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字數:5667   加入書籤

A+A-


    ,最快更新美人戾氣重 !

    布置精美的內室裏,張巧綢正被丫頭扶著往床上躺。

    另一個大丫頭則把她剛解下的花緞馬麵裙鋪在桌麵上,比劃了一下位置,揚下巴指使立在一旁一個年歲小些的丫頭,指著選定的裙麵位置和她道:“就這裏,來,快點。”

    小丫頭怯生生的,猶猶豫豫地握著手裏的剪子,一時沒有動作。

    “嘖,又沒叫你把手砍下來,磨蹭什麽。”

    大丫頭不耐煩地白她一眼,從她手裏搶過剪子,跟著用力拽了她的手,懸到裙子上方,剪尖對著她顫抖的手指一紮——

    “啊!”

    小丫頭短促地驚叫了一聲,見到自己的手一下冒出了紅豔豔的血珠來,忙把眼閉得緊緊的,不敢看。

    大丫頭擠著她被戳出來的傷口,讓血珠滴在裙子上,滴了大概有五六滴,這時簾子掀起,李媽媽走了進來。

    大丫頭忙問她:“媽媽,您看看,這夠了嗎?”

    李媽媽走到桌前看了一下,裙子是綠色織金的,血珠滴上去,暈染開來,看不出那種鮮紅了,顯得要深一些,她滿意地點點頭:“行了,就這樣,再多反不像了。”

    “聽媽媽的。”大丫頭這才放開了小丫頭的手。

    小丫頭抽著涼氣,眼淚含在眼眶裏直打轉。

    “沒出息。”大丫頭斥一句,從桌上的盤子上抓了幾塊芝麻糖,塞給她,“去吧,今天都不用你伺候了,自己找個地方歇著,閉好嘴,不許亂說話。”

    小丫頭得了糖,又開心點了,點點頭,小心翼翼地捧著糖走了。

    張巧綢從枕上歪起身來:“媽媽,外麵都打發幹淨了?”

    李媽媽應了聲,走到床邊回話道:“夫人放心,聽說夫人見了紅,那些放肆的丫頭們都嚇得跑光了。”

    張巧綢冷笑一聲,她唇瓣又紅又薄,做起這個表情來,顯得尤為刻薄:“便宜她們了,依我的意思,索性抓兩個起來,打一頓,也給她們點厲害瞧瞧!”

    “夫人,算了罷,”李媽媽勸她,“衛側妃的胎兒是真的沒了,也怪不得她如此。能把她的人嚇走,得回清靜也就罷了,夫人消消氣,這會兒實在不適合把事情再往大了鬧了。”

    張巧綢氣道:“怪不得她,難道就怪得我了嗎?我好心好意請她先挑首飾,誰知道她見了什麽鬼,自己沒用保不住孩子,偏往我身上賴,連王妃也不信我,她身邊那個姓尤的老不死來問我好幾回了,嘴上說相信我,話裏話外還不是在審我,我身邊的人也都叫問遍了,現在還有兩個被扣著沒回來呢!”

    李媽媽也被叫過去審過,不過她是王府裏的老人了,見過經過的多,她知道這事確實不是她家小夫人幹的,心裏有底就掌得住,沒有急躁,此時還能再勸:“夫人既然是清白的,那憑怎麽問都不怕,夫人也很不必和別人動氣,您肚子裏的這個小公子,才是第一等要緊的呢。”

    提到孩子,張巧綢的麵色終於緩了一緩,靠回枕上,自己低頭往肚子看了看,又摸了摸:“媽媽說的是,姓衛的安心氣我,就想我和她一樣倒了黴才好,我可不能如她的意。王妃要查就查好了,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查到明年我也不怕。”

    李媽媽柔聲道:“夫人這麽想就對了,什麽也不比您肚子裏的孩子重要。”

    “但我心裏還是氣不忿,”張巧綢細細的柳眉又有點豎起來了,“衛側妃冤枉我,讓人來我院子外麵惡心我,王妃也向著她,要不是媽媽給我出了這個主意,我現在還受著氣,說不準真要出個什麽不好了!”

    “夫人可千萬別這麽說,誰能生下王爺的子嗣,誰才是最後的贏家,您現在就算忍她一時之氣,也不算什麽。”

    李媽媽一邊拉過錦被來替張巧綢蓋上,一邊很有耐心地繼續哄勸,“其實您現在已經是贏家了,畢竟衛側妃的肚子已經空了,您懷著的小主子卻還是好好的,再怎麽樣,她也別想在這一項上勝過您了。”

    這個話投了張巧綢的意,她舒暢起來,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不錯,衛側妃快三十了才隻有一個女兒,這一胎說是個兒子,稀裏糊塗又沒了。她是意外落了胎,少不得要將養一段時間,已經這把年紀,天知道還有沒有這個運氣再懷下一次了。”

    李媽媽替她掖好被角,接話笑道:“不比夫人,鮮花一樣的好年華,來日方長。夫人,歌雲已經去王妃那裏求救了,估計過不多時,大夫就該來了,到時候您可得仔細著緊一些。”

    “媽媽放心吧,”張巧綢不以為意地道,“不就是裝肚子疼嗎?我硬說不舒服,那大夫還能非得說我沒事不成,真要有什麽,他可擔當不起。”

    **

    去張夫人院外鬧事的幾個丫頭回到了衛側妃院裏,都有點怕,互相推擠了片刻,一個穿藕色比甲的丫頭一昂頭一跺腳:“你們這些敢做不敢當的,算了,我去回娘娘,我就說是我領的頭,張夫人的胎要真落了,大不了讓娘娘一頓板子打死我,反正我一個丫頭的命不值錢!”

    她說著上階掀簾進去了。

    餘下的幾個丫頭麵麵相覷,彼此臉上俱是不安害怕之色,不知該如何是好,隻能站著等待。

    衛側妃起居的這處屋所,外間掛的是符合時令的綠竹簾,蔭綠輕巧,裏間卻重換上了厚厚的棉簾,因為衛側妃娘娘才小產過,現在小月子裏,雖是初夏了,也不能見風。

    藕色比甲進去,先掀起棉簾一角,裏間一直貼身服侍衛側妃的一個老嬤嬤見到她,放下了手裏的活計,輕手輕腳地走了出來。

    “鬼鬼祟祟的,做什麽?”

    藕色比甲哭喪著臉:“嬤嬤,我可能闖禍了。”

    就把去張巧綢那鬧事的經過說了,末了抹著眼淚道,“嬤嬤,張夫人要真出了事,我這條命恐怕保不住了,我也不敢為難側妃娘娘,隻求娘娘看在我伺候了這麽多年的份上,別牽連了我家裏人。”

    老嬤嬤皺著褶痕深重的眉頭:“幾個人?”

    “……四個。”

    “你們這些丫頭,我跟你們怎麽說的,叫你們老實呆著,偏沉不住氣,唉。”老嬤嬤歎了口氣,“這事不能瞞著娘娘,萬一張夫人的胎真保不住,王爺和王妃來問話,娘娘得有個應對。你跟我進來。”

    藕色比甲有點遲疑,但事到如今,也不能閃避了,她隻能縮手縮腳地跟了進去。

    衛側妃躺在床上,雙目睜著,沒什麽焦距地望著繡著百子千孫的帳子頂,以她的審美,原本並不愛這等花樣過於繁雜的用物,是在她有了身孕後才特地翻出來換上的。

    離她小產不過四五天的功夫,她傷了的元氣還沒有養回來,原本秀美的臉龐白慘一片,出口的話語也有些無力:“嬤嬤,怎麽了?”

    老嬤嬤轉頭示意了一下:“你說,說仔細一點,前前後後,你們怎麽鬧的,張夫人那邊什麽反應,又是怎麽不好了的,一點都不要漏掉。”

    衛側妃一向待下人和氣,藕色比甲倒不甚怕她,胡亂把眼淚抹了,細細想著說起來。

    中間老嬤嬤不時插話發問,比先前在外間時問得要細微得多,費了一盞茶的功夫,藕色比甲才交代完了。

    衛側妃全程聽著,沒有說話,直等到藕色比甲再也沒什麽可說的了,她才慢慢開口問了一句:“也就是說,你們一直隻是在院外吵鬧,沒有進去張夫人的院子裏麵?”

    藕色比甲點頭:“我們隻想給娘娘出口氣,不敢真害著張夫人,所以沒有過於無禮。”

    老嬤嬤垂著眼皮,淡淡說了句:“隔了一個院子,聽了小丫頭吵嚷兩句,張夫人就能動了胎氣,可見這位小夫人的身子,著實是太弱了些。”

    藕色比甲連忙點頭——真的啊!她們真沒想害張夫人流產,就算有這個心思,也不可能直接大搖大擺地去,那不是找死嗎。

    衛側妃聲音虛弱地道:“既然是這樣,大約就是張夫人自身的問題了。不過你們行事也是莽撞了些,張夫人那裏若是虛驚一場最好,你們去道個歉,也就罷了;若是有個什麽,你們——唉,少不得要吃一頓教訓了。”

    藕色比甲愣著,她不是個很機靈的人,不然也不會冒冒失失去張巧綢院子外吵嚷,把手段做在明麵上了。

    還是老嬤嬤提了她一句:“娘娘心慈,念在你總是為著娘娘的份上,把你們的小命保下來了,還不謝恩?”

    藕色比甲這才恍悟過來,不由大喜,忙跪下連磕了好幾個頭:“多謝娘娘,多謝娘娘!”

    老嬤嬤道:“好了,你下去罷,別在這裏吵著娘娘了。”

    “是,是!”

    藕色比甲一骨碌爬起來,掀了簾子出去,很快外麵傳來了一陣低低的歡呼聲,那是一起去鬧事的丫頭們知道逃過一劫了。

    衛側妃在屋裏聽著,眼睛閉了一下,再睜開時,眼底陡然迸出鬼火一般幽亮的光芒:“嬤嬤,都準備好了?”

    老嬤嬤近到床前,帶著渾濁的嗓音壓低了:“娘娘放心,都按娘娘說的,叮囑好大夫了,那小賤蹄子順著娘娘的意,掉進了這個坑裏,那不管她是真的動了胎氣,還是假的,最後都會變成真的。她肚子裏那個小賤種,很快就會下去陪娘娘的哥兒了……”

    衛側妃纖手撫上小腹,眼角滑落一串淚珠:“嬤嬤,我不甘心,不甘心哪,我知道是誰害了我的孩子,可是我隻能拿一個布莊掌櫃的女兒出這口氣,她是個什麽東西。我好悔,先前為什麽要和她爭這口氣,讓別人乘虛而入,真的害了我的孩兒,我心裏疼死了,疼死了……”

    老嬤嬤的眼圈紅了,握住了衛側妃的手:“娘娘,事已至此,千萬別多想了,好在王爺還是看重您的,隻要有王爺的心意,您好好保養身體,小哥兒要不了多久又會來了。”

    衛側妃成熟理智許多,被安撫了一下,很快恢複了冷靜:“那也是不知多久以後的事了,多想無用。我現在,就隻想聽到別人和我一樣傷心。”

    老嬤嬤態度肯定地道:“很快,娘娘就可以如願了。娘娘沒了哥兒,那個小賤種,絕沒有可能被生下來,那個得了王爺兩天恩寵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賤人,更不可能踩到娘娘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