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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倘不是親耳聽到這句話，本神君還真以為天尊大人閉關了呢。心中有些委屈，與拂靈無關，是天尊他故意不想見我，而我如今卻隻有他一個神仙可以見麵商量對策。

    順著蜿蜒小路往前走，雖是隔了五萬年的光景，卻沒有多少變化。縱然後來長訣天尊仙跡匿了五萬年，蘇苒姑姑還是將這兒打理得同天尊在的時候一樣，我十分佩服她。走了一會兒，前麵的碧玉池碧波蕩漾，我奔過去，發現池中兩株睡蓮依偎在一處，鵝黃色花苞清雅迷人，荷葉碧綠田田。本神君掐指一算，喜不自勝，又鄭重拜了兩拜：二位第八十三代子孫被我家小鳳凰木瞧上了，我先在這兒替小鳳問候您二位。不料兩株睡蓮同時抖了抖，荷葉一顫甩了本神君一臉池水。

    我摸下一把水，看來小鳳那心上人的老祖宗脾氣有些大。

    來了三十五天，被長訣天尊拒之門外，又被小鳳心上人的老祖宗潑了一臉水。本神君心中不大舒坦，提步準備去司命府攪和一下陳玉跟六師兄。複又想到，既然來了三十五天，應該去崆峒印那裏瞧一瞧，興許能瞧出個所以然來呢！

    我欣欣然往崆峒印的方向走。忽然覺得三十五天這一眾花木，長勢頗好，花香依然清新淡雅，很合我心意。估摸著離崆峒印不遠了，卻無意瞥了眼身旁一株碧挺的家夥，覺得有些眼熟，隻是它身上長的金粉色花朵十分新奇，本神君還是第一次瞧見。那花稍晶瑩若珍珠，花柄柔絨似春雪，從樹身綿延綻放，一路長至樹梢，狹長的花瓣微顫，輕若蟬翼，翩如毛羽。我眨了眨眼，低頭望見那一片油綠的草地，正是那易栽且易長的佛甲草，我猛然抬頭，莫非眼前這一株便是優曇波羅樹？

    蘇苒姑姑說這花三千年一現，是佛界靈瑞，昨夜我一門心思想將她罩在雲界底下，並未反駁她，其實蘇苒姑姑說的卻不完全正確。

    大梵音殿我以前打坐的蒲團旁邊是一根三人合抱的殿柱，本神君那時候並不大用功，身下打坐的蒲團稍稍一挪，身子便能靠在這殿柱上，這殿柱給我七分支撐，十分解乏。每每其他師兄打坐完畢累得渾身酸疼，我卻還能精神抖擻，第一個奔到廚房去搶吃食。所謂樹大招風，柱子粗了也難免給本神君招來禍端。在我身後打坐的七師兄終於看不過去，於風和日麗的一天向師父揭發了我。師父輕輕一笑高杳絕塵，讓七師兄在大梵音殿那根殿柱上刻了《無量壽清淨平等覺經》，讓我對著殿柱打坐了半年。我日日盯著這根柱子，眼皮子底下便有一句佛語是講這優曇波羅的。那佛語一字語句，本神君大眼瞪了這麽多年也爛熟於心：“世間有優曇波羅樹，但有實無有花。天下有佛，乃有花出。”

    如今這花開了，雖然不知道是哪位佛祖將要現身，但我師父既是因邈佛祖，這佛祖便也算是我的尊長。我便也俯身朝這棵樹認真拜了兩拜。

    到了崆峒印那處，卻發現這印依然安安分分厝在那裏，四方仙木依然高大挺拔，蔚藍色玉清海揚下的水瀑也依然浩瀚而無聲。

    我縱身而下，落在白玉麵上，白玉光滑平整，倒影裏的本神君素衣翩翩，姿態也算飄逸，不禁對著這飄逸的姿態腹誹道：天尊大人你眼光不過如此，瞧得上那妖君的風情萬種，竟然瞧不上本神君的清雅絕世。忽然覺得哪兒不對，仔細想了想便吃了一驚，怕自己看錯，我俯身摸了摸——

    那摻了血跡的兩道猙獰溝壑怎麽不見了？！

    我趕忙繞崆峒印轉了一周，卻見崆峒印底，白玉無暇，連道細微劃痕也看不見，哪裏還有那兩道溝壑。莫非五萬年前的這裏便是現今的樣子？莫非這兩道溝壑是崆峒大劫時候留下的？思及此處，本神君的智商也便差不多用盡了。我挽了袖子，試著推一推這崆峒印，看看本神君的心髒是否在這底下。結果，直到烏金西沉，廣寒初上，我累出一身汗，這崆峒印卻巋然不動。我拍了拍手，這崆峒印果然對得起上古神物這個名號。真沉。

    腹中應景地傳來咕嚕一聲，本神君當即挽下衣袖，陰惻惻一笑——

    沉鈺，姑奶奶我除了想去找六師兄蹭吃蹭喝，還真是不想幹別的。

    當我叼了一片佛甲草見到開門的沉鈺爺爺的時候，他臉上青一陣綠一陣，死死扒住門框，手上青筋暴出，就是不讓我進門。我心窩沒由來的一暖，嬉皮笑臉朝房內喊了聲：“六師兄！”沉鈺登時從門框上摳下一塊木頭，木頭在他手裏唰得變成一把齏粉，他咬牙切齒磨出一句話：“爺爺我中午白伺候你了，你對得起那十斤海蝦麽？！”

    沉鈺這個哀莫大於心死的模樣讓本神君生出幾絲憐憫，頓覺自己不該來當這棒子攪和了兩隻鴛鴦，但方才那一句六師兄已經喊出去，收也來不及了。於是拍了拍他肩膀，仗義道：“大不了日後本神君幫你把六師兄灌醉……”

    他立馬兩眼放光，手中的木頭齏粉隨風而散，他拍拍手，攀上我的肩膀，十分親切地同我勾肩搭背進了屋，掩不住心花怒放道：“青青！小九這丫頭來找你了，你們兄妹多日不見，今晚且好好寒暄一番！”

    六師兄從書房出來，煙青色衫子沾染了幾分煙雨水墨的素雅，墨發庸散，玉簪無暇，隻是女人味兒太濃。他手中捏了青玉紫毫，興奮道：“小九你快來幫我研一下墨！”

    沉鈺立馬湊上去，格在我和六師兄中間，溫言和藹道：“青青，方才我不是替你研過了麽？”

    我被沉鈺爺爺這宛如忠犬的溫順模樣激得抖了三抖，卻聽六師兄慍慍道：“你總不肯靜下心來研墨，墨汁淡濃不均，日後再不勞煩你了。”

    本神君不留神笑出聲：六師兄哇，沉鈺若是能在你身旁靜下心來，這何川便要逆流，鐵樹便要開花了。

    六師兄正要繞開沉鈺同我講幾句話，沉鈺立馬又跳到他麵前，他比六師兄高出一個頭，卻拉住六師兄的袖子，低聲下氣，麵子幾乎被他踩在腳底下：“青青，我可以學，嘿嘿……”

    趁六師兄愣怔，我挑起一杯茶翹了二郎腿坐上梨花木椅，灌了口茶水，衝沉鈺挑眉笑道：“那水君且去書房專心練習研墨，本神君同六師兄敘敘舊可好？”

    沉鈺怨念地瞪了我一眼，一步三回頭，十分不情願地進了書房。

    六師兄放下手中的青玉紫毫，給我添了茶水，“你同我還敘什麽舊，昨晚不剛來蹭過飯麽？”

    我立馬心虛點頭：“我十分眷戀你府上那位廚子的手藝，今兒還想嚐一嚐。”

    六師兄玉手往書房一指，懨懨喝了口茶，“今兒沉鈺那流氓一來，把廚子打發回巨蘆老家了，”抬頭瞧了瞧門外，又道，“不隻是廚子，司命府上上下下除了我都被沉鈺遣出去了。”

    本神君對沉鈺的敬佩之感油然而生，這樣獨占情郎的好手段定然要學一學，遂激動問道：“他是如何將他們遣走的？”

    六師兄眼神十分飄渺，悲喜難辨，“他給府上每個小仙發了一顆夜明珠，放了他們七天假。”

    我一口茶水噴出來，倒不是覺得沉鈺爺爺有錢，而是驚訝他怎的體力這樣好，要獨占六師兄七天七夜？！我端著茶盞，悄悄問六師兄：“你此時此刻什麽樣的心情，是不是很激動？”

    六師兄終於看清楚了我這副八卦嘴臉，“你師兄我此時此刻談不上激動，倒是有一件事想要告訴你，看你激動不激動。”

    手中茶盞落定，“師兄請講。”

    他眸光璀璨，歡愉道：“府上廚子不在，今晚我們全都吃芋頭，小九，你這模樣看上去十分高興。”

    我咬牙嗬嗬笑了幾聲，“高興，怎麽不高興……”

    本神君正欲上前踹他一腳，六師兄卻突然收了神色，眉頭深鎖帶了幾絲憂愁，話鋒一轉道：“小九，你當真對天尊大人念念不忘？”

    我一愣，不明所以：“你怎知道我對他念念不忘……”

    他歎了口氣：“他上午時候來過司命府，將我給你寫好的凡界命盤帶走了。”

    “凡界命盤？”

    六師兄點點頭。

    我納罕：“命盤裏寫的什麽？”

    六師兄不禁悲從中來，“不是我不想告訴你，神仙去凡塵是為曆劫，透露天命是要被打入天牢的，”他灌了口茶，麵色變得十分遺憾道，“但我也願意為了你去住一趟天牢，隻是我現在卻是連自己也想不起來那命盤裏替你寫得什麽了。天尊大人委實過分，拿走命格簿子也就算了，他居然拈了訣將我對那命盤的印象也抹掉了。我抵擋了那訣語一番，奈何修為遠抵不過他，如今卻隻能記得自己替你寫過命盤這件事，其他全然記不得了。”他抬眼，眉目含秋若春閨女子，悲催問我，“你說他是不是太過分了！”

    我望了眼六師兄，這細皮嫩肉的模樣，去天牢那個地方我如何舍得。就算我舍得，沉鈺如何舍得，天牢怕是要分分鍾被沉鈺爺爺給拆了罷。但還是附和道：“他真是太過分了！他怎麽能仗著自己修為高深欺負你呢！”

    “他這樣做，倒是對你有些益處，你大概不用去凡界曆劫了。”他歎氣道。

    我欣然受之，打算明天再去找天尊大人問一問命盤的事，卻聽六師兄恨鐵不成鋼道：“他臨走時讓我轉告你這一個月都不要去見他。小九你怎麽看上這樣一個神仙！”

    我一愣，剛端起的茶盞應聲落地，卻什麽都說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