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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絕望是怎樣的一種體驗?

    剛從電腦前退下來,喬澤看著微博熱門上的這句話,微怔。

    十五天十二小時零八分,音訊全無,他想,這大概就是絕望。

    熟悉的電話號碼再沒有撥通過,她的企鵝頭像成了永遠的灰色,他發給她的信息再沒有回複,他的副駕駛上再沒有她熟悉的身影,熟悉的小居室裏再沒有她的氣息,那個曾經唯一聽到過的聲音,再不會軟軟地叫他一聲“喬澤”,這大概就是絕望。

    他盯著那條微博靜默了會兒,點開了評論,在那條熱門微博下回複了一條評論:

    “她剛消失的那一分鍾,告訴自己她隻是去買早點,很快會回來。

    她消失一個小時後,告訴自己,她隻是難過了,想一個人靜靜。

    她消失一天後,不斷自我催眠,她隻是躲起來而已,她想明白了,很快會回來。

    她消失的第三天,依然不斷地告訴自己,她隻是想給自己一點空間,她會回來的。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現在是她消失的第十五天十二小時零八分,不得不逼自己相信,她的告別,是死別。

    不是不見,是再也見不到,這就是絕望。”

    200多字的內容被後台分割成兩條發了出去,短短幾分鍾便收到了幾百讚,一下子頂上了熱評,賬號裏都是陌生人的私信。。。

    喬澤沒看,微博之於他隻是獲取資訊的方式之一,他有自己的賬號,但從沒在微博上發表過任何東西,更從沒去評論過什麽,生平第一次,他沒想過有一天他需要借助文字來宣泄情緒。

    然而這一段文字敲出來後並沒有讓他好受多少,反而加重了胸口的悶疼。

    從十九歲成為一名臥底開始,十多年來,他獨自一人行走在這個世界,看過太多的黑暗,也經曆過太多的生離死別,很多時候,他以為他早已看淡了生死,也看淡了得失。

    然而並沒有。

    他想她,瘋了一樣地想她。

    她消失的時間越長,他想得胸口越疼。

    時間能撫平一切傷痛,也可能讓傷痛越發深入骨髓,再難忘掉。

    每一次閉上眼睛,鼻息間似乎還殘存著她的氣息,再睜眼,卻再也不見。

    他走過她走過的每一寸土地,呼吸著她曾呼吸過的空氣,卻再沒找到那個人。

    他怕,怕這個世界再沒有一個叫“路渺”的女孩。

    她消失得幹淨得就像從不曾在這個世界出現過。

    在輾轉難眠的每一個夜晚,喬澤幾乎要以為,她隻不過他臆想出來的一場夢。

    夢想了,她自然也就不在了。

    可是家裏還有她留下的衣服,她的行李,她的書都還原封不動地留在家裏,整整齊齊,一如她當初離開時的樣子。

    她沒再回來過,也可能永遠不會再回來。

    她的信,已經是在告別,她需要解脫。

    她困在自己的世界裏走不出來,她的無助、她的痛苦她的自責她的絕望他都沒能好好感知。

    路小成吸/毒也好,徐迦沿販/毒也罷,甚至是對每一個在緝捕霍總時犧牲的同事,以及被霍總毒/品殘害過的人,比如周瑉瑉,比如周瑉瑉母親陳一雯,甚至是她體內的另一個路渺,她對每一個人愧疚,將所有因果過錯全攬到了自己身上。

    很多時候,喬澤總忍不住想,如果那天晚上他沒睡著,或者如果他能更細心一些,在發現她的不對勁時給她多一些開導,她會不會好一些?

    他早該察覺到她的痛苦無助的,他早該想到,她的承受力已經到了閾值,她已經被壓垮了,再不能像過去的無數次,靠著自己一次又一次地站起來。

    她那麽需要他,那麽需要一個人,帶她走出泥沼。

    可是他卻沒能及時將手伸向她。

    悔痛就像毒液,在這十多個日子裏,一點一點地侵入骨髓,流走在四肢百骸,讓他徹夜難眠。每一次想起她,胸口疼得像是被撕裂。

    他救不了她,他沒能救得了她。

    這一路走來,他救過很多人,也救贖過很多人,惟獨她,他沒能將她救回。

    她和周瑉瑉一樣,不吸.毒,卻同是間接被毒.品毀掉的人。

    她們最愛的家人,在被毒/品毀掉的同時,也毀掉了她們。

    在尋找路渺的這十多天裏,喬澤去看過幾次周瑉瑉。

    對於這個與她命運相似的小姑娘,他以為她會心生出幾分不舍,走之前,她至少會先來看一看她,但沒有,她沒來過。

    小姑娘情況比路渺嚴重得多,她年紀小,又眼睜睜看著親人一個接一個地離開,治療效果並不樂觀,人變得時而沉默自閉,時而瘋癲尖銳,自陳一梓也被捕後,如今隻剩她年邁的外婆在照顧她。

    喬澤下午剛從她那裏回來,兩個女兒相繼出事,老人家一下子也蒼老了許多,也變得越發沉默寡言。

    想到下午時的周瑉瑉,想到陳一梓母親,想到路渺,胸口的悶疼在一點點地加重。

    這半個多月來,他幾乎沒合過眼。

    時間越長,找到路渺的希望也越渺茫。

    從路況監控裏,她那天早上天微亮便一個人離開了醫院,一個人,在灰蒙蒙的街頭,漫無目的地一路走一路走,最後隨意上了一輛公交車。

    他調取了那輛公交車監控,監控裏她坐在公交車最後一排,一直到終點站才下了車在,之後便徹底沒了音訊。

    那趟公交車終點站在偏遠郊區,近鄉下和高速路口下客區。

    喬澤找附近居民都打聽了個遍,沒有任何消息。

    現在他隻能寄希望於來往車輛。

    他嚐試著聯係那天經過的每一個車主,想從他們身上找出些許路渺的線索。

    盡管希望渺茫,他卻不能不做。

    哪怕隻剩下一線希望,他也不敢放棄,不能放棄。

    額頭因為缺覺一抽一抽地發疼,喬澤閉了閉眼睛,伸手擰著眉心。

    另一隻垂下的手掌裏傳來微癢的舔舐感,路寶正在安靜地舔他手。

    自從路渺不在,連路寶也變安靜了許多。

    喬澤睜眼看它,它正耷拉著腦海眼巴巴看他。

    它的眼神裏,他都看到了自己的可憐。

    喬澤摸了摸它的腦袋,逗弄它的心情早已隨著路渺的離開而消失。

    工作區那頭,沈橋正在幫忙聯係其他過路司機,試圖打聽路渺的行蹤。

    這些天以來,沈橋帶著他那幾個兄弟,幾乎是日夜無休地幫他找人。

    喬時和沈遇也在這時帶了盒飯過來。

    她叫了他一聲,看著他的眼神心疼,又有些欲言又止。

    喬澤一向不習慣被人以這種眼神看,他收回手。

    “怎麽了?”他問,嗓音雖沙啞,卻是依舊冷靜的。

    喬時看著他卻有些難過。

    她知道他不好受。

    路渺離開的那天早上,他的沉穩,他的冷靜,全消失在他急亂的腳步裏。

    她看著他慌亂地逮著路人,一個一個地詢問,一遍一遍地撥著路渺電話,一層樓一層樓地叫她名字,那樣的急切,恐慌,那是她從沒見過的喬澤。

    一直以來,他在她心裏一向是高大沉穩,處變不驚的。

    他的名字,似乎就代表著安全感。有他在的地方,不管外麵是怎樣的風風雨雨,他的一個眼神,一個動作,總帶著安定人心的力量。

    十多年的臥底生涯,她以為,他早已被磨礪得刀槍不入。

    她沒想到,他也是有軟肋的。

    路渺早在不知不覺中成了他的軟肋。

    她不知道路渺怎麽就舍得離開,她怎麽就舍得扔下他一個人走了。

    “怎麽不說話?”微擰的聲線將喬時神思喚回。

    她抿了抿嘴:“沒事啊。”

    將帶過來的盒飯擱桌上:“燉了些湯,順路給你們送過來。”

    沈遇也在喬澤旁邊座位坐了下來。

    “先去睡會兒吧。”沈遇出聲道,“老六這邊我幫忙盯著,有消息馬上告訴你。”

    沈橋正給剛聯係上的一個司機打電話,剛加了微信發路渺照片打聽情況,在等回複的當兒扭頭看喬澤:“喬哥,先去睡會兒吧。這有我們盯著呢。”

    “我沒事。”喬澤伸手拿過盒飯,遞了過去,“你們也先吃點東西。”

    收回手時下意識低頭看了眼手機。

    這幾乎是他這半個月來養成的習慣,生怕錯過一個電話,一條信息。

    手機的微博界麵還開著,還是那條熱門話題的評論區下。

    評論區已被上萬評論刷屏,他隨手發出的評論被頂到了熱門最後一條,底下最新裏還有人回複了一條。

    “眼睜睜看著家人一個個因為自己死去,曾經信仰的東西被自己一點點摧毀,不知道自己是誰,活著的意義是什麽。”

    喬澤長指微抖,眼睛死死盯著那條評論。

    “哥?”喬時察覺到他的異樣,詫異看他。

    喬澤沒應,隻是微抿著嘴角,手指顫抖著,他戳開了那個沒有頭像的頭像。

    她的微博和他的一樣幹淨,沒有任何東西。

    他給她發了條私信:“呆渺,是你嗎?”

    沒有回複,再刷開原微博時,那條最新已經被其他新的評論壓了下去。

    他喉結因情緒起伏而上下滾動著,喬時無法從他細小的麵部表情裏讀出任何東西。

    他握著手機的手緊了緊,撥了朱琪電話,托她想辦法幫忙查那個賬號的最新登陸ip。

    電話沒打完,沈橋那邊突然爆了聲:“有消息了!”

    喬澤幾乎是條件反射地站起身,來到電腦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