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紹棠回到新房之時，已經快要交了醜時。

    新房中已經徹底安靜了下來，隻留了一對龍鳳花燭在床帳之外靜謐燃燒，滴下來的燭油卻滴滴閃耀著喜慶的味道。

    幾個丫鬟也早就被白成歡遣出去各自安置，也隻留了搖蕙值夜。

    見世子殿下進了內室，搖蕙忙上前行禮，剛要開口說話，卻見世子殿下擺擺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她可以下去了，而蕭紹棠的眼神，已經全然放在了大紅床帳上呼呼大睡的白成歡臉上。

    洞房花燭夜，良宵一刻值千金不是麽，誰在這裏他都覺得是打擾。

    搖蕙見此暗暗一笑，悄然退了出去，卻覺得分外不好意思。

    世子殿下還沒回來，小姐就已經吃飽喝足，梳洗完畢就自顧自地睡覺去了。

    雖然看世子殿下這樣大概是不會生氣，可她還是覺得不大好，但願小姐趕緊醒來，跟世子殿下倒個不是也好啊。

    可惜白成歡睡得挺沉，直到搖蕙出去，連動都沒動一下。

    蕭紹棠在床邊俯下身去，雙臂撐在用大紅龍鳳錦被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女子身邊，狹長的眸中就漾出層層的笑意來。

    睡夢中的女子濃密鴉青的長發如雲一般堆在柔軟的枕邊，黑發紅枕，襯得一張小臉瑩白泛光，長長的睫羽隨著呼吸不時地微動一下。

    那些被人拉著灌下去的酒此時仿佛盡數上了頭，不知道凝視了多久，蕭紹棠的臉上慢慢地出現了紅暈，明珠美玉一般的臉龐也慢慢地越來越低，離那張小臉上的嫣紅唇瓣越來越近。

    就在他的唇幾乎要觸到那抹紅潤的時候，被中卻忽然伸出一隻手來推了他一把：

    “好臭！”

    若是其他女子，大概是小拳頭捶你的撒嬌旖旎，可是放在白成歡身上，睡得迷迷糊糊來這麽一下——

    白成歡聽到一聲低低地呼痛聲，一刹那就從好夢沉酣中清醒了過來，霍然坐起身，目瞪口呆地望著坐在織錦地衣上的蕭紹棠，眼神還有些迷迷瞪瞪：

    “你怎麽了？”

    “我……”蕭紹棠咬咬牙，無論如何都不能說自己偷親不成，被老婆推一下就給推下床了吧？

    “我不小心跌了一跤……”

    白成歡揉了揉眼睛，很是同情：

    “你怎麽不小心一些，這地衣不滑腳的啊……”

    蕭紹棠尷尬地笑笑，趕忙站起身來，揉著半邊臉，眼中卻閃動著歡喜：

    “是我不小心……看你睡得安穩我就放心了，以後，這裏就是我們的家！”

    白成歡腦子已經全然清醒過來，才發現自己真的就那麽睡了過去——她垂下眼眸回憶了一下，其實一開始，她還是有些緊張的。

    她死的時候，就是在這一大片喜慶的紅色之中，要說完全不緊張，那是不可能的。隻不過她從沒有擇席的毛病，剛剛搖蕙又在身邊，昨晚又一直跟兩位娘親聊到了深夜，今日又起得早，實在是又困又累……最重要的是，在她心底，從來不認為蕭紹棠會對自己不利吧？

    她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這麽相信他的？

    “我去洗漱，稍後就來！”

    那句“好臭”還在耳邊回蕩，蕭紹棠頓時也開始嫌棄自己一身的酒氣，臉紅紅地一陣發窘，就要逃走，白成歡卻叫住了他：

    “之前好像聽到有人喧嘩，發生了什麽事？”

    蕭紹棠回過頭來，看見一身紅綾寢衣的女子烏發披肩，黑白分明的眸子盯著他，心口頓時一悸，眼神中也散發出別樣的光彩：

    “剛剛收到捷報，父王在西北俘虜了胡人可汗，西北全線大捷！”

    捷報傳來之後賓客的喧嘩聲讚譽聲還在耳邊回蕩，那是屬於他的父親的榮耀，他作為兒子，與有榮焉！

    白成歡唇角瞬間也完了起來，那對平日隱藏起來的虎牙也露了出來，笑盈盈道：

    “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又這麽湊巧！”

    蕭紹棠也粲然一笑：“確實是喜事，說巧也是真的巧，這是父王，送給你我的新婚大禮，喜不喜歡？”

    白成歡擁著錦被坐在床內，目光所及之處，燈輝融融之下，俊美如玉的少年一身大紅喜服，烏發用金冠高高束起，俊朗的眉眼陡然有了成年男子的堅毅棱角，眼神卻如同流動的春水一般情意脈脈，灼灼閃亮，白成歡臉上不知不覺地就升騰起一陣熱氣——這人，怎麽越來越好看了？

    這樣好看的人，她實在是不忍心他失望，也為秦王的這份心意所感，遂重重點頭：

    “喜歡，多謝父王這份大禮！”

    西北的消息傳到京城，最少也要五六天，今日他們成親，消息就恰好送到，這樣的用心也實在是慈父心腸！

    從今日起，西北戰事已平，秦王就能騰出手來，秦王府的聲名也更上一層樓，皇帝再也不足為懼，他們也再無需向皇帝低頭，這份大禮，她實在是喜歡！

    燭光中，兩人相視而笑，蕭紹棠心中更是激動——她也喚父親為“父王”了！

    天色微微明亮的時候，蕭紹棠就醒了過來，睜開眼睛，悄悄地凝視著身邊還沒有醒來的女子。

    秦王世子妃，他真是喜歡今後能加諸在她身上的這個稱呼。

    隻是昨夜洗漱之後，他也徹底明白了“相敬如賓”的含義，雖然有些遺憾不能立刻就做真正的夫妻，但如今能這樣安然同床共枕，已經很好了。

    他原本以為還有漫長的路才能走到她的身邊，如今卻一朝實現，已經令人感覺像是在做夢一般了——既然已經是夫妻，就不怕了，來日方長，而終有水到渠成的那一日，他能讓她心甘情願。

    盡管昨夜那個多事的教引嬤嬤被扔進了柴房，可今日要入宮去謝恩的規矩，還是要遵守。

    不多時，白成歡也醒了過來，對身邊就這麽多了個人，很是不習慣，把蕭紹棠趕到外間去之後，自己才紅著臉起身梳洗妝扮。

    等兩人收拾停當，出門進宮的時候，才剛剛交了卯時。

    東邊的天空還有些灰蒙蒙，宮門處的侍衛與前來上朝的大臣就遠遠見到秦王世子騎著馬緩緩而來，隨行在一輛翠蓋馬車之側。

    及至下了馬車，眾人才看清，一身金紫二色親王世子服飾的秦王世子高冠廣袖，挺拔俊美更甚往日，他手裏牽著的女子，更是衣飾華美，正紅色宮裝明麗端莊，一張精致的小臉妝容嚴整，一顰一笑間美豔不可方物，與素日那個沉寂幽靜的候府義女相去甚遠。

    丞相宋溫如與一幹等著進宮早朝的大臣遠遠望見，心頭也是說不出的滋味。

    今日早朝必定有波瀾——而這一對夫妻今日進宮，不管心中如何想法，這氣場，絕非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