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反唇相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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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知錦撇開頭,不再去看秦子銘那惱怒的神色,心裏忍不住輕輕歎了一口氣。

    她十分清楚,秦子銘的地位不是普通人。似安玉這樣的侯爺,後院本來也該是三妻四妾的,但是他不願意納妾,也無大礙,全憑他個人喜好,但秦子銘不同,就算他不受皇上寵愛,但他到底是個皇子,就算他不操心,也總會有人操心讓他多娶幾個側妃,為皇室開枝散葉,增添血脈——比如太後,秦子銘拒絕都會引起太後的不滿,更別說她這個正妃了,若是她開口拒絕,那麽太後會怎麽想她,在場的皇後貴妃們,又會怎樣添油加醋煽風點火的擠兌她?

    她真是別無他法。秦子銘身處王爺之位,就已經注定了他必然是三妻四妾,兒女滿堂。

    安知錦心裏,不知為何湧上了一絲莫名的傷感,那感覺淡淡的,縈繞在她的心間,卻揮之不散。本來她也沒打算當這個幕王妃,秦子銘納不納側妃,與她並無太大幹係,所以她一早就寫好了和離書,還逼著秦子銘簽名……可是到了如今,為什麽心裏卻還是覺得十分不是滋味呢。

    秦輝聽著皇後和他低語討論畫中的女子,麵上看不出表情,倒是秦修陽,雖也是在聽著他母妃德妃的話,但心思早就飛了,他不動聲色用眼角的餘光打量著秦子銘和安知錦二人的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既然安知錦都點頭了,太後自然也不用再多過問秦子銘的意思了——這男人嘛,沒有幾個會拒絕送上門來的美女,更別說秦子銘身為王爺了,雖然他現在嘴上不答應,但是她相信,等送到幕王府裏以後,他就知道了,這都是為了他好啊。

    “老大,老五,你們商量好了沒有?選好了就把人名報給哀家,趕明兒哀家一並叫到宮中來瞧瞧。”太後金口一開,這事就算是定下來了。

    皇後和德妃臉上堆了笑意,正要開口,卻見秦子銘冷哼了一聲,“我不要!”隨後在眾目睽睽下拂袖而去了,連給太後說聲告退都沒有。

    太後看著秦子銘頭也不回的出了延壽宮的宮門,不由得氣得臉色發白,渾身顫抖,半天才從牙縫裏憋出四個字,“混賬東西!”

    安知錦不禁又在心裏長歎了一口氣,她豈會不知道,秦子銘這拂袖而去的怒意,有八分都是衝著她的,可是他這樣魯莽無禮的走了,拂的是太後的麵子,是讓太後下不了台,她也看得出,太後是一番好意,是真心疼她和秦子銘的,如今惹太後生氣,她心裏真是不願意的。

    “這老六也太沒規矩了些!”秦子銘這一走,所有人也都沒心情再討論下去了,皇後見此,忍不住重重歎了一口氣,像是十分惋惜。

    “唉,就是,太不懂事了,”德妃看了一眼太後臉上的怒意,忙跟著一起幫腔附和道,“虧了太後平日了這麽疼他,這孩子……”說著,她又偷偷扯了扯秦修陽的衣角,示意他說句話。

    秦修陽抬了抬眼皮,看了自己親娘一眼,他心中十分清楚,這些年來,他娘不僅和皇後爭父皇的寵愛,更爭太後的寵愛,他娘深諳伺候男人之道,所以在父皇那邊自然是沒什麽問題,可謂是萬千寵愛集一身,就算是每年新入宮的妃子也別想威脅到他娘,可太後這個老太婆就不一樣了,不管他娘是如何費勁了心機來巴結討好,恨不得每天跪在太後榻前給她端洗腳水,偏偏這老太婆就是油鹽不進,對他娘所做的一切都置若罔聞,隻認皇後這一個兒媳婦,這也是因為皇後和貴妃還是有差距的吧,就像普通人家,正妻和妾室永遠是有差距的。

    他平日是不怎麽喜歡來討論太後的,不是他不想得到太後的寵愛,而是他心裏十分清楚,這老太婆太頑固了,對一個人若是喜歡,就會從一開始就表現得十分友好,若是不喜歡,那不管你說什麽,做什麽,都別想改變她對你的態度,就算她是太後,可她到底不參政議政,再加上年事已高,估計也活不了幾年了,對自己是沒有什麽太大的實質性作用的,所以權衡之下,秦修陽早就放棄討好太後了。

    但是今天這情況下,他若是不踩秦子銘一腳,實在是太對不起這大好的機會了。

    他臉上露出了一絲和煦的笑意,“太奶奶,您別生氣了,六弟他到底還是年輕,平日裏又和您親近慣了,所以才會這樣放肆無禮的,孫兒覺得等他事後仔細想想,一定會明白您的苦心的。”

    安知錦看著他臉上掛著偽善的笑容,說著為秦子銘求情的話,心中感慨頗多。

    再好的感情,再多的寵愛,也是經不過小人在背後挑唆啊,現在她還站在這裏,若是連她也不在了,真不知道這些會怎麽在太後麵前說秦子銘。

    秦子銘剛才的行為,也實在太過於莽撞了。

    她想了想,正準備替秦子銘說幾句寬慰太後的話,卻聽到秦修陽接著笑道,“太奶奶,今天是元宵,孫兒特地給您準備了一件禮物。”

    話音一落,立刻便有一個婢女呈上了一個蓋著紅綢子的托盤,秦修陽上前,揭開那綢子,取出一個用上好的緞子製成的枕頭捧到太後麵前,那枕頭用金線繡邊,用的是淺紫色的緞麵,上麵繡著白鳥朝鳳圖,一針一線都十分精致美麗,看起來是費了一番功夫的。

    “孫兒聽母妃說您最近睡不好覺,總是淺眠多夢,特地找京中最好的裁縫縫了這個枕頭,”說著,他將枕頭遞給太後,臉上笑意更深了,“這枕頭裏麵混有風幹的天竺花、茉莉、蘭花、蓮花、紫羅蘭等等數十種可以安神的花草,孫兒還特地尋了一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醫開了個藥方子,您配合著這枕頭一起用,定然能有效果的。”

    秦修陽掏出一張藥方子,侍候在一旁的梅香見狀連忙上去接下。

    太後顯然是有些沒想到,因為平日裏秦修陽極少到她這兒來,更別說這般關心她了,連她失眠都知道了,她不由得笑了,言語之間頗有些欣慰道,“難得你有這份孝心。”

    德妃見太後臉色好轉,眼底忍不住染上了一抹得意,趁熱打鐵道,“太後,你平日裏總是念叨著老六,但修陽這孩子其實也是很關心您的,每逢過年過節,他總念叨著來看看你,可是他平日裏幫助皇上處理政務,脫不開身,但他心裏是一刻都沒有忘記過您的。”

    她這番話,明麵上是在誇獎自己的兒子,實際上卻是在提醒太後,雖然你百般寵著秦子銘,但是有什麽用呢?人家根本不領情,秦子銘倒是整天往這延壽宮跑,但是也沒這樣心疼關心過你。再加上,她兒子是有正事要幹的人,怎麽可能像秦子銘那般不務正業天天到處亂跑呢?

    安知錦聽了德妃這話,看著她臉上那抹諂媚之色,心中忍不住冷笑一聲,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如今她算是知道秦修陽這偽善的樣子是從哪裏學來的了。

    “五殿下這般懂事有孝心,懂得關心人,德妃娘娘這個當母妃的可是功不可沒啊,說到底,還是娘娘教的好啊。”一直沒有說話的安知錦突然看著德妃開口道,她臉上的表情十分真誠,就像是發自內心的一般。

    德妃麵上不動聲色,心中卻忍不住冷哼一聲,安知錦這是想提醒太後,秦子銘自小沒了母妃,十分可憐,沒人教他,所以才會這般無禮不懂事嗎?

    事實上,這也是太後一直很憐惜寵愛秦子銘的一個重要原因之一,不管是秦輝,秦修陽還是秦子銘,都是她親親的孫子,可是前麵二人,一人母後是母儀天下的國母,一人母妃是冠寵六宮的貴妃,秦子銘卻是沒了母妃不說,就連皇帝親爹也不疼愛他,所以從秦子銘小時候,她就一直很關照這個孫子,對他的愛也比對其他人多了很多。

    德妃看了安知錦一眼,麵上露出了一絲嗔怪之色,“阿錦,就算老六從小沒了母妃,但他現在也不小了,也該懂事了,再說這麽多年來,太後一直寵著他,疼愛他,不知對他有多掏心掏肺的……他不能為皇上分憂也就罷了,還這樣不懂規矩,實在是太過分了些……”

    “這我當然知道,”安知錦含笑點了點頭,“不僅如此,這麽多年來,一直都是太奶奶教他為人處事,教他做人的規矩道理……”說到此,安知錦卻不再繼續說了,而是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太後聽了這番話,臉色一沉,沒錯,秦子銘從小就是她教出來的,德妃說秦子銘不能為皇上分憂,言下之意就是說秦子銘無能,還說秦子銘不懂規矩,這明擺著不就是說在她沒把秦子銘教好,一直慣著他,所以把他慣成這副德行嗎?!

    安知錦看著太後變了的臉色,嘴角忍不住浮上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太後就算再惱怒秦子銘,但心裏到底是心疼他的,就算他今日當眾拂了自己的麵子,可秦子銘畢竟是她教出來的,那也隻能是她罵秦子銘混賬,不懂事,不守規矩,還輪不到其他人在這裏說三道四的,妄圖挑撥離間。

    再說這麽多年了,她也十分了解秦子銘的性子就是如此,一向不喜歡守規矩,否則他也不會罔顧他的皇子身份整日與那些混混為伍了,他今日惱火,不過是因為他真的不想納妃,不喜歡別人逼他罷了,心中卻是沒有半點對她不敬的意思的。

    德妃見太後臉色不像剛才那般欣慰,也立刻意識到安知錦話裏的意思,她一雙狹長的美眸直直盯向安知錦,眸光中帶了幾分冷意,“老六雖然沒有母妃,但有阿錦你這麽個護著他的正妃,也真是他的福氣了……”

    “好了,都別說了!”太後最煩別人提秦子銘沒有母妃這事,平日裏大家幾乎都不提,偏偏德妃今晚一而再,再而三的拿這個詆毀秦子銘,她又不是老糊塗了,豈會聽不出德妃話裏的意思,她一直不喜歡德妃,就是因為她太受寵,太不懂得收斂自己的鋒芒,太急功近利,凡事都要與別人爭個高低,連帶著教出來的秦修陽也是這樣子,看了實在讓人生厭。

    她不止一次提醒過秦耀天,德妃這性子要不得,再寵她就該上天了,可秦耀天不聽,還寵了這女人這麽多年,偏偏這德妃也不知道天高地厚,受了寵不懂得收斂不說,還總想著與皇後一較高下。再加上德妃本來就長得漂亮,在她看來,這女人太漂亮可不是什麽好事,古往今來的紅顏禍水還少嗎?她就怕有一天這婦人真成了禍國的妖精。

    可是她年事已高,也懶得折騰了,索性平日裏不要見到她,眼不見心不煩。

    見太後語氣中帶了一絲怒意,將那枕頭遞給了梅香,德妃捏緊了手中的帕子,看著安知錦的目光恨不得她立刻消失了才好——明明都討了太後歡心了,這賤人一句話就把她的討好給毀了。

    安知錦站在太後身邊,一副雲淡風輕,氣定神閑的樣子,像是根本沒看見德妃那惡狠狠的目光一般。

    這麽一鬧,屋裏原本祥和熱鬧的氣氛算是徹底被毀了,倒是給其他幾位置身事外的貴妃看了一場好戲。秦修陽看著自己親娘那能殺人的目光,心底卻並不惱怒,而是頗具深意地看了安知錦一眼。

    “時辰也差不多了,你們也都別再這延壽宮裏擠著了,去收拾準備家宴吧。”太後也沒了興致,不由得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都散了。

    皇後帶著眾位貴妃起身告辭,安知錦便也跟著他們一起,準備退出去,鬧成這樣,她必須得去把秦子銘找回來,當麵給太後賠不是才行,否則太後豈不是要更加心寒了。

    就在她轉身跟在眾人身後要走時,卻聽到太後叫住了她,“阿錦,你等等。”

    安知錦轉過身,謙恭順從地走到了太後麵前,靜靜聽候她的吩咐。

    太後看著她一副溫順的樣子,忍不住歎了一口氣,“唉,真是苦了你了……德妃方才那番話,其實倒也不錯,這些年來,我看小銘子沒人疼愛,所以平日了對他過於驕縱了些,讓他養成了這樣暴躁莽撞的性子,他在我麵前尚且這樣,在府裏肯定更加容易動怒的,你要多擔待些,我也會說他的……”

    安知錦低眉順眼地聽著,心中卻忍不住在想,秦子銘敢在她麵前動怒?若是太後知道秦子銘在她麵前那副狗腿樣,隻怕會驚掉下巴。

    “其實太奶奶,王爺他待我還是極好的,”安知錦也不忍心在看秦子銘在太後心目中的印象更差了,於是準備幫他洗洗白,遂抬起頭,笑道,“王爺他心地單純,性子直爽,不像其他人那般就算對著仇人也能談笑風生,就算平日裏偶有發怒也好,我知道他是沒什麽壞心眼的。”

    “你知道就好,”太後聽了安知錦這番話,不禁欣慰地笑了,“所以哀家才一直覺得,索性就讓他像現在這樣,做個無所事事的清閑王爺也好,他性子太單純了,實在不適合這宮裏朝堂的勾心鬥角啊。”

    “是啊。”安知錦笑著點了點頭,心中卻突然一動,想到了些什麽。

    “所以你嫁給他也不要嫌委屈,他身上雖然沒有什麽要緊的官職,也無法帶給你至高無上的風光,但他是個王爺,這輩子都不會改變的,就算出了什麽事,還有皇室給你們做後盾呢。”

    此時此刻,安知錦心裏是真的覺得倍受感動,太後對秦子銘的寵愛,那真是掏心掏肺的,即使秦子銘剛才忤逆了她的意思,她還是這般設身處地的為秦子銘著想。

    有這樣的親人,該是一件多麽幸福的事情。

    “太奶奶您和王爺待我都如親人一般,我怎麽會嫌委屈呢?”燭光掩映下,安知錦臉上的神情有絲動容。

    “納側妃這事就先擱一擱吧,我都看得出來,小銘子對你是真心實意的,”太後說著,拉了她的手笑道,“他不想納妾,也是說明他在乎你,其實我都明白,他定是怕其他人進了王府,你會受委屈……”

    後宮也好,世族大家也好,宮鬥宅鬥從來都不鮮見,如今幕王府裏隻有安知錦一個正妃倒還好說,若是多了幾個側妃跟著爭寵,隻怕這日子也是不得安寧了。

    “我也沒別的什麽意思,就是想讓他能在我有生之年,給我生幾個重孫,”太後說著,眯起了眼睛,看向安知錦的眸光中帶了一絲不解,“既然他沒有在外麵鬼混,又不想納妾,那你們成親這都快大半年了,怎麽還沒有一點動靜呢?”

    安知錦一時凝噎,不知道該如何和太後解釋。

    若是太後知道,這麽久了,她不僅沒和秦子銘同床,更沒同房,甚至兩個人還住在不同院子,估計得被氣得翻白眼了吧。

    太後見她一副有苦難言的樣子,不由得更加疑惑了,“這樣吧,趕明兒我叫禦醫都去王府給你們倆看看,到底是有什麽問題,若是真有問題,那就盡早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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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別鳴謝:琴音姑娘的花花和鑽鑽,謝謝小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