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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臨近午夜,放在枕邊的手機嘀的一聲響起。

    林鴛取了一看,果然是葉景琛發來的微信:“睡了嗎?”

    麻溜地回複:“沒呢,在等你。”

    電話很快就響了,林鴛接通就聽見對麵安靜得都能聽見葉景琛的呼吸聲,頓感妥帖:“忙完回酒店了?”

    “嗯,今天魏璿始終進不了狀態,把陳導惹毛了,硬是磨到剛剛才散。”葉景琛低笑了聲,“她還是太嫩,演技跟不上名氣。”

    魏璿作為新出道不到兩年的新人,這次和葉景琛搭戲男女主角,是s.k花了大價錢栽培有意捧她上一線。小姑娘年紀輕,相貌好,從選秀節目出道之後迅速累積了一批粉絲,又借著站位力挺同性戀一事猛刷存在感,在連上兩期綜藝之後,成功拿下了女一的角色。

    當然,這是戰爭劇,男主戲,靠得是葉景琛等一行男演員飆演技,領節奏。女主不過是清流點綴,隻要有臉和五成演技,讓觀眾不出戲就算功德圓滿了。可就這麽一個角色,魏璿居然還是捉襟見肘,隻能說演戲這件事,還是需要點天分。

    “可能比起演員,她更適合做藝人吧。”觀眾緣好,即便鬧出天大的緋聞都力挽狂瀾,戀情豐富是隨心率性,口無遮攔是真性情——魏璿的觀眾緣,和林鴛的恰恰是兩個極端。

    “你打算一直和我聊別人嗎?”

    林鴛聽出對麵葉景琛帶笑的聲音裏若有似無的疲倦,不由心疼:“你在片場待了一天,又是戰爭題材,這麽晚了要不要早點兒休息?”

    “……想你,”那一邊柔聲地歎了口氣,“想趕緊到月底。”

    “月底?”大神手頭這部好像要到初夏才能殺青吧?

    “《儒生》的巡回宣傳,”葉景琛笑問,“別說方洛還沒有告訴你。”

    林鴛一愣:“這事兒是你跟他說的?”

    “哪裏輪得到我,”那頭輕笑,“當然是何總自己去說。”

    哎喲喂,她聞到了基情的味道,可是轉頭又心有不安:“何總是不是……”這種大財主,對她們家小方洛到底是不是認真的呀,不會是追著玩玩吧?

    “親愛的,”對麵語氣幽幽,“你的心能不能朝男朋友身上放一放,別分給太多人?”

    林鴛不好意思地笑笑,轉了話題:“過兩天我打算去《浮生三事》試戲。”

    電話那頭的葉景琛笑意盎然:“我知道。”

    咦?

    “去吧,尤老師親自操刀改編,錯不了。”這書讀者年齡層跨度極大,多是已躋身精英層的中青年,隻要導演、演員不太離譜,叫好叫座幾乎可以預見。

    “你怎麽知道我要去試戲?”

    那一頭葉景琛輕笑:“前幾日我剛和尤老師見過啊。”

    *

    因為是尤華親自推薦,林鴛去試戲的時間也是單獨約定,為了遷就老人家的生活習慣,林鴛建議約在下午三點,讓老太太可以小睡片刻再來。

    尤華選的會麵地點,恰巧離林鴛家不遠,從附近的濕地公園南門進,北門出,拐個彎進小巷子就到,一間不大的茶社。

    林鴛也曾誤打誤撞地進去過,裏麵很是安靜。店主人是老北京人,來南方定居之後一心懷念北京四合院,幹脆選了個僻靜處開了這家老式茶館。

    小院落牆角一棵老槐,掛了三兩隻鳥籠。店裏客人也多半都是些上了年紀的老人家,那天林鴛角落裏看了一下午劇本也沒人來擾,因此對這家店印象極好。

    兩點半時林鴛就提前到了茶舍,仍是之前坐的角落,點壺龍井先泡著,悠閑地翻看《浮生三事》。從前被學校老師領著讀的時候,她剛十多歲,對葉瀾笙的半生浮沉一知半解。到了現在的年紀再來看,她隻覺得沉浸其中不舍得合上書。

    尤華和導演徐景山推開茶舍木門走進小院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靜靜坐在梧桐樹下,單手撐在額角,一手撫在書頁,正沉在書中的如畫美人。

    娛樂圈裏,美人很多,腹有詩書氣自華的美人也有。但像《浮生三事》裏女主人公葉瀾笙那樣將美豔和沉靜結合,在純真與世故間跳轉,美得有張力又有侵略性,同時還要耐得下性子來磨礪演技……這樣的美人卻不多。

    尤華與徐景山對望一眼,分明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驚喜。

    徐景山替尤華拉開椅子的時候,聲響驚動了林鴛。

    恰巧風起,三兩片樹葉打著卷被從旁邊圍牆吹落,她鬢旁碎發輕揚,纖白的手腕輕撩將發絲扣到耳後,是一副沉靜如水的模樣,被驚動了抬眸看過來的時候,一雙古色古香的丹鳳眼裏隱隱透出一股子韌勁。

    當她看清來人的時候,目光立刻軟了下來,帶著敬意起身:“尤老師,徐導,不好意思,書太精彩,我一時看入神了。”

    然而事實上,這會離三點還差一刻鍾。徐景山心道,無論這個女藝人是裝投入還是真投入,起碼她做得很到位,並沒有等到約定的點再做戲。

    尤華和林鴛想象中的樣子差不多,七十多歲的老太太,銀邊眼鏡,穿著藏青色的中式衫子,批了件藕色編織開衫,胸前是翡翠的珠串子,有著那個時代的時髦和對旁人眼光的毫不在意。

    隻是,林鴛看著尤華含笑的眼睛,總覺得這位老太太有三分麵熟。

    “不記得我了?”尤老太太看著她替自己與徐景山斟茶,笑盈盈地開口。

    林鴛將茶杯恭恭敬敬地放在兩位前輩麵前,老實回答:“尤老師有些麵善,但我一時真的想不起在哪裏見過。”

    尤華和徐景山相視一笑,指指林鴛現在坐著的位置:“你之前是不是也來過這裏,也坐的這個位置。不知道是在看什麽,一整日也沒離開。”

    林鴛記得很清楚,上一次來是為了熟悉劇本,當時剛剛接下紅染的角色,因為角色層次豐富,她甚至還特意借了相關的書籍來補充了解,花了許多工夫去研究。

    “啊,是我眼拙。”林鴛笑著微微弓身。

    “不怪你,我看書的時候也是六親不認。”尤華笑著對徐景山說,“景山是知道的。”

    徐景山看得出尤先生對林鴛的青睞,附和笑道:“投入,所以才能有大成。林小姐很有前途。”

    林鴛抿嘴笑了笑:“我哪裏能跟尤老師比……”正說著忽然瞥見了尤華放在手邊的繡花手包,心下一跳,終於想了起來,“尤老師,之前我們是不是在濕地公園見過?”

    “想起來了?”尤華端起茶杯,極優雅地抿了口,“你那天還和我學了一下午的太極。”

    那日晚上本是約了芮靜一同去見投資人,林鴛心裏煩悶就帶著小奶茶去濕地公園放風,小奶茶和其他汪星人瘋鬧的時候,她在一旁發呆,被練功回來的老太太看見,叫到身旁同坐,於是她跟著人家打了一下午的太極,才稍稍排解了情緒。

    隻是那天老太太穿了身白色練功服,頭發簡單的盤了個發髻,說起話來慢條斯理,和眼前這位衣著講究,像是從舊上海走出來的貴婦人般的尤先生判若兩人。

    如果不是這一隻精致玲瓏的小繡花包,林鴛還真未必能認得出麵前的尤華就是當日裏曾讚她長了雙老式明星眼的老太太。

    “當時我就和你說,有緣還會見。”尤華看著林鴛那雙眼角微挑的丹鳳眼,笑道,“當初小葉說給我推薦個女演員,我還有點擔心,可一看他手機裏的照片啊,就認出你來了。你這雙眼睛,我過目難忘。”這種沉靜裏帶著進攻性的眼神,在她那個年代的女性身上偶有看見,而如今甜妞當道的娛樂圈已經許久未曾見了。

    徐景山點點頭:“葉瀾笙就該是這個樣子。”轉而又問,“葉小姐,你是哪一年出道的,都有那些作品?抱歉,我常居海外,對內地市場情況不甚了解。”

    林鴛不卑不亢地解釋:“我出道早,但一直在小屏幕上走動。電影方麵,隻有一部《儒生》,女二號,下個月上映。”

    “李洪生的《儒生》?”徐景山意外地說,“我看過片花……我想一想,紅染?對,那個叫紅染的殺手,這麽一說,還當真是有點印象。”

    說罷,徐景山朝在一旁靜靜喝茶的尤華笑道:“這位林小姐的可塑性還真不弱。在李導那部快要上的民國戲裏淹了個戲子殺手雙重身份的悲劇美人,第一眼我竟沒認出是林小姐來。”

    一個好演員,演誰像誰,演誰是誰。

    一個壞演員,才會演誰都像他自己。

    “景山,你見得演員多,你說的算。”尤華淡淡地說,“我隻說一句,這丫頭就像我當初寫下《浮生三事》的時候腦海裏的葉瀾笙走出來了一樣。”

    這恐怕是作為原作者能給候選演員的最高評價了。

    三人就著一壺好茶,聊了許久,直到傍晚將至才依依惜別。

    最不舍的是尤老太太,站在茶社門口她握著林鴛的手叮囑:“這娛樂圈其實同旁的地方是一樣的,有好人,自然也有壞人。端看你的眼睛朝哪個地方看,你若向著陽麵就看到正能量,你若總想著名利就容易拐進溝渠。”

    老太太一番苦口婆心,直到徐景山將車開到茶社門口,她才在林鴛手背拍拍:“好姑娘,不忘初心,方得始終。”和林鴛西式地輕擁了下,尤華才上車離開。

    從倒車鏡裏看著仍站在茶社門口相送的林鴛,徐景山問:“尤老師,葉瀾笙的演員您確定要定林鴛嗎?”

    “怎麽,你覺得她不合適嗎?”坐在後排的尤華從後視鏡中看著徐景山反問。

    “倒也不是,”作為導演的徐景山,除了需要考慮女演員與角色的契合度,另一方麵人氣和口碑也不得不納入考量,“隻是林小姐此前幾乎沒有大熒幕的經曆,更不要說獨挑大梁,我擔心……”

    “相貌周正,有侵略性,在你們這個圈裏待這麽久,還能沉得下心靜得下氣。我隻能說著丫頭適合演這個角兒,”尤華說得慢條斯理,“但是景山呐,演不演得好,還是要看你怎麽引導。”

    “尤老師您說的是。”徐景山畢恭畢敬地垂眸。對於尤華,他心存敬佩,所以盡管他在海內外薄有名氣,也還是心甘情願給尤老太太充當司機。

    直到將尤華送回家,徐景山才給自己的助理杜聲聲去了電話:“我這裏剛送尤老師走,你那邊情況怎麽樣?”

    杜聲聲壓低了嗓音:“還是說非女一不接,要麽,還是等您過來吧。”

    “那再拖一會,”徐景山說,“我二十分鍾後到。”

    電話掛斷,車行在霓虹閃爍的都市街頭,徐景山眼前不經意的閃過林鴛那張舊時光裏走出來的美麗麵孔,無疑,她是葉瀾笙這個角色的最佳人選。但這一部戲,是他從海外歸國的首部作品,票房口碑如何,決定了他在國內發展的基礎,輕忽不得。

    比起除了自身之外毫無資源的林鴛,現在杜聲聲談著的這一位,原本就極負美名不說,背後還牽連著當下娛樂圈最紅的小生葉景琛,更何況她有七八分可能帶資進組……

    借著紅燈的空檔,徐景山從駕駛座邊抽出資料夾來,當先一麵是s.k傳媒的金牌經理人芮靜給他親自遞來的藝人資料卡。

    照片上的美人容色端莊,與林鴛不相伯仲,卻是完全兩種風格的美。

    穆清瀾。

    徐景山回味著這個名字,即便常年身在異國他鄉,他也對這名字早有耳聞。

    小提琴天才少女,國際音樂學府高材生,穆氏集團大小姐,更是當紅影帝葉景琛的緋聞未婚妻。這種身份,不需炒作,也會紅三分吧。

    *

    日式餐廳,竹葉簾子,手繪屏風,隔出一方靜謐。

    徐景山和助理並排坐,對麵是金牌經紀人芮靜,以及剛從英國歸來就被s.k納入旗下的小提琴美人穆清瀾。

    “《浮生三事》的書我很小的時候細讀過,葉瀾笙這個人物確實很有意思。”室內溫度不低,穆清瀾的杏色風衣被侍應生掛在身後衣帽架上,此刻隻穿了件高領無袖的米色薄呢裙,胸前一掛圓潤晶瑩的珍珠鏈,整個人氣質華貴。

    芮靜替徐景山添了些許清酒,說:“moon的祖母那些年的經曆,說起來和葉瀾笙真有三分相似,是不是?”

    穆清瀾聞言一笑:“祖母當年確實經曆過不少波折,不過與葉瀾笙比起來,還是少了些戲劇性。她很喜歡這本書,聽聞要改編影視,也很鼓勵我爭取這個角色。”說罷,不經意地說,“剛好家母近年有意擴展業務,正在跟s.k的秦總接洽,祖母和家母很有興趣拿這一部作為首秀。”

    徐景山聞言,不動聲色地抿了口酒,抬頭笑問:“若是能合作,當然最好。不過我確實沒有想到,穆小姐會簽入s.k,想來是秦總過人的人格魅力才能不斷吸引新星加盟。”有葉景琛與s.k解約在先,他確實不能理解穆清瀾為何會簽入s.k。

    穆清瀾淡淡地解釋:“s.k一直都有穆氏的股份,隻是對外不曾公開而已。”

    徐景山聞言心道,隻怕當初穆氏入股s.k的時候就已經存了替這位大小姐回國鋪路的心吧?這世上哪裏有那麽多巧合,看似巧合的不過是精心布的局罷了。

    席間,穆清瀾去洗水間補妝,芮靜方才坦言:作為給穆大小姐的見麵禮,這一次《浮生三事》的角色s.k勢在必得,若是徐導能夠安排,非但製作經費方麵將非常寬裕,如有必要,s.k旗下的二三線演員可以以極低的酬勞參演。

    徐景山算是完全明白了s.k力捧穆清瀾的決心。

    離開的時候,因為徐景山喝了薄酒,穆清瀾特意讓自己的司機先送徐導回家,隻說自己許久沒有回國,想先去附近商場逛一逛。

    無論真假,這情徐景山算是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