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七章 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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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州鄔家?

    白成歡在生前的記憶裏搜尋了一遍,並沒有什麽印象。

    “鄔家子弟天生闖蕩四海,是以造船起家的,在湖州,鄔家算得上數一數二的世家,不然也不會被孝宗皇帝看在眼裏,讓母妃千裏迢迢來京城做了秦王妃。據說母妃她生於水鄉,長於水鄉,喜歡自由與無拘無束的生活,可是京城的秦王府,束縛了她一切的自由。縱然父王喜歡她,寵愛她,縱然她得到了別人夢寐以求的尊榮和如意郎君,她也從來沒有真正開懷過……”

    蕭紹棠的語聲漸漸低落,帶著蒼涼的悲傷與沉鬱:

    “當年母妃慘遭不幸,聽父王說,湖州的兩個舅舅也曾帶人來到京城想為母親討回公道,可惜他們麵對的人是先帝,兩個舅舅,九死一生地回到了湖州,鄔家就此一蹶不振,漸漸沒落……他們都曾遭受那樣的不幸,唯有我,無知無覺地過了這麽多年……舅舅們大概並不知道,世上還有我這麽個人。”

    盡管已經成婚,可到底還是十七歲的少年郎呢。

    白成歡默默地望著因為想起往昔而情緒低落,在她麵前露出憂鬱傷感的蕭紹棠,一時間忘記了自己雖然已經成婚,也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少女。

    她伸出手去,溫柔地撫了撫他的臉頰,像一個長者一般安慰道:

    “別傷心,等以後安定下來,我們代替母妃回到湖州,去看一看她長大的地方,去看一看你的舅舅,讓他們知道,你還活著……”

    蕭紹棠閉上眼睛,毫不客氣地領會了這份柔情和憐憫——他將她攏入懷中,輕輕低頭,伏在她的肩上,長久地沉默著。

    白成歡微微詫異,可是身為女子,心中的柔軟情懷一旦被打開,就能很輕易地包容很多事情。

    他一定很傷心,她還是遷就他一時好了——她微微掙紮了一下之後,還是任由他將她當成這痛苦世間的短暫依靠,沒有推開他。

    她多想告訴他,不必再為那些暗沉的過往而悲傷,可是她又多麽明白,這天底下,不到心碎絕望,誰又能對過往完全放下?

    她自己都不相信,暗沉過後就一定會有光亮,又怎麽能說服他相信?

    不過,沒關係,他們到底不同。

    她已經死在了暗沉的過去,而他追憶的那些坎坷,卻是他人生的開始。

    她反手擁住了他:“蕭紹棠,你一定會有一個光明璀璨的結局。”

    “那你呢?”他敏銳地聽出了不同。

    “我啊……”

    她隻是茫然地低喃了一聲。

    誰知道呢,誰知道到那時,她又會怎麽樣呢?

    但是抱著她身軀的那雙手卻不依不饒地攀上了她的肩頭,將她牢牢按在了懷裏,灼熱的呼吸在她耳邊流竄,雙臂的力氣大得幾乎讓她肋骨生疼——

    “白成歡,答應我,無論什麽時候,你都會在我身邊,不會將我一個人丟下,答應我!”

    祈求的語氣中帶著深深的惶恐。

    人脆弱的時候真是如同一個孩子一樣。

    白成歡輕輕地撥開他的手,卻還是未能阻止這樣死死纏繞的固執:

    “你答應我!”

    宛然就是小孩子撒潑耍賴的架勢。

    也不知道是因為被他禁錮著感到十分不舒服,還是因為少女的心一旦軟下來刹那間就沒辦法回到原有的堅硬,亦或是這短暫的相依為命的日子裏她逐漸變得與從前不同,她到底還是撫慰他:

    “好,我答應你。”

    伏在她頸間的男子眉梢眼角忽然就迸發出明亮的喜意,就算是平凡的麵容也掩不去他眼中的光輝。

    就這樣,一步一步,將她留在身邊,就這樣,一點一點,拆下她所有的防備。

    馬車外麵,天光微熹,虢州在望。

    京城,皇帝仍舊處在暴怒之中。

    即使是將安竹林打入冷宮,也根本不能消弭他絲毫的怒氣——計劃得好好的事情,卻因為白蓮葉的暴斃徹底扭轉,安竹林那個蠢貨,根本就不明白這一顆棋子對他來說有多麽重要!

    要是別的人能指認蕭紹棠就是何叢棠,又能證明白家與秦王府甚至威北候府一起聯手欺君,那這樣的證人,要多少沒有?

    可若是就這樣讓安竹林去死,她身上成歡的那一半魂魄怎麽辦?

    蕭紹昀叫來了詹士春。

    “什麽時候可以招魂?”

    金座上的皇帝身側沒有衛婉的身影,也沒有任何人的陪伴,身影孤獨,卻仍舊散發著擇人而噬的怒氣。

    詹士春頗為敬畏地低下了頭:

    “老臣這段時日一直在卜算最合適的時機,如今已經算出了時日,隻是尚且不能完全確定,才沒有前來告知皇上。”

    “什麽時候?”

    “來年上巳節,三月初三,孝元皇後的周年祭日,到那個時候,孝元皇後所有的魂魄才能歸來。”

    空蕩蕩的大殿裏久久無聲,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聽到皇帝疲憊的聲音:

    “好。”

    詹士春退出去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孤寂的皇帝,嘴角的冷嘲一閃而逝。

    若這個世間,真有能讓魂魄歸來的法術,那他寧可付出一切代價去喚回他的阿桓。

    可惜令人絕望的是,這世上根本沒有人能在徹底失去所愛之後,還能重新得回。

    虢州何家連綿成片的宅子裏,近日越來越安靜了。

    不斷有族人被暗地裏接走,也不斷有族人遠走他鄉,而歸來的人,卻都聚攏到了何老太爺的春暉院,寂靜無聲地守候著油盡燈枯的老人。

    “大老爺留步吧,我回去一趟再過來,這幾日會一直守在這邊。”

    一直給何老太爺看診的大夫對跟出來送他的何家大老爺客氣道。

    何家大老爺眉心就跳了幾跳,大夫這意思……

    那大夫也很能體諒家中長輩久病的人的心思,想了想,還是跟何大老爺說了實話:

    “老太爺的事情,也就在這幾日了,您不妨將該預備的東西都預備一下,衝一衝也好……”

    大夫這話說得隱晦婉轉,但是何大老爺一下子就聽懂了,這是說老太爺不行了?

    虢州這邊的風俗,年過五旬的老人都會早早為自己置辦好身後的壽材壽衣之類的物事,老太爺更是纏綿病榻多年,該準備的一應東西早都準備好了。

    可是麵對父親即將離去的事實,何大老爺準備了這麽多年,還是沒有準備好,此時聽了大夫的話,心口直接就揪疼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