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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說記掛著黛眉的身子,想回去瞧上一眼的麽?怎生又折回來了……”

    嵐棠恰傾下了身。

    不知他站在那長椅旁,正鼓弄些什麽。許是聞了我的腳步,他卻也未抬眸,隻仍是背對於我,雜著細細碎碎的敲打聲音,拿他那把依舊柔緩平和的嗓,道著並非在訴與我聽的話。

    “若說記掛黛眉……”我轉念之間,徑自莞爾,“隻怕,方才那匆忙跑了去的,便是石硝?”

    黛眉前日可是給石硝添了丁的。聽說這頭一胎,還多少伴著那麽點兒凶險。

    雖若講得直白些,這不過是嵐府裏麵,又多了個家生的奴才。可畢竟孩子的娘,是往日裏差點進了這院子的女人。就算我分毫不放於心上,群青那急著表忠心的丫鬟,也是萬萬容不得我不曉的。

    “鐺!”

    本是閑閑與我搭話的人,倏然回身。

    那比起方才,分明重了太多的一聲敲打,伴著短促卻沉悶的鈍響,硬是教我這聽了的人,都陪著疼得不輕。

    定是砸了手指……

    疾步上前,我早慌了心神,顧不得禮數或是身份,隻蹲身斂裙,扯過嵐棠的手,再沒了半點調笑的心思。

    “無妨。”

    比起我來,嵐棠這實則傷了手的,卻是平靜許多。他縮了縮正被我仔細端詳的手,見我攥得愈緊,不肯鬆開,便又抬起了另一隻,輕覆在我的發頂,帶了輕柔暖意,緩緩撫過,順著頰邊碎發,停於眼尾。

    “方才還好好的,怎麽竟說哭就哭。嗯?”

    結著薄繭的指尖,輕輕摩挲過眼尾,暈開淺淺濕意,刺痛、溫熱。此時我方覺察,原來不經意間,淚竟已然盈於眼睫。

    放了他的手去,我偏過頭,匆匆拭去眼前氤氳,才重又轉回身子,抬首望他。

    此處說是書房院落,卻不比臥房外的秀雅景致,與其稱作清雋素樸,倒不如直言,布置太過簡單。

    而立於其間的嵐棠……

    嵐棠,本該是哪般模樣?

    麵前人,依舊是如玉麵龐,溫潤眉眼,舉手投足皆如曾幾初見,緩穩輕柔。

    隻是,又似乎少了什麽,似乎哪裏不盡相同?

    我落回視線,目光恰觸及他垂於身側的手。纖白細弱的長指,並著素手皓腕,露於袖口之外。

    我知道,那處同想象裏,與所見的,並不一樣。

    看似青蔥玉筍的指尖之上,實則盡皆結了薄繭。若是每擦過下頷最細膩處,便有微微麻酥,蕩至心尖。

    彼時,天邊靜靜燒灼的如火赤色,漫了層雲霞光,映上一如月華的深衣廣袖。朦朧裏,謙謙君子,此世獨遺。

    我曾有懷疑的,不過是溫文爾雅的嵐府公子,一雙手看似纖弱,卻不像執筆日久的模樣。而除了指尖上的薄繭,嵐棠似乎再沒有哪裏,令我訝異,或者,覺得非比尋常。

    可今日,卻又不同。

    複又抬首,瞧了嵐棠平靜卻恍似局促的神色,我試探著緩緩站起,抽出腰間絲帕,輕拭去他沁在額角的薄汗。

    理著嵐棠稍顯散碎的發,我狀似無意間,脫口問出:“爺,莫不是供職在冬官第?”

    本該早早便從群青那兒打聽來的事情,也是怪我疏忽,竟到了今日,才開口問起。

    可是餘光瞥見那長椅上倒扣的繡墩,散在旁側的榫卯錘鑿,卻也不必待嵐棠作答,我心中已然幾分明曉。

    戶部尚書嵐大人的獨子,六部之大,竟偏生在工部中當差。

    若依舊製,稱工部一聲“冬官第”,便已然萬般抬舉。

    當朝六部,最富不過戶部,最賤卻是工部。人道戶度金倉,細酒肥羊。至於那工屯虞水,素來白日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