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離心(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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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長栩做了一個很長的噩夢。

    在夢中,他幫著妹妹元春傳信給太孫,幫著約太孫到慕家來,還昧著良心說謊。太子妃的羞辱一字字的落在心頭,還有父親的憤怒和失望......

    不,他飽讀詩書謙遜守禮,怎麽可能是這樣的人?

    這肯定隻是一場夢。

    真正的他,應該坐在貢院的號房裏,聚精會神的完成考題才對。

    可是,考卷上的字跡為什麽在不停晃動?一個個方正的黑色字體模糊飄遠,他驚恐焦急的向前追。卻一腳踏空,似從高高的懸崖掉落深淵,眼前一片黑暗......

    慕長栩費力的睜開眼。

    引入眼簾的,是熟悉的淺色紗帳。

    他明明是在考場上,為什麽會忽然回到了自己的屋子裏?

    慕長栩昏昏沉沉的想著,用盡力氣張口喊了一聲:“來人......”聲音沙啞虛弱。

    “大哥,”一個熟悉的少女聲音在耳邊響起,聲音黯啞顫抖,又含著無限驚喜:“你終於醒了!”

    是妹妹元春。

    慕長栩茫然的看了她一眼。

    麵容蒼白憔悴,眼睛紅腫的像桃子,眼角猶有未幹的淚跡,發絲淩亂。和平日的幹淨優雅美麗判若兩人。

    妹妹怎麽會變的這麽狼狽?

    慕長栩皺起了眉頭,總覺得自己遺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大哥,你總算醒了。”慕元春又是歡喜又是悔恨,淚水簌簌的往下落:“你已經昏睡兩天兩夜了,我一直在床邊守著你,你總算是睜開眼了......”

    兩天兩夜?

    慕長栩混沌的頭腦似被一道閃電劃過,陡然驚醒,心裏一陣驚恐慌亂。

    之前的噩夢,原來都是事實。那麽,他的會試呢?

    “我不是在考場嗎?為什麽會在這裏?”慕長栩吃力的問道,聲音像被碾過的砂石,粗啞幹澀:“我是不是撐到考試結束了?”

    慕元春淚如雨下。

    慕長栩似是從她的反應中明白了什麽,本就蒼白的俊臉更是慘無人色,喃喃自語道:“不可能,我明明已經撐到了考試結束......”

    門被推開了。

    張氏走了進來,身邊還有慕念春姐弟和張子喬。

    “長栩,你總算是醒了!”張氏的釋然和歡喜倒不全是裝出來的。這兩天慕長栩一直昏迷不醒,昨天還發起了高燒,一直不停的囈語。眾人都被嚇的不輕,朱氏已經命人給宮裏的慕太傅送了信。

    幸好,慕長栩總算醒了過來。

    張氏立刻吩咐下人去修德堂送信,再命人去翰林院給慕正善報信。

    一片忙亂中,慕長栩卻毫無反應,就這麽直直的僵硬的躺著。慕元春坐在床邊,泣不成聲。

    年幼的楓哥兒根本不懂發生了什麽事,走到床邊安慰慕長栩:“大哥,生病也沒什麽不好,可以不上學,整天都躺在床上。”

    這樣的童言童語,平日總能引來一陣哄笑。然而此時,誰也沒有笑。

    慕長栩躺在那兒,神色晦暗,目光呆滯。

    慕念春也走上前,溫和的說道:“大哥,你也別太難過了。錯過這一回,不過是再等上三年......”

    再等上三年!說的輕巧。對他來說,錯過的何止是三年。往日的好學上進蓬勃的少年雄心,幾乎也一並潰散。

    慕長栩閉上眼睛,兩滴眼淚從眼角緩緩滑落。

    慕元春看的心如刀絞,憤怒的瞪向依舊軟言安慰的慕念春:“慕念春,你閉嘴!大哥根本不想聽你假惺惺的安慰!”

    慕念春也不生氣,慢條斯理的回擊:“你確定麽?或許,大哥真正不想見的人是你。”

    輕飄飄的話語,就像一柄鋒利的劍,狠狠的插進了慕元春的胸膛。

    慕元春花容慘白,全身不自覺的顫抖。有心想反駁,頭腦卻一片空白。是啊,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她。大哥現在最不想見的人,隻怕就是她了吧......

    慕元春看向床上的慕長栩。

    慕長栩似乎什麽都未聽到,依舊閉著眼睛。

    慕元春一顆心被揪緊了,痛苦的無法呼吸。淚水不停的從眼角湧出來。卻連喊一聲大哥的勇氣都沒了。

    “大姐,爹之前說過,允你待在這裏直到大哥醒來。現在大哥已經醒了,你也該放心了吧!”那個令慕元春恨之入骨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慕元春當然不想走,她顧不得顏麵,對著張氏垂淚懇求:“母親,求你容我多留片刻。大哥現在這副樣子,我實在放心不下。”

    張氏補刀的功力也有了飛躍的進步,聞言故作為難的應道:“不是我心腸硬,可你爹確實這麽吩咐過。而且,長栩現在心情陰鬱。你若是想他好的快些,還是早些回賞梅院吧!”

    慕元春無言以對,隻得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

    可惜,至始至終,慕長栩也未睜開眼看她一眼。

    慕長栩醒來的消息,令慕家上下為之一振。

    朱氏十分歡喜,立刻到鬆濤院來看望。二房的吳氏也領著兒女們過來了。屋子雖然不小,可有這麽多人在,頓時顯得擁擠而熱鬧。

    “太好了,真是老天保佑,長栩總算是安然無事。”這個聲音,當然是朱氏的。

    吳氏立刻笑著附和:“這就叫吉人自有天相。”

    張氏也笑道:“是啊,我這顆心提了兩天,現在總算是能放下了。”

    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總之,聲音裏都透著喜氣。

    滿屋子的喜氣洋洋中,隻有慕長栩的沉默顯得格格不入。不過,此時誰也不會去打擾他。遇到這樣的打擊,總得要一段時日才能慢慢恢複。

    ......

    羅家也得到了消息。

    王氏鬆了口氣,對著李氏笑道:“這可真是太好了!長栩昏迷了兩天,現在可算是醒了。”

    相較之下,李氏的反應就淡然多了,雖也附和著說了些高興的話,神色間卻沒多少真正的歡容。

    王氏對李氏的心結了然於心,低聲說道:“大嫂,我知道你心裏不痛快。說實話,我知道元春做下的事,心裏也覺得不舒坦。好在鈺兒和元春的事,一直都沒揭破。現在就權當什麽都沒發生過,免得日後走動尷尬。”

    感情這事不是發生在她兒子身上,當然說著輕巧。李氏扯了扯唇角,眼裏卻沒什麽笑意:“多謝弟妹提醒。”

    王氏見李氏不肯接話茬,也沒了自討沒趣的心思,草草的說了兩句,便離開了。

    王氏前腳剛走,羅鈺後腳就來了:“母親,聽說長栩表弟已經醒了?”

    李氏點了點頭,然後警告的瞪了羅鈺一眼:“不準你去慕家探望。”

    羅鈺尚未出口的話被堵了回去。默然片刻說道:“我已經幾日都沒去上書房也沒見太孫殿下了,我打算待會兒就去。”

    避而不見可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該麵對的,總要去麵對。

    李氏既覺得欣慰,又有些心疼兒子,低聲叮囑道:“在太孫麵前,萬萬不要提起那日在慕家的事。免得太孫尷尬難堪。”

    羅鈺自十歲起就做了太孫伴讀,和太孫一直關係和睦融洽。因為這一層關係,羅家和太子府的關係也變的十分密切。總不能因為一個慕元春,就和太孫鬧翻了。

    這個道理,不需李氏點明,羅鈺也是懂的,打起精神應下了。

    然而,若無其事這四個字說來簡單,想做到又談何容易?

    ......

    當羅鈺重又見到周琰的瞬間,嫉恨痛苦幾乎瞬間湧上了心頭。全憑著過人的自製力,才沒當場失態。

    周琰也有些訕訕,猶豫片刻,主動迎了過來:“你這幾天怎麽一直告假?是不是身子不適?”

    羅鈺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是,我這幾天一直偶有微恙,便向慕太傅告了幾天的假。”

    事情的真相到底為何,兩人心知肚明。這一番粉飾太平的話,不過是為了各自的顏麵好看些。

    兩人言不及義的寒暄了幾句。

    齊王晃晃悠悠的過來了,笑嘻嘻的拍了拍羅鈺的肩膀:“你這小子,一躲就是這麽多天。我還以為你以後再也不露麵了。”

    羅鈺笑的很是僵硬:“齊王殿下說笑了,我前些日子是因為身子不適,所以才在家裏歇了幾天......”

    齊王不以為然的笑道:“又不是什麽丟人的事,有什麽可遮遮掩掩的。太孫心地善良為人寬厚,不會計較你和慕大小姐青梅竹馬的那點往事。”

    羅鈺:“......”

    周琰:“......”

    齊王無視兩人尷尬的臉色,瀟灑的聳聳肩:“好了,現在一切都說開了,不必再藏在心底琢磨這點小事了......”

    “十四叔,”周琰唯恐齊王說出更令人尷尬的話,硬著頭皮搶過了話茬:“你今天一直待在上書房,不嫌悶嗎?”

    齊王咧嘴笑道:“你倒是了解我。我正準備溜出去喝茶。你們兩個要不要一起來?”

    周琰剛被太子妃訓斥過,哪裏還敢隨意逃課,連連搖頭。

    齊王丟了個同情的眼神給他,準備拂袖走人。

    一旁的羅鈺,忽的張口說道:“殿下,有件事你還不知道吧!長栩表弟在考場上暈倒被抬回慕家,昏迷了兩天才醒。”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