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睿俊臉上的線條繃的緊緊的，喉嚨間吞咽動作明顯。

    他一直在克製自己的感情。但是，很顯然，就算他這個人再理智，再冷靜，對待感情再遲鈍，當麵對自己的至親即將離世，他也很難獨善其身，很難不受影響！

    熱淚溢滿了他的眼眶，打濕了他長長睫毛，沿著他緊繃的線條，一滴滴地往下掉。

    祁睿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的落淚，更讓人看了動容和心疼！

    嘉元帝緊握著他的手，粗喘了一口氣說，“別傷心，別難過！要為父皇開心！”

    他的父皇是真的厭倦塵世，想和他的母後去團圓！現在這一心願要達成了，祁睿想為他開心。可是，他臉上肌肉麻木，做不出任何開心的表情。他扯了幾回唇角，但依舊臉色凝重。

    嘉元帝看著祁睿融合了他和他愛妻文惠皇後優點的五官，眼眸裏充滿著深深的眷戀，“睿兒，父皇不能再陪你了！父皇在這塵世間唯一舍不得的、放不下的就是你！偌大一個江山，幾萬萬臣民要全壓在你身上了，父皇一想到你日後要和父皇這般操勞，心裏就於心不忍！可是，這江山不由你掌權，那群豺狼虎豹得了大權，一定不會放過你！不會放過和你交好的親友！為了你們的性命，你就勉為其難地當這天下之主吧！”

    祁睿唇角顫動著，半天後才吐出話來，“兒臣從小得父皇精心培育，對於政事早就遊刃有餘，並不會感覺到勉強操勞辛苦！兒臣心裏唯一憂慮的是，兒臣沒有父皇睿智，恐怕處理政事不佳，不能達到心裏的預期，辜負了父皇的托國之任！”

    “父皇看你處理朝政，雖然嘴上沒有對你多做過誇讚，但是心裏，特別的為你驕傲，你一直做得很好，比父皇要好！”

    “你比父皇做事出色！父皇這心裏很有數！你之所以覺得自己做得不太好，是你心裏預期太高了！沒有達到你的預期！你這孩子，做凡事都習慣盡善盡美！”嘉元帝突然覺得有些疲累，拖著身子往床頭上靠。祁睿見狀連忙扶著他靠在了床頭上，在他身後塞了一個軟墊。

    父子兩人麵對麵看著彼此！

    祁睿麵色凝重，嘉元帝看著他的表情，唇邊泛上一抹慈愛的溫柔的笑意，“睿兒，你是父皇這一生，最卓越的一個功績！因為父皇，為嘉元朝的百姓，培養了一個最優秀的君王！這個君王，一定能夠壯大我們的國家，帶領他們奔赴富足安逸的生活！”

    祁睿很鄭重地承諾，“父皇放心，兒臣一定會竭盡全力治理國家，讓我們嘉元朝繁榮昌盛成為諸邊各國之首！”

    嘉元帝微微地點了下頭，“朕相信你的能力！一直都很相信你！”

    “父皇……”祁睿喉嚨一緊。就算他是一個資質平庸的人，在他父皇眼裏可能都是一個寶！因為，他的父皇對於他的寵溺，無邊無際！

    嘉元帝被他這一聲父皇喊的很是動容，眼淚順著他沒有光澤的臉頰趟了下來，在明黃色的枕頭上落下一片濕意。

    他的眼淚靜靜的流淌了一會兒後，猛地開始咳嗽。祁睿連忙起身，將他半扶起來，輕輕地拍著他的背脊，“父皇，兒臣已經讓人喚周太醫了！您撐一會兒！”

    他說話的功夫，嘉元帝猛地推開了他，趴在床沿，血液從他的嘴裏不斷地往外湧，不一會兒，地上就有好大一灘血跡。

    “李公公，藥呢！父皇平常吃什麽藥，都端過來！”祁睿心驚，朝李公公喊道。

    嘉元帝抬起幹瘦的手擺動著，氣若遊絲，“不……不用……”

    他現在就是吃仙丹妙藥都沒有用了！

    祁睿直直地看著滿嘴掛血的嘉元帝，心不可控製的顫動著。

    久久之後，他方平複下心情！

    “父皇，兒臣扶您躺下來！這樣能舒服一些！”說著，他將嘉元帝扶好，慢慢地放在了床上！

    嘉元帝側著臉看著祁睿凝重的臉色，“睿兒！父皇和你交代一下後事！”

    他已經是枯燈油盡了！身上的力氣正在一點點地剝離！也感覺到了冷，很冷！剛剛還能清晰看到兒子五官，現下是越來越模糊！這應該是走到盡頭了吧！

    嘉元帝開口，聲音紋若遊絲，“父皇死後，解散後宮！什麽人該去什麽地方，你看著安排！朕委屈你母後一輩子了，不想到地下，還讓她委曲求全，為朕掉眼淚！”

    “兒臣明白！”祁睿看著他不斷閉合又掙紮睜開的眼皮，聲音裏夾雜著一股悲慟！

    他的父皇，現在一定很累！他想歇息了！

    嘉元帝努力地撐著眼皮，努力地組織語言，“父皇在幾年前讓人在皇陵打了一口雙人的棺槨，慧行大師開過光了！等父皇殯天後，你將父皇和你母後安置在這口棺槨中！”

    嘉元帝說完，雙眼就緊緊地閉上了，祁睿眼神發直地看著他的五官！嘉元帝一直沒動，他顫巍巍地伸出手，手指放在了他的鼻翼！細微的呼吸聲讓祁睿喜極而泣！

    就在這時，他緊閉雙眼的父皇，有氣無力的聲音傳來，“父皇要一生一世和你母後在一起！”

    說完這句話後，他微側著的臉頰往枕頭的方向點了一下！他放在祁睿手心裏的手緩緩地劃拉了下去，落在明黃的錦被中！

    “父皇……”祁睿雙眼瞬間溢滿眼淚，淚珠一顆顆地往下掉！

    嘉元帝一丁點兒的反應也沒有！祁睿唇角顫動，蜷成拳的手緩緩地朝他鼻翼伸去，他的手指在嘉元帝鼻翼停了片刻後，頻率越來越快地抖動了起來！

    “父皇……駕崩！”這四個字說出來，耗盡了他全身的力氣！

    李公公從地上爬起，一邊哭一邊往外跑，“皇上駕崩……”

    片刻後，慟哭聲從殿外一陣陣地傳來！緊接著傳來哀鍾敲響的聲音！

    **

    哀鍾敲響，回蕩在整個皇宮，京城！

    錦繡宮，躺在床上休憩的姚貴妃立刻就睜開了眼睛！

    “這個鍾聲是……”

    姚貴妃躺在床上，美目一眨不眨地看著頭頂的八寶賬頂。

    這是三年前敲響過得哀鍾，意味著天子皇後過世！上一次是文惠皇後仙逝響的，這一次是……他……死了！

    死了，他死了！

    姚貴妃想到這個結果的時候，一把拽住被角緊緊的攥在手裏，她的眼睛通紅，像一頭發怒的野獸！

    就在這時，她的錦繡宮傳來了震耳欲聾的哭聲，她嚇得一個哆嗦，雙目狠狠地瞪著哭聲傳來的地方！

    “誰在哭？”姚貴妃竭盡全力地大喊一聲！

    但是，哭聲並沒有停止下來，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姚貴妃雙手捂著自己耳朵，將臉埋在被子裏。

    她不想要聽到有人為他的死哭！這一聲聲的哭聲一直折磨她，提醒她，是她下毒害死他的！

    她不要聽！

    姚貴妃心裏什麽滋味都有，難過和驚恐折磨著她，讓她幾乎崩潰！

    最後，她受不了了！從床上爬了起來，沒穿鞋子就往外跑！她出了殿門一眼望去，富麗堂皇的錦繡宮全掛上了白布，宮女太監站在殿前，身上的衣裳也都換成了白色，他們一個個垂著頭低泣不止！

    紫苑站在眾人之首，手裏端著白色的孝服，她沒哭，但是雙眼不似往常靈動，看上去很是麻木！

    錦繡宮的首領太監一拂塵打在了紫苑的背脊上，低聲嗬責道，“紫苑，還傻楞著幹什麽，快給娘娘換上孝服。現在，我們要趕緊去鳳祥宮！”

    紫苑吃痛後才漸漸地回過神兒來，抬頭看向同樣魂不守舍的姚貴妃，她好看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來，透著深深的恨意！

    是她做事不夠細心，沒有在姚貴妃第一次給皇上下毒的時候發現！是她害死了皇上！

    紫苑心口極為苦澀！對姚貴妃充滿著深深的恨意！

    首領太監看紫苑還呆在原地，拿著拂塵又打在紫苑手臂上，“臭丫頭，不好好做事想什麽呢？”

    紫苑黑湛湛的眼睛微微地動了一下！

    她想殺了姚貴妃這個水性楊花的惡毒女人，為嘉元帝報仇！

    “趕緊伺候娘娘更衣！”首領太監沒好氣地說，吼道，“不好好做事，仔細你的皮！”

    紫苑雙目緊緊地盯著姚貴妃，不似以前那般小心翼翼了！她一步步地靠近她，在她一步遠的位置停下，麵無表情地說，“請娘娘更衣！”

    姚貴妃神色恍惚地看著她手裏的孝服，“本宮不要穿！”

    說著，她就去推紫苑手裏的東西，紫苑一個不穩，手裏的托盤掉落在地上，裏麵的一塵不染的孝服還有白色的簪花掉落在地上。

    “快撿起來！”首領太監尖叫道，“這可是大不敬的，被別人知道了要掉腦袋的！”

    說著，他看向宮女太監，“娘娘聽聞皇上駕崩，傷心欲絕，這才失控打翻了東西！”

    他威脅道，“你們誰敢到外麵亂說，仔細你們的腦袋！”

    宮女太監一個個垂著頭不吭聲了！

    “還愣著幹什麽，趕緊扶娘娘進屋，去換衣裳！”首領太監對紫苑發急道，“你們幾個和紫苑一起，給娘娘換衣裳！”

    “是！”紫苑和姚貴妃在幾個丫鬟的推促下往殿裏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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