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零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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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青聽說王氏那院子沒出什麽大事兒,就不再過問後麵的動靜了。

    至於小妾爭風,正室吃醋,男人沒良心,這些是人家的家務事,院門一關,讓他們自己鬧去吧。

    阿長半夜裏會醒一次,這也是他的習慣了,都是乳母照看著,把了尿再喂一次奶,全程不哼不哈,就跟小豬似的,迷迷糊糊的撒尿,再迷迷糊糊吃一頓夜宵,然後就能一覺睡到天亮了。

    李思諶還戲稱這是:馬無夜草不肥,怪不得他生得這麽肥肥圓圓的,晚上總要比別人多吃一頓嘛。

    許是母子連心,阿青夜裏睡到這個時候也會醒一次,聽聽阿長那邊的動靜,放下心來再接著睡。

    但是今晚上她不是因為阿長醒的。

    李思諶比她醒的還早,阿青揉了揉眼,帳子裏黑黢黢的:“怎麽了?”

    李思諶下床倒了杯溫水遞過來:“沒事,喝口水,睡吧。”

    阿青聽見隱約的人聲。

    “出了什麽事?”

    夜裏安靜,一點響動都能聽得見,更何況後頭傳來的那聲叫喊尖銳淒厲,簡直象把刀子直紮進耳朵裏。

    李思諶沒說話。

    阿青她坐起身來,接過李思諶遞的水。水不冷不熱,帶著點荷葉香。

    那一聲叫喊之後,倒是沒有再傳來這樣瘮人的聲音,但是仍然能聽到隱約的聲音,開關院門的聲音,人走動的腳步聲,還有人聲。

    隻是聽不清楚。

    “後頭出事了。”這句不是疑問,阿青很肯定。

    她從知道這事以後心裏就不踏實,總覺得這件事不會這麽輕易過去。

    進京這幾年,又嫁進郡王府,她對後宅妻妾爭風的險惡早就不是一無所知了。

    那可不是撕頭發扯衣服,吵吵鬧鬧就能完事兒的,那是真正要你死我活,刀刀見血的爭鬥。

    陸應貞做妾這件事,說起來是陸氏做孽,也是陸家人一力在後麵推波助瀾,一步一步走到現在這個局麵的。而王氏呢,她嫁進來也是好幾家利益糾纏的結果,由不得她自己選擇。但不管前因如何,現在的局麵是,王氏和陸應貞就是對立的。王氏肯定不願意讓旁人在自己之前生下孩子,尤其是兒子。而陸應貞在這種情形下卻有孕了……

    確實這件事不該阿青管,但離她這麽近的地方要是出人命,她總歸是心裏不踏實。

    桃枝站在廊下,揮手打發走了小丫頭,把衣裳理了理,進屋來回話。

    “聽說後頭院子裏陸姨娘不大好,睡到半夜突然叫肚子疼,見紅了。後麵人剛才過來回話,說想打發人去藥房取些藥,另外,他們院子裏沒個老成的經過這樣事情的人,還請夫人示下。”

    阿青就知道自己沒有猜錯。

    “不用讓他們自己的人去,夜深了去前院不方便,告訴藥房的人這件事,能給什麽藥讓他們自己斟酌著給。另外,我們院子裏也並沒有能幫手的人,不過我記得西院有好幾個懂得婦人懷孕、接生這事的婆子。”

    她說完了話,轉頭看了一眼李思諶。

    李思諶微笑著向她點頭,阿青就沒再改主意:“就這麽辦吧,你出去說與她們。”

    桃枝應了一聲就出去了。

    阿青轉頭看了眼李思諶:“這樣處置還成吧?”

    “很妥當。”李思諶對妻子不吝誇讚:“你一向心善,這樣處置很周到。”

    阿青還是頭次處置這樣的事。要不管吧,肯定說不過去,畢竟現在家事都是她管著。而且從她自己的意願來說,她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出人命不管。

    但是管,也要講究分寸,她如果直接派人、插手,也不妥當,最後怕落得裏外受埋怨。

    西院那邊的人都是王府的舊人,想必王氏那邊用起來也放心。

    李思諶花言巧語滔滔不絕,把阿青狠狠吹捧了一番之後又勸她:“快睡吧,時辰不早了,你晚上睡不好白天就沒有精神?”

    阿青答應了一聲,但是再躺下之後好一會兒沒睡著。

    晚上其實沒有白天那麽熱,阿青隻是心裏存了事。

    屋裏彌漫著淡淡的藥草香,薄荷、艾草、七裏香……院子裏有水有花木,每天傍晚都要仔細的熏過一遍,大人被蚊蟲叮咬了尚且難受,更不要說還有阿長這個胖娃娃,皮嬌肉嫩的,被叮咬了更加受罪。

    這藥包是大妞特意給阿青配的,味道清淡,對人絕對沒有壞處,她特別強調:“對阿長也不會有什麽壞處的。”

    阿青一聞到這氣味,就會想起大妞來。然後再從大妞,想到月橋巷,想到吳叔吳嬸小山和張伯……

    她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阿青一覺睡醒,外麵天卻還是暗沉沉的,她起身梳洗時才發現不是她起的早——其實她今天起的比平時晚了,是外麵天色不太好,看著象是要下雨的樣子。

    “世子呢?”

    “世子一早起身去前院了,好象有要緊事情要忙。”

    李思諶是很忙,旁人過年可以悠閑一陣子,他卻連過年的時候都忙個不停。

    圓滾滾的胖兒子也被抱了過來,阿青梳妝的時候,阿長就坐在一旁榻上瞪大眼睛看,仿佛他能看得懂似的。

    阿青瞅著他就什麽煩惱都沒有了,正好妝匣裏有一朵已經壞掉的絨花,阿青就拿給兒子當玩具了。

    幸好阿長沒有打算咬它,他似乎也知道這個東西是不能吃的,隻是拿在手裏又抓又拽的。

    珊瑚端了水進來,放下水盆侍立在一旁,本來是要回話的,但阿青輕輕擺了下手,她就閉上了嘴安靜站在一旁伺候。

    阿青不想在孩子麵前說昨天晚上的事。

    哪怕阿長現在還是個小屁孩,肯定聽不懂,阿青也不想在他麵前說起這些。

    飯桌很快擺好,阿長被抱去吃早飯,阿青才問:“怎麽樣了?”

    珊瑚搖了搖頭,輕聲說:“陸姨娘的孩子沒有保住。”

    阿青嗯了一聲,沒說別的。

    珊瑚於是繼續說下去:“昨天晚上藥房送了好幾樣保胎藥來,西院來了兩個婆子,一個姓安,會接生,也懂點婦人病症。她說陸姨娘這個孩子本來就不應該懷上。按著陸姨娘自己的說法,每次給她的藥她都喝了,但是每個人體質不一樣,藥不是次次都管用的,但問題就出在這裏,這一胎本就受那些藥的影響不怎麽康健,加上陸姨娘本來身子也不太好,就算這次沒出事,恐怕也懷不到足月,生下也難保能成活。”

    阿青這時輕輕的歎了口氣。

    “二夫人怎麽說?”

    “聽說二夫人,”珊瑚頓了一下,接著說:“她知道這事後十分難過,還囑咐人好生照應陸姨娘的身子,要什麽藥材補品都從她的月例裏出。”

    至於二夫人是不是真為了陸姨娘失去的孩子難過,那她們管不著,反正二夫人不是個蠢人,她這個表態是正室夫人應當的做派,讓人挑不出錯來。

    “知道了,吩咐人盡心伺候吧。”

    珊瑚應了一聲。

    王氏真的為陸姨娘難過嗎?

    大概沒一個人會相信。

    王氏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

    按理說,陸姨娘自己身子不好保不住胎,這對王氏來說簡直是天大喜訊,她不必再糾結於是不是要暗中出手弄掉這一胎,或是幹脆連陸姨娘一起了結。

    王氏確實鬆了一大口氣。

    但是在她拿帕子拭著眼角,表示自己很難過的時候,她心裏確實不怎麽舒坦。

    到底為什麽,王氏自己也說不清。可能因陸姨娘半夜裏的慘叫如此淒厲,也可能因為那被撤下去的帶血的衣物和被褥。

    以及李思炘聽了這事兒的反應。

    他居然隻揉了揉眼,說了聲:“讓人好生照看,能請個郎中就請個郎中。”說完這句他還問了句:“現在什麽時辰了?”接著竟然打了個哈欠就又翻個身睡了。

    仿佛陸姨娘不是他的女人,正出事的也不是他的孩子一樣。

    王氏本來以為李思炘會惱怒,甚至會為此事和她發生齟齬,連怎麽為自己辯解應對她都事先想過。

    可她沒想到李思炘竟然事不關己一樣。

    這讓王氏有些意外,有些茫然,還有些堵心。

    李思炘以前一門心思的想當世子,至於現在……他好象還是抱著癡想不放。但就王氏看到的,他整日除了吃喝玩樂發勞騷,從來沒有做過一件可以稱之為上進的事。

    他不上進,也不關心他的弟弟妹妹,對王氏一向懶得敷衍,現在對他自己的親生骨肉也如此涼薄。

    王氏甚至忍不住要去想,如果今天在那裏掙紮哀嚎的不是陸姨娘而是王氏自己,李思炘會不會也象現在一樣,看都懶得看一眼,翻個身就繼續睡了?

    陸姨娘那裏,王氏過去看了一眼,她臉色發灰,嘴唇也沒血色,躺在那兒一動不動,屋子裏彌漫著難聞的藥味兒和說不上來的什麽氣味兒,王氏捂著胸口感覺有些想要作嘔,她趕緊扶著丫鬟的手從屋裏退了出來。

    “今天找個郎中給她看看。”

    身旁的人一迭聲誇王氏慈悲善心。

    王氏隻覺得累。還有,天色悶熱陰沉,讓她整個人都不舒服。

    “早飯……就擺在廳上吧。”

    她是一點兒胃口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