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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時候，白天將將嫌棄我霸占了他的床位的長訣天尊，厚顏無恥地又來跟我擠到一處睡了。

    “你來做什麽！”我縮在被子裏白了他一眼。

    “睡覺。”

    “你不怕我擠到你？”

    “怕。”

    “……那你幹嘛不去書房！”

    他掀開雲被進來，“我不去書房睡是因為……我想同你商量一下婚事。”

    我一瞬呆住，盯住他亮晶晶的眸子，怔怔開口：“你……你說什麽？”

    他將我拉進懷裏，往我手心塞了手爐，蓋好雲被後，才又認真說了一遍：“小玉，我想同你商量一下婚事。”

    他說他想同我商量一下婚事。這一句話，實在太動聽。原諒沒出息的本神君聽到之後，眼中不由泛潮。上一次聽到這句話，還是四萬年前，孟澤對我說——“那我娶你，你嫁給我，如此便一下解決了兩個人的事，你覺得如何？”

    本神君打了十二萬年光棍，如今，竟然又聽到這句話。我放下手爐，伸手環住他的腰，貼著他堅實的胸膛蹭了一蹭，溫意從臉頰傳至心髒，惹得繾綣一陣舒暢。

    他伸手揉了揉我的頭發，下巴抵著我的額頭，漫漫香氣溫融而上。

    “你喜歡什麽綢料什麽花式的嫁衣？我找人去給你做。”他問。

    嗯，這一句話，也很動聽。

    他見我不答話，又揉了揉我的頭發，笑道：“你要不然你自己畫一副畫喜歡的花式，我找繡娘給你繡在嫁衣上？”

    可憐因為這句話，我又想起孟澤，那時候，距師父所定的三萬年已經很近了，他十分用心地為我準備婚事，常常一次扛回來幾麻袋紅綢緞，挨個問我這個花式做嫁衣可好，那個料子做錦被可好。

    額際傳來清涼的聲音，略有些無奈，聲音的主人十分聰明：“你是不是想到了孟澤？”

    我忽的抬頭，我曉得自己在他懷裏還想著旁人這樣很不好，但是偏偏連騙他一句的話也說不出來。我抬起手指，指腹淺淺描了描他的眉，卻不敢看他的眼睛，“嗯，我方才想到……一萬年前，孟澤也曾弄回來許多綢緞，問我哪個花式比較喜歡，可以用來做嫁衣。但是，我們沒等到那個時候，大師兄便把那些紅綢緞拿去給手下的天兵做衣裳了。可是他後來卻是親口站在丹穴山頂的九裏香花樹上同我講，他不想娶我了，他嫌棄我隻有半顆心。”我突然想起來天尊大人也曾站在那裏眉眼冰涼、絕望地看著我，於是手指觸及他的眼瞼，又道：“你記不記得，當初你也曾在那裏，聲音冷徹，問我，‘小玉，你當真，隻有半顆心了麽’。”

    他緊緊抱住我，聲音壓得極低且略有些抖，“我記得。我同他不一樣，小玉。”

    “我知道你同他不一樣。因為當初，孟澤他曉得我曾經剜掉半顆心後，便袖手旁觀看我從那三丈高的花樹上落下來，沒有伸手哪怕拉我一把。我以為你也是這樣，可是那一晚，我還記得，你親自跳下來抱住我，讓我落在了你身上。”我笑道。

    他的身子僵了僵，突然問了一個讓我有些恍惚的問題——

    “小玉，你剜心的時候……疼不疼？”

    我大膽捏了捏他的鼻子，笑道：“本神君早就記不得了，但應該會很疼罷。你若是想知道，要不我往你心裏割一刀子你感受一下？”

    上天作證，我方才這句話真真正正是開玩笑，我一點也不舍得他受傷，何況是往他心口割一刀。

    但是天尊大人確實神色平靜，目光溫柔，握著我的手放在他心窩，盯著我認認真真道：“好。”

    我嚇得一哆嗦，想趕緊把手縮了回來，可他偏偏握緊了又往他心窩裏按了按，仍是一副認真的模樣：“小玉，也好。”

    “你魔症了麽？往心上割一刀好什麽好？”我皺眉道，“你以為心上有傷是很得意一件事麽？可我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告訴你，我現在真的後悔自己年少不懂事剜了半顆心還把它丟了，若是我同你一樣，同大多數神仙一樣，有一顆完整的心髒在，我良玉也不會活成現今這副模樣。我也曾十分介意、甚至現在也會介意，自己隻有半顆心這件事。而現在，連僅存的半顆心，也快要不能用了……”

    他沒容我再說旁的，微涼的唇貼上來，一遍一遍觸著我的唇角，然後溫潤而上，那吻落遍我的鼻梁、我的眼瞼、我的眉毛、我的額角，動作輕緩，是將我視作珍寶護在手心裏溫柔以待的模樣。我那千瘡百孔的右心，在這份溫柔之中，不聲不響，靜靜呆在心窩裏，都是久違的安詳。

    “明日，我便去天帝那裏讓他擬旨昭告九州，我要娶丹穴山姻緣神君良玉。”他將我護在懷裏，聲音有些抖，也有些啞。

    我還是想提醒他一下：“可你果真不嫌棄我隻有半顆心、且著半顆心就快要……”

    “不嫌棄。”

    “可是如果找不到最後的紫玉，我若是活不過……”

    “有我在，不會。”

    我望著他，心裏都是甜蜜——“好。”

    天帝大人的旨很快就擬好了，三日後，我便要回丹穴山專門接這道旨了。

    可憐這麽一段路，天尊大人都不大放心，還要親自“護送”我去丹穴山。

    搭著長訣天尊的祥雲雲往丹穴山趕，一路上祥雲密布，竟全是趕往丹穴山的神仙。長訣天尊手捏玉笛指給我看，眉梢帶笑：“他們這些神仙，八成是要去看你的。為旁人證姻親十萬年的良玉神君，終於也要成親了。他們這是要去睹一睹你夫君風華絕代的尊容麽？”

    我撲哧笑出聲，戳了戳他的胳膊：“天尊大人你也有這麽自戀的時候。”

    他扶正我的身子，麵上一本正經：“我以為，這四海八荒，隻有本尊可以配得上你。”

    雖然覺得他這麽說把本神君誇得有點過了，但還是乘了他的心意：“嗯，你說的很對。”

    我望了望四周，急匆匆趕路的神仙，卻不見幾個神仙來同天尊大人他打招呼，“他們怎麽不來同你寒暄幾句。”

    天尊大人略一思索，道：“你以為，我在九黎山壓了五萬年，還有幾個神仙能記得住我的樣貌？上一次風風火火露麵，還是去玄魄宮搶親，再有一次便也就是予祁婚宴的時候了。”

    我點頭：“你說得對。打你詐屍歸來，卻是還沒有同這些仙僚們認真寒暄敘舊過。”

    一路行進，卻見不遠處有個掛著粗布敞懷衫子搖著芭蕉蒲扇的小老頭在祥雲上擺了張矮桌，一邊趕一邊啄幾口小酒，見到我和長寒飛過熱情招了招手：“兩位可是趕去丹穴山？”

    我點點頭，“這位仙僚也是？”

    他捋了一把胡子，點頭嗬嗬道：“既是順路，兩位過來陪老身吃一壇酒可好。”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有酒嚐一嚐也無妨。我便拉著長訣天尊過去坐了。

    老頭搖了搖蒲扇，又變出兩隻碗，斟滿酒遞給我倆，顯然這位仙僚不認識我倆的樣子，開口便道：“這真是一門喜事啊，這長訣呐，是天帝的叔父。嘖嘖，多少萬年了，禍害的姑娘不曉得有多少了，這一婚嫁的旨意一下哇，從此他隻禍害良玉神君一人，四海八荒這些年輕姑娘哎，總算是熬出頭嘍！”

    本神君被“禍害”這倆字激得抖了抖，將將接過來的酒水盡數倒在了長訣天尊的袍子上。我一抬頭，卻見天尊他臉上淡然寧靜，瞧不出絲毫不悅。就是……就是好好一隻碗被他生生捏碎了，酒水也灑了出來。

    老頭兒哎呦一聲，“小夥子啊，這個碗的質量不大好，你可別用那麽大的力啊！”

    我朝老頭那邊挪一挪，偷偷覷了覷長訣天尊，關心道：“老人家，這長訣天尊到底是怎麽禍害姑娘的？”

    老頭兒也朝我湊了湊：“看姑娘你生的晚年輕啊，不曉得這長訣天尊這諸多風流事也是自然。你不知這十幾萬年前，東海水君的二閨女，積石山真君的大女兒，軒轅台元君家的麽女，唷唷，哪個不是被這長訣天尊害得茶不思飯不想，為了他不嫁人唷！最後趕上當初的姻緣老頭為長訣選妻，她們好不容易被那老頭挑中，送到長訣宮裏，孰料不過呆了三天便被趕了回來唷！”他感喟一番後，又朝我湊了湊，耳語道，“都說這長訣天尊長了一副好皮相，但老身見過，其模樣風姿、身形體態啊，還不如你身邊兒這位的一毫啊！”

    我看著長訣天尊，笑得心驚肉跳，雖然他說的那句“姑娘你生的晚年輕”我不大讚同，其他的我不知情，但還是八卦地點點頭：“老人家您說的是！”

    長訣天尊沒有看我，隨手變出一隻精致的白玉酒杯，自己倒了杯酒，淡淡開口道，“倒不知你是否真的見過他，又是否真的曉得了他的處事做派和那些姑娘的事，”說到此處涼颼颼抬眸望著那老頭，“你怕是在說謊罷。”