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爺爺我怎麽舍得讓他曆劫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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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想到沉鈺這廝下凡是為了幫六師兄化劫。
沉鈺說,如今天尊大人在凡間這一場命盤確實被改了,而且是天尊大人自己改的。縱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卻還是覺得心中一悶,牽出幾分疼。
我也是聽了他說才知道,命盤被改是件大事,不但會反傷了改命盤的神仙,也會傷了當初寫命盤的神仙。這個“傷”劫有大有小,有近有遠,有些也可能潛伏許久才變個劫應在這神仙身上。
看著沉鈺難得嚴肅認真的樣子,我便知道如今這一樁事是個極麻煩一件事。
“爺爺我無論如何也不會讓青青應這個劫,但這劫必須有人頂上,虧得爺爺我身強體壯,替他應個劫也沒什麽。”他鄭重道。
我心驟然一提,搖了搖他胳膊道:“你這廂是打算將這劫過在自己身上?”
他十分愉悅地點頭,挑眉自豪道:“所以說心上人得找爺爺我這樣的,不讓自己的女人受丁點兒委屈。”
我嗬嗬一笑,糾正他道:“我六師兄可是堂堂男兒身。”
沉鈺微微一笑,沒再說旁的,卻是拐著我繞在這宮裏走了許久,終於繞道一個氣派的大殿,殿內燈火通明如白晝,沉鈺唇角勾了勾,眉飛色舞道:“爺爺請你看一出好戲”
隻見大殿之上的青年明黃華服,半躺在盤龍座椅上,身邊七八隻空酒壇散落在他腳下,恐是醉酒太重,他那樣子瞧著十分頹唐淩亂。
“這人便是凡間的皇上,他這幾日天天如此。”頭頂上傳來沉鈺的聲音,他抱了胳膊擺出一副十分瞧不起的樣子道:“你說這凡人傻不傻,看上個姑娘就去追了來當老婆,娶了人家就好好待她,非要將她打入冷宮,明明想的不行卻硬是不見,真愁人。”
我打斷他問:“他看上誰了?”
他拍了拍我的腦袋,惆悵不已,“你這樣的智商是如何活到這麽大的?方才那院子裏,我師父他凡間的親娘,便是這皇帝傻兒看上的姑娘。”
我十分不解:“他若是瞧得上那姑娘,為何……”
“所以說這皇帝傻,偏偏聽信了旁人的話,覺得我師父他娘親當初懷上的是一個將軍的孩子。”說到這兒沉鈺爺爺恨恨呸了一聲,咬牙切齒道:“若是這五年,他肯去那裏看一看,便會曉得這是誰的孩子,這樣的相貌,就算不是父子也是爺孫。”
我長歎一口氣,“你師父他親娘怕是要死了……你看這皇帝的模樣,悲苦相思怕是真的,不曉得知道她要死了,會不會難受。”
沉鈺默默不答話,過了許久才對我說,“你看他如今樣子,怕也是好過不到哪兒去。人間的情仇其實不比仙神之間遜色多少。”他這句話讓我十分吃驚,正納罕他何時如此動情了,就聽到他信心滿滿的聲音響起,“所以爺爺我要抓緊時間把青青給娶了,免得夜長夢多!”他瞥了我一眼,“你回去趕緊把青青這身衣服換下來,爺爺我覺得你有點配不上這衣裳。”
我想都沒想便抬起袖子狠狠擦了擦鼻涕,輕蔑笑道:“你方才說什麽?”
沉鈺見狀鼻孔張了幾張,終於忍住了沒再說什麽。
臨走時候,沉鈺在皇宮上空念訣做了個瞅著十分邪乎的方圓陣,陣仗約莫百尺有餘,陣外漫漫朦朧,陣中卻晶瑩剔透宛若青玉,他跳到陣中,利落地在手臂上劃開一道三寸長的口子,往陣中央晶透的圓孔處灑了許多血,我一驚慌忙攔住他:“你這是做什麽?”
他輕鬆笑了笑,麵上十分欣慰:“不過是把青青的劫過到我身上,爺爺我怎麽舍得讓他曆劫受傷。”
我皺眉,十分擔憂道:“你這廂還不知道將來的劫是個怎樣厲害的劫,怎能如此草率過到自己身上?六師兄如果知道……”
他手臂上鮮血從三寸長的口子中呼呼冒出來滴進陣中,瞬間被這青玉色的方圓陣給吸收消弭,血氣凝重,看著十分邪佞可怖,他悠悠打量了我一眼,仍是無關痛癢的語調:“你何必講給他聽。爺爺我自遇見他,便隻打算將歡愉的故事告訴他,至於剩下那些悲舍,便希望他永遠也不知道。”
後來,我常常想到沉鈺說過的這句話——
“爺爺我自遇見他,便隻打算將歡愉的故事告訴他,至於剩下的那些悲舍,便希望他永遠也不知道。”
我隨他先去了趟北海,撈了幾麻袋海鮮準備扛回司命府,臨走時候卻聽一個龜管家吞吐許久才下定決心顫巍巍報告沉鈺道:“君上……今日、今日晟敖上神來北海了,小神該死透露了您在天上,上神就去天庭了……”
如果本神君沒記錯,晟敖上神就是沉鈺他親爹,聲名赫赫的四海戰蛟……
果不其然,隻見沉鈺那廝轟然瞪大雙目,額頭青筋泛出。平日裏沉鈺那廝動怒開玩笑裝樣子居多,如今我瞧著他這個模樣,竟端的生出一陣惶恐,隻聽他喝出一句“等爺爺我回來再跟你算賬”便扔了麻袋一瞬衝出海麵,奔上雲頭。
沉鈺的老爹是個實誠較真的老神仙,我仍記得當年他用離魂鞭揍了他親兒子三個時辰未停手那一出。所以如今,沉鈺著急成這樣不無道理,他爹若是這樣揍六師兄三個時辰,我怕是連我六師兄最後一麵也見不到了。
司命府卻是空無一人,隻剩大門頂上不小心陷入此前沉鈺設下的障中的一隻碩大的青鳥,待沉鈺將它放下來,這隻青鳥才化成一個仙官的模樣,他才倒黴道自己是剛剛上任兩天的天帝的信使,天帝遣他來給六師兄送一個茶會的帖子。
“這茶會上還有誰?”沉鈺問。
信使畏縮道:“還有天後娘娘,婧宸公主,晟敖上神……”
沉鈺登時奔上翰霄宮,本上神便馬不停蹄跟上。帶我們趕到翰霄宮門口時候,卻見茶會已經散了,六師兄恰好從裏麵出來。我愣愣打量著六師兄,他麵上本無悲無喜,見到我和沉鈺溫潤一笑,道:“你倆來得果真不是時候,天帝大人珍藏多年的雪蓮清茶你倆竟是沒討到一杯。”
沉鈺看著完好無損的六師兄,就呆愣愣站在那裏,隻剩額頭上汗水洶湧而下,胳膊伸出來卻始終沒敢觸到六師兄分毫。
翰霄宮白玉宮牆晶瑩剔透,門前十裏彩霞終日不散,璀璨煙霞籠罩之中,隻見六師兄抬起袖子,袖口上幾枚青翠竹葉栩栩如生,他輕輕給沉鈺揩了揩汗,展唇一笑比煙霞更炫人目,比白玉更清潤。
“你是從哪裏慌忙趕來,流了這麽多汗?”他說。
我便突然想到一句詩——“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沉鈺的老爹從宮裏出來,看到這一幕登時鼻孔外張,負氣飛走了,連個招呼也未曾打。
我稍稍望了沉鈺一眼,隻見他麵上微微紅,一雙丹鳳眼直勾勾掛在六師兄身上,哪裏瞧得見旁的神仙分毫。
也難怪,六師兄這樣溫柔的樣子,沉鈺怕是見得極少,呆愣住是自然。
白玉宮牆之上突然飛過一個絳紫色身影,身手矯健,墨發飄揚。但看這遠遠飛去的背影都覺得靈動非常,若我沒有瞧錯,那便是婧宸公主了。自古情事難兩全,緣分也不是強求得來的。凡塵有句詩層令我十分感慨,大抵這樣雲“我本將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情愛糾纏,紅塵萬千,最怕看上一個已經看上別人的人。我本是姻緣神君,這一點曾讓我十分感慨。
沉鈺那廝因著在翰霄宮門前受了六師兄親自擦汗的待遇,整個人似乎從發梢到腳趾頭都要樂得飛起來,顛顛兒洗了許多芋頭,給六師兄做了蒸芋頭、烤芋頭、芋頭餅、糖醋芋頭、拔絲芋頭……本神君絕望地瞧著這一桌全芋宴,痛的心中一抽一抽,險些厥過去。六師兄同往常見著芋頭那樣興奮的模樣略略有些不同,這次瞅著這樣一大桌芋頭,笑得十分雅潤含蓄,還親自給沉鈺擺下筷子,倒了茶水。
不知為何,我瞧著六師兄這樣的笑容,心中竟有些微悵然若失的感覺,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又說不清到底哪裏不對勁,隻是覺得他若往常一樣對沉鈺凶巴巴的模樣看著更讓人心裏舒坦一些。
我搖搖頭,說服自己這樣也不錯,說不定我六師兄開竅了,說不定沉鈺終於迎來了同六師兄的恩愛“夕陽紅”。
沉鈺那廝自然是顛顛兒若搖著尾巴,趁著六師兄溫柔的時候,使勁往他身上貼,占盡了便宜。就算最後他握上了六師兄的手,我六師兄也沒說什麽,反而替沉鈺布了個烤芋頭,溫顏道:“你今日辛苦了,多吃點兒。”
沉鈺那廝笑得嘴巴咧到耳根,柔聲道:“青青你也多吃點,你這樣瘦總叫我心疼。”
我悲愴扶額,也沒人管我愛吃什麽,沒人管我吃不吃。本神君光棍打到這個份上,也算是一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