿,方老頭得好好活著。

    說來也是可悲,方老頭臨到老了,三個兒子竟都與他離心。

    想到先頭兩個孩子,這或許就是蒼天有眼。

    兄弟三人往回走時,方錚讓方大郎跟方二郎先回去,他還得去鎮子上一趟,去拜見鎮子上的先生,及去陶老家一趟。

    此時方家,馮輕跟金姨及秦淑芬一起去了後山,她們想找找後山還在開的花。

    如今已是九月末,多數花都謝了,兩人這一趟主要是找桂花,馮輕統共去後山也沒幾回,對後山還不算熟,便讓秦淑芬帶路,方蔣氏本來也想跟著,不過臨出門前,有方蔣氏娘家人過來,方蔣氏便讓秦淑芬跟著。

    常見的話多是在月份開,三人到後山時,遠遠望去,隻餘一片綠色,間或點綴著幾株顏色各異的花,這些花不是一簇簇的,數量不多,並不是所有花都合適放在一起的,馮輕索性不伸手,直找桂花。

    按方蔣氏說的,後山很有幾棵桂花樹,每到這時候,不說香飄十裏,那整個村子也都隱約是能聞到香味的。

    難得不用帶文硯,秦淑芬這會兒就跟脫了韁的野馬似的,東看看,西瞅瞅,還趁機摘了些野果子。

    這時候野果子也不剩啥了,秦淑芬將最大的一顆給金姨,小一些的給馮輕,剩下的一把最小的留給自己。

    迫不及待地將野果子往嘴裏送。

    臉頓時扭曲。

    秦淑芬呸呸地將嘴裏的野果子吐出來,“金姨,三弟妹,快扔了,可真是酸。”

    馮輕看著五官都變了形的秦淑芬,一陣好笑。

    她正要開口說話,身後傳來氣喘籲籲的叫聲,“二郎媳婦,三郎媳婦,你們快些回去,家裏吵起來了。”

    馮輕心一沉。

    顧不得多問,跟金姨相視一眼,便轉身,匆匆往回走。

    家裏隻有一個方蔣氏,馮輕擔心方蔣氏吃虧。

    秦淑芬落後一步,她問來報信的婦人,這婦人正巧經過方家門口,要來後山,在方家門口聽了一耳朵。

    “七嬸,我家發生了啥事?咋吵起來了?”秦淑芬問。

    “聽說你婆婆親弟跟兒子過來了,想讓你婆婆跟三郎回娘家一趟,你婆婆不願意,可能話趕話的,就吵起來了。”

    “謝嬸子啊。”秦淑芬也急了,跟上馮輕的腳步。

    嫁來方家這兩年,馮輕極少聽方蔣氏跟方錚提及方蔣氏的娘家。

    她也沒多問。

    沒想到這蔣家人突然就上門了。

    “二嫂,你知不知道怎麽回事?”馮輕腳步頓了頓,等秦淑芬跟上來,她回頭問。

    秦淑芬早嫁過來幾年,不過當時方蔣氏跟蔣家已經沒啥聯係了,她曾好奇問過方二郎,方二郎支支吾吾的,也沒說出什麽來。

    “我聽說咱娘當年就跟蔣家人大吵過一回,蔣家人還放話了,以後別上門,聽文硯他爹說,咱們外祖就因幾個兒子不養,一個餓死的,一個病死的,娘氣的差點跟幾個兄弟打起來了。”

    馮輕皺眉,腳步越發快了。

    “輕輕,別著急,他們過來,應當是聽說了方錚的事,上門應當是為了交好。”金姨跟著勸。

    “嗯。”

    三人緊趕慢趕,總算是回了家。

    方家門口已經聚集了不少村民,還沒靠近,馮輕就聽到方蔣氏的叫罵聲:“滾,你們都給我滾遠點,是誰說以後咱們不是兄妹的!”

    “小妹,你別這樣,那些事已經過去這麽多年了,咱們哥幾個也知道錯了,方才也跟你認了錯,你咋還這麽氣?”一個粗噶蒼老的聲音說。

    “過去?”方蔣氏氣的胸口疼,“這事一輩子都過不去,你們不該跟我認錯,你們去跟爹娘認錯。”

    “小妹,你這就無理取鬧了。”蒼老的聲音還帶著討好,“要不,你打我們幾個哥哥一頓,打完這事就算揭過去。”

    “想我不計較?”方蔣氏拿起笤帚就朝其中一人身上招呼,“沒門!”

    “小妹!”

    門邊自動讓開一條路,馮輕三人趕緊進去。

    “娘,發生什麽事了?”馮輕直接走向方蔣氏,她扶著方蔣氏的胳膊,替她順了口氣。

    “快,快把他們趕出去。”方蔣氏大喘口氣。

    馮輕這才看到院子裏一共來了五個人,三個老人,兩個年輕些的,其中一個年級最大的看著馮輕,試探著問:“你就是三郎媳婦吧?我是你大舅,這是你二舅跟四舅。”

    而後又指著兩個年輕的男人介紹,“這兩個是你的大表哥跟三表哥,我們聽說三郎中舉了,這麽大的喜事,我們特意上門來祝賀。”

    “我呸!”方蔣氏氣的破口大罵,“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存了什麽心思,我兒子的光你們別想沾,我跟蔣家已經沒了關係!”

    “小妹,不管怎麽說,我們都是親兄妹,你咋就不能大度一點?”一直開口說話的正是方蔣氏大哥。

    “你把爹娘跟三哥賠給我,我就大度。”方蔣氏咬牙切齒。

    “這——”蔣家老大臉色有些難看了,“小妹,大哥知道你難受,當年我們也不容易,爹娘在天之靈也想我們幾個兄妹好好的。”

    方蔣氏又呸了一口,指著大門,“滾,你們都給我滾。”

    蔣家的事方蔣氏很少往外說,村裏人都不知道發生過何事,唯一知曉內情的也就是跟方蔣氏處的好的龔嬸,不過龔嬸今天一大早去了鎮子上,沒法幫著方蔣氏一起罵人。

    這要是往常,他們最想的還是看熱鬧,如今方家已經不同以往,他們更想給方蔣氏留個好印象,要是方蔣氏能在方錚麵前替他們說句好話,以後可方便的多。

    是以,村民七嘴八舌地開始勸人離開。

    蔣家幾人倒是想厚著臉皮留下的,可他們五張嘴可說不過外頭的十幾二十個人,眼看著方蔣氏氣紅了眼,蔣家老大不得不低頭,“行,那我們就先走,小妹,你要是實在氣,就打我們一頓。”

    方蔣氏瞪著幾人,沒開口。

    等他們出了門,她拾起地上的布袋子,扔了出去,“我家不稀罕你的東西。”

    蔣家幾人還想說話,可看到方蔣氏恨不得殺了他們的眼神,又閉上了嘴,灰溜溜地離開。

    村民又勸了幾句,也都散開。

    等院子裏隻剩下方家人時,馮輕扶著方蔣氏去堂屋,“娘,別生氣了,我去給娘倒碗水。”

    “三弟妹,你跟金姨陪著娘,我去倒水。”秦淑芬朝馮輕使了個眼色,自己往外跑。

    秦淑芬嫁過來這好幾年了,還從沒見方蔣氏發這麽大的火,她都有些害怕。

    方蔣氏不是個會遷怒的人,兒媳為她好,她心裏有數。

    等喝了水,方蔣氏已經徹底冷靜了。

    蔣家的事方蔣氏一直沒跟幾個兒媳說,今日蔣家幾人上門,揭開了方蔣氏心裏的傷,她抹了把眼淚,緩緩道來。

    方蔣氏娘家是在隔壁鎮子上的,方蔣氏這一輩孩子多,家裏窮的都快揭不開鍋了,方蔣氏一共有四個兄弟,蔣家就她一個女兒,而且還是最小的。

    雖然方蔣氏是個閨女,蔣家爹娘對她比兒子還好。

    方蔣氏也孝順,剛嫁來方家頭幾年,她時不時都要回門一趟,隻是後來兩個兒子沒了,方蔣氏那一段時間太悲傷,爹娘年紀大了,又不敢讓他們跟著傷心,那將近半年時間都沒回去,等半年後,方蔣氏收拾好難過,準備回娘家看看時,他爹娘去世的消息更快一步傳到東留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