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都說事實勝於雄辯, 剛才路過看到外麵擺著鋼琴, 可以借用一下嗎？”

    蕭崇靄的用意幾人自然都明白，隨即一起移步。

    鋼琴擺放在樓梯拐角辟出的一塊休息等候區裏。這架西洋仿古雕花立式鋼琴放在這裏，裝飾意義明顯大於實際用途，蕭崇靄試了試音，音質一般, 但每個音都還準, 可知還是有定期維護的。

    蕭崇靄在琴前坐的端直且舒展, 修長的指節隨意點在白色琴鍵上, 腦袋微偏，像是在考慮彈什麽。

    而後，一串音符從他的手下低低緩緩奏出，似思考，似疑惑，微小的起伏中隱含著無趣不耐。很快左手加入，同樣帶著一點疑惑，卻是靜待下文的淺淺旋律, 饒有興趣的……

    一次重複, 兩次重複, 三次重複……這過程像是在挑戰人們的耐心，顯得冗長不堪。於是隱藏在表麵下的波瀾起伏不斷突出，延伸，契合著某種情緒……

    眼見就要瀕臨不耐的界點，旋律忽的瞬變, 明亮的音色昭示著某種恍然，調皮的跳躍彈奏，然後接二連三，被點明後的頓悟，一笑置之……

    蕭崇靄轉頭朝身旁幾人微笑點了點頭，並沒有停止手下代表著四人剛才情緒變化的曲子。

    將其中幾處又彈著定了下音，一段過渡後，一首與方才風格曲調迥然的曲子瞬時誕生。

    如同小孩子間嬉戲玩耍，一樣的遊戲，孩子們的表現各不相同。喧鬧活潑的有之，傻傻不知所措的有之，拉著朋友嘰嘰喳喳的有之，狡黠者有之，不參與者有之……

    明明是不同的個體，又能融合在一副音樂場景裏，渾然天成。偶爾在空隙中透出的一點背景音，雍容典雅，可知孩子們這方天地的另一邊，家長們正在參加一場盛大的宴會……

    這一角傳出的鋼琴樂曲很快引來了旁觀者。

    眾人正在聆聽這段孩童世界，猝不及防，一個重音驟然敲下，不給人半點準備，曲風再變，之前的輕鬆、趣味瞬間全無。

    依舊是那些音符，甚至有些音節都不曾變，卻在拆解調整後滿載著沉重，然後被一層層陰影覆蓋，壓抑，緊張，越來越緊，越來越近，山雨欲來風滿樓……

    “啪”的一聲有東西落地，跟著女聲啊的驚呼，終於為這段擠壓心神的曲子劃下結尾。

    蕭崇靄回頭望去，居然是蘇菀。

    因為自己打斷了演奏，蘇菀正在對眾人說抱歉。掉落的東西是她的手機，正落到鋼琴這邊。蕭崇靄彎腰拾起，起身交還的時候，才看到另一個正和唐和洲等人打招呼的背影。

    楊尉寧。

    與唐和洲並列的四大導演之一，主走文藝片路線。蘇菀，正是他禦用女主角之一。

    “手機。”

    蕭崇靄將手機遞過去，蘇菀一麵道謝一麵搶在助理伸手前主動接過，隨即向蕭崇靄表達歉意。

    “真是抱歉，打斷了你精彩的演奏。”

    “沒事，正到結尾。”

    蘇菀的態度讓蕭崇靄多說了四個字，之後兩方人員相互打過招呼，顯然大家都有事要忙，寒暄後就此別過。

    …………………………………

    再回到會議室，氛圍和之前明顯不同。

    實力被證實後，少了試探懷疑，身份談話的對等性被大大拉近。尤其在確定合作後，可聊的話題就更多了。

    蕭崇靄聽唐和洲談著他對《長霄》的立意表達，說起音樂方麵，關非也有獨到的見解。馬凡適時插幾句。唯有第四人，話語始終寥寥。

    蕭崇靄心下明了。

    這位《長霄》頗具分量的讚助商之一，此時正力捧某小鮮肉，順利得到男二的同時，有意將電影主題曲也為其爭取到到。不想蕭崇靄突然冒出來，既定的主題曲泡湯，會對蕭崇靄有好感才怪。

    即使如此，這場交談最後也沒延續太久，很快有人來請四位。

    唐和洲一早就說了，他們是來開會商討一些事情的，見蕭崇靄本是順帶。雖然見麵後蕭崇靄表現出的才能比他們預想的更驚豔，但正事仍然要辦。

    “小蕭，那我們隨後再聯係。”

    “好的，唐導。嗯，唐導，其實音樂之外，我還想自薦一下。”

    眼看眾人起身即將離去，蕭崇靄立刻將準備好的話插空說出來，“《長霄》中的角色，女性除外，其它的我覺得我都可以爭取試試。”

    蕭崇靄說完，也不管一屋子人是以何種表情和眼神望向的他，獨自閉眼調整後，再張開眼，已全然是另一個人。

    周身血氣冷然，目光堅毅帶煞，麵部緊繃，急促的呼吸中，那令人膽寒的目光一一掃過身前的人，仿若地獄惡鬼。然後猛地提劍就朝一人砍去……

    “呀！”

    麵朝蕭崇靄的小助理被嚇得後跳，險些摔倒。被人拉了一把很快意識到自己失態，急忙捂住嘴縮到門邊去了。

    這邊的蕭崇靄這次卻絲毫不受其所擾。

    小助理偷偷挪開的時候，他一揮長臂，輕展袍袖，已閑庭信步恍若漫步花林之中。唇邊笑意溫柔，眸光融融，整個人像是附著著一層淡淡光暈。時而停步頷首，時而揖禮回拜，端的是翩翩公子，無雙姿態……

    再一轉身，蕭崇靄又身姿微僂，眼睛僅僅半張，整張臉上滿是憂憤不甘。而後伸著手指向虛空，唇齒顫抖，半響卻沒有發出一個音來，但那一瞬間流露出的悲愴茫然，實在令觀者動容……

    蕭崇靄一連演了三個角色。正是《長霄》不管怎麽改編都不能避開的三個人。至於戲份多寡，就要看劇本到底是怎麽寫的了。

    蕭崇靄演完，就直接問唐和洲：“唐導，您看我行嗎？隨便給一個唄？”

    蕭崇靄問的順溜坦然，卻不知他市場買菜搭一個似口氣，驚得一屋子旁觀者從他精湛演技中瞬時回神。

    想想演藝圈也是見多識廣的地方，尤其在大製作名導跟前，大家什麽事沒見過？但像眼前的青年，怎麽莫名就有一種看到新人類感覺？

    很久以後，這天在場的人才終於明白，他們昔日會莫名生出“新人類”的想法，真不是偶然的，畢竟如蕭崇靄這樣光芒萬丈的妖孽巨星，也許真的隻有“新人類”才能形容。

    而此刻，被放到市場賣菜大媽位置的唐導，在托腮沉思後，開口問蕭崇靄：“《長霄》裏的天明帝，你怎麽理解？”

    “……”

    蕭崇靄一怔，沒想到唐和洲會問起天明帝。感覺有點像麵對三選一的單項選擇題，但架不住人家腕大，非要加第四個選項，不但加了，還反給你出了一道必答題。

    蕭崇靄隻能回想著小說中的天明帝。

    好大喜功，荒-淫-穢-亂，忠奸不辨，明明沒本事還愛玩弄權謀，最終自然落得滅國身死的結局。

    當然，小說中的天明帝縱是昏君，但從他的角度來說，朝政被臣子把持，無關臣子是忠是奸，他利用權謀的初衷是想取回屬於自己權利，振興朝綱。

    他有過一個帝王雄心，有過一個君主的抱負，雖然不切實際，外人看來純粹空想，但他自幼被封閉宮中，所知所見有限，這就是他想要成為明君雄主的真切理念。

    蕭崇靄聽到唐和洲問天明帝，就知道唐導是要將天明帝身上這種可惡可悲的矛盾表現出來。醞釀了一下情緒，蕭崇靄沒有說，直接演。

    “哈哈哈哈哈哈……寡人才是大曆朝的皇帝！寡人，才是這天下共主！！！”

    突然爆發的狂笑和聲嘶力竭的呐喊令在場人心中同是巨震。

    這是蕭崇靄今天第一次表演用到台詞。笑聲狂放之極，卻直到力竭時才堪堪停下。隨後的兩句台詞，夾雜著氣音的呐喊，拚盡全身氣力，像是在對誰昭示訴說，為自己力證。滿載著帝王高高在上，唯我獨尊的氣勢！

    然而那張本該如呐喊一般躊躇滿誌的臉上，卻無半點相符的表情。

    呆滯，空洞，鬱憤，茫然，隨著呐喊過後急促的呼吸，唇角神經質的微微抽搐，無不表現出他的心虛倉惶……

    “ok。小馮，去拿劇本給小蕭。”

    最終，蕭崇靄帶著兩份合同和簽過保密協議後的劇本離開。

    直到回家看完了劇本，蕭崇靄才發現，他將要演的天明帝，居然是男三號？戲份從頭穿插到尾，而且跟男女主角配角都有對手戲……

    ………………………………

    就在蕭崇靄研究《長霄》劇本的時候，市區某獨棟別墅裏，一個男人正盯著麵前被放大n倍的模糊照片打電話。語氣依舊張揚霸道。

    “什麽？我都讓人用最先進的刑偵技術把人像搞清了，你還沒辦法？”

    “廢話，不是背影我用得著你找？就說，到底查出來沒？你管我找他什麽事……”

    “叫什麽？蕭心？”

    低沉的笑聲從男人喉嚨裏發出來，卻沒一點笑聲該有的愉悅，反倒令人聽的毛骨悚然。

    “蕭心，哼，他是得小心！”

    作者有話要說：　　收到了親們甜蜜的表白，怎麽也得趕今天回應一下，休息日來一發~

    親們：！(≧▽≦)/

    知了：521！~(@^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